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幣

硬幣

“我直播號又被封了。”

“這次又是什麼理由?你罵別的主播了?”

“沒有,”簡行帶着有線耳機,垂着眸鎖着眉散漫插兜地一步步往前挪,“我不罵不認識的主播,我只罵你。”

電話另一頭怔了怔,旋即無奈地笑了。

現在是夜晚八點五十,正是附近初高中生晚自習下課的時間段。

夜晚的夏日如蒸籠悶熱,結伴而行的男男女女背着書包有說有笑走過,少年少女們的笑容猶如無數只蝴蝶在四面八方漂浮翱翔。

簡行低着頭只看路,沒注意四周的視線,他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人在踽踽獨行。

突然,肩膀處傳來微弱震蕩,耳機也因為衝擊滑落墜地,耳邊不絕的叨絮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樣貌清秀的女學生頓時獃滯,小臉蛋上有些紅。她躲閃着視線不敢與簡行對視,簡行眉頭鬆了松,但幅度很小,微不可見。

簡行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耳機線,聲調有些弱:“沒事吧?”

女孩:“沒、沒事。”

簡行重新插上耳機走了。

簡行一走,女孩的同班同學蜂擁而上,燦爛的臉蛋上溢滿雀躍與喜色。

“剛剛那個哥哥好帥!”

“我剛開始看他長得兇巴巴的,還以為是附近校霸之類的混混呢!”

回想起少年方才綿軟卻又有幾分冷淡的嗓音,女孩的臉更紅了。

與少年盛氣凌人、甚至稱得上“凶神惡煞”的外貌截然不同的嗓音,少年的嗓音似藍空暈開的雪雲,柔和又軟糯,沾水即化。

女孩失神地望着已經看不清的背影。

他們還會再見面嗎?

“出什麼事了?”

“沒事,說到哪了?”對方將對話讀檔,簡行回憶起耳機掉落前的話題,轉眼臉色更加難看,“我不想說直播間被封的原因。”

“爺爺,那你總得吃飯吧?你不直播哪來的錢,你成天上網課,最多做做兼職。可你做兼職的那點錢,夠你開銷嗎?”

不夠。

目前銀州市臨時工的市場價在一小時25~30左右,簡行的網課課程時間不定,根本沒辦法提前找兼職。

這也是簡行選擇業餘直播的理由,一來是時間可以自主選擇,二來是比臨時工賺得多。

簡行掂量了下銀行卡餘額,雖說自己花錢如流水、買單不看標籤,但賬戶不說還有個把萬,幾千塊應該還是有的。

幾千塊,只是吃吃喝喝足夠度過很長一段時間。

況且,他的直播間只是被封一周,又不是被永久封禁。

風有些大了,簡行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一向是兇巴巴的神情,像是有一座山壓在眉心,看誰都是一副“我很生氣”、“我不好惹”的殺氣騰騰。

“我說了我只是被封一周,我沒搞黃色,我也沒裸.聊,更沒宣揚反社會言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一股異香密不透風竊賊般包裹住他的感官,絲絲縷縷的馥郁芬芳凌冽而又清新,最讓簡行無法平靜的是,這味道……

熟悉得過頭。

附近並無人,香味由晚夜微風悄然帶來。

目光最終定於便利店門口一點,男人穿着款式最簡單的白T黑褲,只是白T已經成了灰T。

簡行只能看到背影,視線卻不由自主順着精悍的後背往下挪:“好長。”

“簡行你要不要臉?自己誇自己長?你有病啊!”

簡行嘴角扯了扯:“不是那個意思。”

是這雙腿,好長。

.

這家便利店並不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根據簡行的經驗,這家店一般在21:00準時關門。

在臨近下班的點,便利店進了一位腿很長、同樣直得過分的老兄,簡行也打算進去買幾瓶礦泉水。

簡行只喝這個牌子的礦泉水。

看出來便利店打算關門了,前台兼職生擺着一副臭臉橫眉冷對。她穿着便利店內統一的深藍制服,語氣咄咄逼人:“這都20xx年了還有人用硬幣?沒看到我快下班了嗎?還增加我的工作量,真煩人。”

簡行剛從貨架欄邁出,清晰聽到兼職生懟人的話語。

“我都說了我們不收硬幣,你聽不懂人話是嗎?還有你這錢這麼臟,誰樂意數啊?要數你自個兒數去。”

簡行眉頭鎖緊,透過開闊的視野,他望見一道如工筆勾勒清晰的側臉線條。

腿很長的老哥側臉堪稱一絕,只是眉眼低垂,臉頰髒兮兮的像是抹了灰。

應該是剛從工地回來?

