第四章 相見

第四章 相見

兩周后,和政殿。殿內只武成帝一人,他坐在椅子上眼神漂游,似乎在等待能將他拉回現實的消息。銀羽穿着太監服端着茶杯進入殿內,然後慢慢將茶杯放在桌上,又向後退了三步。

武成帝緩緩收回目光,牢牢定在茶杯上,問道:“有消息了?”

銀羽半跪在地上,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地板發出了“咚”的一聲,雙手握拳與頭齊平,然後說道:“啟稟陛下,奴才依着線索查到的官員皆在奴才去其府中的前一天遇害身亡。現場被偽裝成自殺現場,兇手作案手法乾淨利落,未留絲毫痕迹,奴才也無法查出是誰下的黑手。奴才無能,但請陛下發落。”

武成帝冷笑道:“好啊,在朕眼皮子底下殺人滅口,不錯不錯,朕竟不知還養着這樣有本事的人。此事不能怪你,辛苦了。”

銀羽沒敢起身,低着頭問道:“陛下,那奴才接下來該做什麼?”

武成帝眼神中泛着戾氣,卻竭力溫柔的說道:“你且退下,休息幾天。”

銀羽哆哆嗦嗦的起身,回道:“是,奴才告退。”

銀羽剛走出殿內,武成帝便拍着桌子大喊:“李德順,李德順,狗奴才,給朕滾進來。”這一聲嚇得李德順連忙從殿外跑進來,生怕遲了一步腦袋搬家。

李德順邊跑邊問:“陛下,奴才來了,您有何吩咐。”

武成帝站起身,手一揮,激動的說道:“你去傳朕旨意,凡已抓獲的涉及賣官案的涉案人員,正四品以上官員一律斬首示眾,首級懸於城門三日,其家人盡數流放。正四品以下官員查抄府邸,押入死牢,賜鴆酒,子孫後代永世不得入京不得為官。”

李德順跟了武成帝這麼久,什麼場面沒見過,今兒這場景還是第一次見。他想起那個被皇帝當做魚餌的林大人,便問:“那……那林大人呢?”

武成帝拍着桌子,怒道:“滿門抄斬!”

李德順聽后額頭冒了層密汗,心想:陛下今兒火氣怎麼這樣大,須得給陛下備着蓮子湯下下火了。林之祥的外孫女剛出生沒多久,也要跟着遭殃,這……唉……要怪只能怪她外公貪得無厭。

武成帝見李德順沒動彈,吼道:“還不快去!”

李德順忙行禮,說道:“是,是,奴才這就去傳陛下旨意。”

另一面的疇翰宮中,李敖坐在棋盤前,笑意嫣然。目前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計劃一步一步進行着,只等武成帝對太子徹底失望,他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蒙面人此時也在他屋內,向李敖慶賀:“恭喜殿下,心愿達成。”

李敖看着面前的棋盤,下了一顆棋子,緩緩說道:“現在就等太子殿下查到那錠銀子。”

蒙面人問他:“殿下兵行險着,就不怕奴才失手露了馬腳讓您牽涉其中。”

李敖故作無辜,看着蒙面人,說道:“嗯?你是忘了那些人可是四哥殺的,與我有何干係?”

蒙面人摸了摸頭,笑笑:“奴才愚笨,未能參透殿下用意。”

李敖冷哼一聲,繼續端詳着棋盤,說道:“且看我那四哥如何自亂陣腳。”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萂妃娘娘到。”李敖心下疑惑,這個點萂妃應是在宮中歇息的,便說道:“母妃怎麼這會兒過來?你快走,切記,別讓任何人看到你。”蒙面人從窗外飛身而出,見他安全離開,李敖才準備去迎接萂妃,

李敖出門走到外殿,行禮道:“兒臣拜見母妃。”

萂妃忙扶起李敖,慈愛的拉過他的手,說著:“敖兒,母妃聽澤塬說你近來心情不好,便親手做了你喜歡吃的糕點,你快嘗嘗,味道可好。”

李敖笑了笑:“多謝母妃。這個澤塬兒臣定要罰他,無端的惹母妃擔心。”

萂妃拍了拍李敖的手,替澤源解圍道:“他一個下人,還不是為著主子着想。你呀,該對澤源好點,難為他事事都以你為重。”

李敖扶着萂妃向殿內走去,萂妃:“你呀,打小就什麼事都藏心裏,澤塬說你上次從御花園回來,就拿着宜姐姐的畫像把自己關在屋裏,他擔心你才來告訴本宮,傻孩子。”

李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母妃,我……”

萂妃拉着李敖的手,進入內殿,對隨從說:“本宮與六皇子敘敘話,你們下去吧。”侍女和太監彎腰行拱手禮退下。

萂妃與李敖面對面坐於榻上,萂妃:“敖兒,宜姐姐去得早,陛下念着我與宜姐姐一同進宮的情分讓我撫養你,也算慰藉姐姐在天之靈。”

