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連續集體事件
等情況大致了解,專案組一行人便離開呂岩家,臨走的時候,呂岩慌忙地拉住鍾健,聲淚俱下地說是這個礦真的不能查封,不然村子一定會亂套。
但鍾健並沒說什麼,如果礦洞裏的設施存在安全隱患,那可能真的不能縱容不管了。其實我們也都不想走到這一步,最終我也只能口頭對呂岩寬慰,說是這件事不歸我們管,我們只是來調查殺人案的,但我們畢竟不能對此做出任何保證,這都是我們職務範圍之外的事。
不過調查中我們也印證了幾個疑點,一是村裡男人的偶發性頭痛,這必然與非法開採鉛礦有關係,由於配套設施不完善,所以村民可能在直接接觸鉛礦的過程中引起鉛中毒,而這種重金屬的長期中毒反應就是頭痛。
第二點就是村長和村支書的過度反應,他們都不想這件事鬧大,所以在破案初期對案件進展有着超出常規的關心。而這也讓專案組的隊員起了不該有的疑心,讓我們總覺得命案與礦井有所關聯,畢竟有的偏遠地區不乏這種事,在工人出事之後由集體隱瞞導致的矛盾糾紛,從而引起性質更加惡劣的事件。
如今最關鍵的信息是在馮明身上,因為在之前的排查工作中,馮明已經被我們納入輕度嫌疑名單。據目前信息顯示,馮明符合我們的鎖定條件,而且現在還不排除因經濟糾紛而導致的矛盾激化,所以他有最完整的作案意圖。
接下來就是對馮明的調查了,在趕往馮明現居地的過程中,我問了鍾健很多問題,大都是關於這個礦井的,畢竟現在案子已經與礦井掛鈎了,難道咱們真的要替村子將這件事包庇下來?要是礦井出了問題,村子還會不會出現新的麻煩?
可能是我的問題太露骨,鍾健不停對我翻白眼,說是這種事情別考慮太多,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也不必要為這事背處分,而且這個礦井已經開始對村民的人身安全構成重大安全隱患。另外一點是,如今公眾的着眼點在於命案,而礦井這件事一旦引起社會關注,不是咱們和幾個基層幹部能處理的。我們還是趕緊破案,這個爛攤子總會有人收拾的。
在之前的走訪中我們了解到,馮明的家庭困境比其他人更加嚴峻。他是單親家庭,由務農的父親帶大,母親在生下弟弟馮亮的時候難產死亡,那時候他才上小學,也是由於這個原因,當時家裏負擔太重,所以他不得不輟學照顧弟弟。但在弟弟馮亮上小學的時候,父親外出打工沒了音訊,失蹤三年到現在也沒有消息,於是他為了供弟弟上學,進入礦井掙錢。
根據馮明的經歷來看,他的年齡是所有嫌疑對象里最小的,對事情判斷不夠成熟穩重,破碎的家庭關係和挫折致使他心理發展不健全,而且巨大的生活壓力讓他的情緒極其不穩定,這一切線索似乎都將矛頭指向他。
而且他的確有隱藏的暴力傾向,之前有不少村民指出,這個小夥子愛惹是生非,與人打架是不在少數。甚至之前的排查工作中,他還有暴力抗法的嫌疑,不過在隊員的情緒安撫下,他還算配合完成了初次調查。
而我們再次來到馮明家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在警車接近馮明居所時,馮明居然拔腿就跑,並且一頭扎進樹林子裏。在我們隊員圍追堵截之下,終於將他成功抓獲,而他身上也被灌木劃得滿是傷口,他的眼神里透露出極度的驚恐,這是一個常年沒有安全感的人在經歷重大威脅面前才能發出的。
他這一逃跑,嫌疑自然也就更大了,而這時我們已經有權將他抓回鎮派出所里進行初步審問。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是將他送去鎮醫院簡單包紮了傷口,期間有兩名身手不錯的警員看守,直到他被拷進審訊室,我們的心才放了下來。
我們的警員也在追捕中受了一點划傷,而在醫院裏隊員們看見馮明渾身都是傷疤,有的傷疤顯然是很多年前留下的,這小子看來真的沒少惹麻煩。
審訊自然是交給鍾健來完成,對於這麼個毛頭小子來說,其實還真用不上鍾健出馬。
“姓名。”
“馮明。”
“年齡。”
“26……之前不是都問了嗎,還問幹嘛?”
“也行,那就閑話少講,對你這樣的愣頭青來說,用不上什麼技巧。”鍾健知道他已經處於極端恐懼之中,這時候不必要再對早已崩潰的精神進行敲打:“知道為什麼抓你嗎?”
“因為我跑。”馮明顯然比其他村民更有文化一些,至少不完全是法盲。
“為什麼跑?”
“因為我怕。”馮明在此過程中一直低着頭,根本不敢看鐘健的眼睛。
“做什麼虧心事了?怕成這樣?”
“偷、搶、詐……”
鍾健看着文件上的信息,馮明的檔案里顯然並沒有前科,看起來他也與那些村民一樣,曾做過不少違法勾當,但由於監管不便,所以這些行為都沒有記錄在案。只不過他與村民不同的是,他最起碼知道做這些事是要遭殃的。
“我們上次也去過你家,那之前為什麼不跑?”