李敖想起他的親生母親,又回憶起萂妃這麼多年對他的關愛,不禁哽咽道:“母妃,您待敖兒視如己出,為了兒臣能安心而不生養。母妃,您的恩情敖兒這輩子都報不完。”

萂妃聽着流下眼淚,說道:“傻孩子,娘還要什麼孩子啊,你就是娘的兒子。姐姐若是泉下有知,看着你如今文采出眾又待人寬厚,還深得陛下寵愛,定會開心。”

李敖看着萂妃,眼神中滿是對母親的感激,說著:“兒臣感念母妃多年撫育照料,亦不會辜負母妃期待。”

萂妃笑了笑,打開糕點盒,說:“年紀大了,想起來往事這眼淚自己就下來了。好了,快嘗嘗這糕點。”

李敖拿起糕點,吃了一口,說道:“嗯,母妃做的糕點還是這麼好吃。”萂妃看着李敖,眼神中儘是欣慰。

疇翰宮中母慈子孝,然而東宮那邊,太子得知涉案官員被捕,勃然大怒。太子一邊穿衣一邊一腳踹開跪在地上的張中書,嘴裏罵著:“混賬東西,這都多久了還查不出那些人是誰殺的,若將來父皇查到我頭上,這不明擺着告訴父皇那些人都是本宮為滅口殺的。”

張中書趴在地上低着頭,說:“殿下息怒,殿下,咱們查不到是誰殺的,陛下那邊同樣查不出來兇手。既封了口解了後顧之憂,亦不必擔心陛下藉此查到咱們頭上,豈不兩得。”

床幔后出來一個身姿綽約的女子,邊走邊說:“殿下,怎麼生這樣的大的氣,看得奴家心疼。”

太子全然沒有理會張中書說的話轉身抱住美人,說道:“喲,本宮怎捨得讓美人擔心呢。”

張中書試圖將太子的注意力轉移過來:“殿下,殿下。”

太子罵道:“吵什麼吵,還不快滾。”顯然,張中書比不上太子懷裏腰肢妙曼的美人兒。張中書聽罷,起身向太子行禮,隨即走出東宮,一路上都在搖頭嘆息。

信安殿內,王太尉對着武成帝說道:“陛下,楊將軍派人送來戰報,倉巴郡已經收復,其太守已畏罪自盡。”

武成帝龍顏大悅:“好,楊愛卿果真不負朕所託。”奪回倉巴郡,讓武成帝暫時忘了早上的憤懣,多了點笑容。

王太尉欽佩道:“楊將軍指揮有方,武功超群,我們東蚩國的男兒也應如此。”

武成帝附和道:“愛卿所言極是,好男兒當得出將入相,文武兼濟。”

武成帝轉念一想,又說:“既是這樣,便趁着春獵看看京城中的公子中可有文武雙全之輩。朕就命你協辦此事,傳令下去,朝中正三品以上官員家中公子,皆可參加此次春獵。”

王太尉躬身道:“微臣領旨。”

王太尉剛準備離開,武成帝又叫住他:“王太尉,溫兒昨日稍有咳嗽,愛卿可去後宮看看溫兒。”

王太尉沒想到武成帝會給他這麼大的恩寵,急忙推脫:“陛下,老臣乃外臣,進後宮恐有不妥啊。”

武成帝:“誒,愛卿這是哪裏的話。溫兒生產已快三月,你這個當父親的還沒去看她一眼,是朕疏忽,今日特許你去看看溫兒。”

王太尉行跪禮,說:“這……臣,謝主隆恩。”

海棠花在微風中搖曳身姿,散發著陣陣香氣,引得蜜蜂也前來嗅這花香。翎雲殿中,蘇世抱着清樂,突然聞到花香中摻雜了些許奇怪的味道。蘇世皺起眉頭,仔細聞了聞,終於找到了這股味道的來源。

蘇世略帶嫌棄的說道:“小溫子,清樂她出恭了。”

溫妃笑着說:“你該慶幸還有裹布包着她,不然你這身衣裳怕是穿不得了。”

蘇世佯裝惱怒:“你還笑我,哼!”

溫妃笑着喚道:“來人,給公主換尿布。”綺凌帶着奶娘進來,將清樂抱了下去。

這時,綺沂走進屋內,對溫妃說:“娘娘,您看誰來了。”

溫妃正疑惑,心想:後宮內外臣不得擅入,妃嬪姐妹們這個點也不會互相走動,會是誰呢?正想着便見王太尉走進屋內,他看見溫妃立馬行禮,說道:“微臣拜見溫妃娘娘。”

溫妃愣了一下,然後喜極而泣。蘇世亦驚奇,外公竟被允許來後宮看望她們。

蘇世上前扶着王太尉,問道:“外公,您怎麼來了?”

溫妃眼角帶着淚滴,從榻上下來,扶着王太尉:“父親,我們父女之間還在意這些禮數作甚。”

王太尉卻並未放下禮數,仍把自己作為臣子,說:“陛下恩寵,准微臣來後宮看望娘娘。”

溫妃顯然還沒適應父親同她講君臣之禮,一時間慌了手腳,忙言:“父親,您這不是折煞女兒了。”

蘇世見狀,說:“外公,您先坐。”蘇世邊說邊將王太尉扶到椅子旁,然後示意溫妃回榻上坐着,溫妃便按蘇世的眼神回到榻上。

王太尉坐下后,數落蘇世:“世兒,你可有惹娘娘生氣?在宮裏你這性子,可得收斂。”

蘇世嬉皮笑臉的說道:“外公,孫兒雖說調皮但也懂得宮中禮節,自然不會太放肆,您就放心吧。”

溫妃也笑笑說:“父親,姐姐教得好,世兒還是很懂禮數的。”

王太尉並不相信蘇世會乖乖守規矩:“你二人從小一起長大,你自然護着她。老臣聽陛下言娘娘近日略有咳嗽,可還好些。”

溫妃回答:“父親,女兒只是略感風寒,現下已經好多了。”

王太尉終於忍不住思女之情,紅了眼眶:“一別兩年,我的溫兒怎麼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你娘在家時常念叨溫兒在宮中不知是否安好,可受人欺負,若是兩年前……”說著便流下兩行清淚。

溫妃的眼眶中泛起淚花:“父親,女兒幸得隆恩,一切安好。宮中皇後娘娘管理有方,妃嬪大多不敢生事。您回家了定要囑咐母親不必擔心女兒,您二老身體安康女兒在宮中也放心。”

王太尉擦擦眼淚,說道:“娘娘在宮中切記萬事小心,陛下最忌後宮干政。若有一日微臣在前朝不利,娘娘切不可多言。”

溫妃點頭:“女兒謹遵父親教導。”

蘇世感覺氣氛怎麼越來越壓抑,趕緊岔開話題:“外公,好不容易見一面,怎的說這些傷心話。您看,我最近是不是又長高了。”

王太尉立馬擺出了他作為外公的威嚴,教導蘇世:“娘娘像你這麼大時飯量不及你一半,姑娘家,莫要貪嘴。”

蘇世又嬉皮笑臉的問:“外公,您莫不是怕我把姨母吃窮了?”

王太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說道:“還這麼貧,改天讓娘娘給你尋個好親家,趕緊把你嫁了。”

溫妃笑着說:“父親,我們世兒呀,可說了不嫁入帝王家,給她找個鄉間小子得了。”

蘇世急了:“小溫子,你慣會取笑我。”

王太尉依舊打趣蘇世:“只怕她這性子,鄉間小子也受不住,哈哈。”

蘇世氣呼呼的說:“外公,您……”

王太尉起身告辭:“老臣還有公務在身,改日再來看望娘娘。”王太尉知道溫妃在宮裏會受到妃嬪們的擠兌,即使再想和女兒多待一會兒,也只能趁早離開。不然給了別人話柄,溫妃更是受罪。

溫妃哪裏捨得父親這麼快離開,挽留道:“父親,我吩咐廚房準備午膳,您有過午膳再走吧。”

王太尉坦言:“溫兒,為父就不多留了,免得有心人藉此刁難你。”

溫妃也明白了王太尉的良苦用心,只好由父親離開:“如此,女兒便不多留父親了,父親慢走。”

王太尉擺擺手,讓溫妃別送了:“娘娘留步,老臣告退。”

蘇世笑着說:“外公,您多注意身體,孫兒過些時日便回去看您。”

王太尉看着蘇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著:“你啊,不在宮中惹禍外公便是燒高香了。”

蘇世委屈道:“外公,人家也不是沒那麼鬧騰啊。”

王太尉再次行禮,說:“微臣告退。”王太尉轉身離去,溫妃看着王太尉逐漸走遠,流下兩行淚水。

蘇世瞧見,握了握溫妃的手:“小溫子,這不我還在嗎,別難過了。”

溫妃點點頭,說道:“世兒,我只是不知此一別,再見是何年月。”

蘇世寬慰她:“陛下仁慈,總會許了外公來看你的,沒事的。”

溫妃不語,依舊看着殿外。她眼前不禁浮現出還未入宮時的場景,那時她還未曾料到後面發生的變故,也未曾想過自己有一日會入宮為妃。宮裏這兩年彷彿比她這一生都要漫長,一朝得幸,榮耀一時,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縱然武成帝對她寵愛有加,可隨之而來的亦有後宮嬪妃對她深深的怨恨。她也問過自己,若是重來,還會不會入宮,答案其實並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當下她的心境已不似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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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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