“上次我知道你們是查案子的,不是找我的。”
“小子,別耍花腔,你應該知道我們不是本地民警,那些破事兒我們管不着。”鍾健冷哼一聲,看起來這傢伙具備一些起碼的反偵察意識,這是鍾健沒想到的。
但在後來的審訊中,鍾健也一直未能問出有價值的線索,對於鍾健這種常年與各種犯罪分子打交道的人來說,事情本不應該如此艱難。
其實這也與我們收集到的證據不足有關,畢竟第一現場的破壞實在嚴重,再加上我們的排查條件都只是經過推理論證得到的,無法對嫌疑人定罪。在這種情況下就只能通過鍾健進行審問手段,在心理戰中將對手擊潰,從而讓嫌疑人供認不諱,然而一直到當天下午,審訊依舊沒什麼實質性進展。
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嫌疑人知道我們證據不充分,所以一直不予招供。但這種情況在鍾健身上還沒出現過,嫌疑人如果沒有強大的意志力,很難與鍾健進行心理攻防。而第二種可能當然就是抓錯人了,目前看來也是這種可能性最大,畢竟馮明之前有過不少違法經歷,在審訊之前就讓我們產生心理誤差。
然而就在審訊工作開始不久,大南山村的村長忽然找到鎮派出所來,聽說好像村子裏出了事,某些我們最不希望看見的事情鬧大了。
我剛剛走出派出所,柴村長就一臉驚慌地跑過來:“警察同志,壞了壞了!”
“怎麼回事?”我湊過去問道。
“還能有什麼事,礦井肯定要遭殃了……”柴村長擦了擦滿臉汗水,急忙補充道:“村民們知道你們去了呂岩家裏調查,還以為你們要查封礦井,現在要集體來鎮上請願,這事情本來就見不得光,咋能擺在太陽底下說嘛!”
看起來柴村長真的是急了,他自己已經知道村長當不下去,希望我們能想想辦法擺平村民的愚昧行為。但我們怎麼可能插手這件事,這種事情影響太惡劣,不僅不屬於我們職務範圍,而且萬一我們處理不善,鬧到當地檢察院,我們專案組都會受牽連。
“這件事情已經沒有迴轉的餘地,就算村民不捅出來,我們也會將黑礦井查封!”鍾健這時候已經從審訊室出來,看起來他最清楚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他生怕我一句話不對將全隊人的前程毀了。
柴村長知道找我們沒用,便扭頭離開,走之前還說了句:“我就知道這件事遲早要捅出來,不過這件事和呂岩關係不大,他只是出資人,而且其他村子的幹部也與此無關,事情是由我牽頭的,所有賬目和表單都在我手上,到時候要蹲大獄也是我去。”
我和鍾健對視一眼,眼中也都是無可奈何。
就在柴村長剛走不久,從各個村趕來的村民還真的圍在派出所門外,他們好像還選出了村民代表要與我們交涉。但我們只能苦笑兩聲,明明是來破殺人案的,卻好像成了整治黑礦窯的,我們當然不會與村民直接交涉,當地派出所自然會派出民警與群眾溝通。
我們本以為這出鬧劇會很快收場,畢竟村民就算愚昧,在民警的協調和疏散之後也就不了了之,但不一會兒,那個油頭粉面的葉支書又騎着摩托急忙趕來,他從擁堵的人群里擠出一條縫,衝著我們大喊:“大事不好了!”
等葉支書進到辦事大廳里,我們又趕緊詢問,希望這次的事情與案件無關。
“壞了,好像人都嚇跑了!”葉支書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就是你們之前查訪那些人,現在都跑了!”
“什麼?他們怎麼現在跑了?”一個隊員急忙問道:“之前查訪的時候也沒出什麼岔子,現在怎麼又忽然逃走?快把事情好好說清楚。”
“我今天本來是去村民家做農科宣傳,但去了好幾家都沒人,後來才知道人都跑了。”葉支書緩了兩口氣繼續說道:“本來查命案的時候就已經人心惶惶,畢竟村民法治素養不高,現在一聽說要封礦井,家家戶戶都不見人了。”
“人不是都在門口嗎?都來鬧事了。”一旁的當地民警無奈說道。
“不是,我說的是那些下井的礦工,他們聽說你們開始抓人,就全嚇跑了。”葉支書嘆了口氣道:“不知道是啥時候傳的謠言,村民都以為你們要抓那些礦工坐牢,所以才來請願。”
“抓人?我們從來沒說要抓礦工啊……”我有些疑惑說道:“他們說的是馮明吧?這也不是因為下礦井抓的人啊,只是在排查命案嫌疑人……”
“哎,但是村民不懂這些嘛,反正現在那些礦工都鑽了山,找不見人了。”葉支書一屁股坐進大廳的凳子上,顯然是被這些村民氣得夠嗆。
我這時候才知道情況的確不妙,因為外面圍堵派出所的都是婦孺老人,而被我們鎖定的對象也都嚇得逃之夭夭。而且兇手也極有可能混在其中,想趁亂逃走,說不定這個謠言也是兇手製造的!對於我們外來人,兇手如今佔盡天時地利人和,要是真的慢慢搜捕,這個工作量也實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