簡行得出了這個結論。

簡行想去結賬,誰知腿長老哥竟真的乖巧地去一邊數硬幣去了。再往下一看,腿長老哥買的多數為一些生活用品,同他一般,腿長老哥也買了5升大桶裝礦泉水。

和他是一個牌子的。

腿長老哥單手提着大籃子,右手一個個數着硬幣,修長勻稱的指節染上許些乾涸的泥灰,又有些破皮。像極了白蔥被小刀切開一條條豁口。

簡行看着腿長老哥有力的左臂,肌肉線條分明,充斥着力量感。

臂力不錯。

“一共三十二枚硬幣,錢夠。”

嗓音冷冽,猶如冬日屋檐一角凝固的冰錐,能把人的肌膚凍出好幾個小口。

聲音是挺好聽的,就是冷得滲人。

簡行想,也該輪到自己結賬了吧。

兼職生被耽誤了下班,正想拿人出氣,見男人衣衫襤褸破破爛爛,估摸着也不是個狠角,積壓一天的怒火像綁了火.葯朝男人炮轟。

“你說錢夠就錢夠?你才數了多久,能數清楚嗎你?”

“誰知道你會不會渾水摸魚多報數量,能不能數清楚仔細點啊?”

“要是少給錢了可是要我墊付的好嗎?”

簡行眉頭越加越深,腿長老哥也是好脾氣,被連番轟炸也默默無聲,像極能夠被隨意揉捏的泥人。

兼職生還在叭叭叨叨,簡行忍無可忍,單手拎起兩桶礦泉水往桌上一砸。

震撼天地一聲,如驚雷驀地劈在這家便利店,將另外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兼職生想罵,見簡行一臉凶樣就不敢開口,這人看起來就不像是個善茬,搞不準是混□□的。

兼職生只能弱弱道:“你、你幹什麼啊!把桌子砸壞了你賠啊?”

雖是討伐質問,語調卻逐漸轉弱,最後幾不可聞。

兼職生終於不逼逼叨叨,簡行剛燃起的惱火也迅速澆滅,只是眉宇間的戾氣如影繚繞在畔,乍一看像來討債的兇惡債主。

簡行漠然地吐出倆字:“結賬。”

兼職生/腿長老哥:……

兼職生沒忍住笑了。

簡行滿臉寫着——我很不爽。

這也是簡行不願意開口說話的原因,他的聲音與外貌太不相符了。

他長得就不像是個好人,說兇巴巴都是在誇他,小時候沒人願意和他玩,因為大家都覺得他長得凶。

不是長得丑,而是凶。

簡行又天生一口小奶音,就算罵人也跟撒嬌調情似的,半點殺傷力都無,反而經常把人逗笑。

不少人初次聽到他開口都會大笑,或者露出揶揄調侃的神情。這些神情也是簡行最討厭看到的,所以他也不愛說話。

“結賬就結賬,一未成年這麼凶幹啥呢。”

簡行長得很帥,看起來戾氣重,這份沉鬱讓他有一種霸道總裁“你們誰都不懂我”的孤獨。

沒人不愛帥哥,兼職生很快就給簡行打好單子結賬。簡行付完錢就走,誰知兼職生又開始了。

“你數完沒啊?別耽誤我下班了。”

“你能不能有點素質啊,這錢這麼臟,你就不能洗乾淨再送來?”

“真是晦氣。”

“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用硬幣?真土。”

簡行都打算走了,那股無名之火又躥躥湧上。他轉過身,壓着火:“那你們這收不收冥幣啊?”

兼職生冷道:“我勸你別狗拿耗子瞎操心,在這兒多管閑事。”

長腿老哥也望了過來,眼睛挺好看的,就是臉有點臟。

那又怎麼樣?就算髒兮兮的臉,也蓋不住俊美無儔的底子。

簡行指着收銀台上的廣告:“你們這兒可以外送是吧?”

上頭寫的很清楚不超過三公里都可以免費配送。

兼職生不明白對方要做什麼。

簡行掃了掃收款碼,下一秒店內就響起“支付寶到賬三千元”的電子女音。

兼職生更是一頭霧水。

簡行寫下一串地址,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礦泉水:“這個牌子的礦泉水,往這裏,送一百桶。”

兼職生快速算數,發覺蹊蹺:“這個礦泉水一桶20,一百桶是兩千啊?”

簡行給店鋪轉了三千,一百桶就是兩千,那剩下一千是什麼?

兼職生登時面色通紅,眼神轉為曖昧羞怯,難道……

這位看起來很兇實際很奶的未成年看上自己了?給自己的小費?

簡行掀了掀眼皮子:“哦,轉多了。不好意思,手滑點錯了。”

“麻煩你退給我吧。”

“用硬幣的方式。正好,我缺硬幣了。”

“一個個數,可別渾水摸魚數不清楚。”

“你——!”

“不好意思啊,我這樣的土逼,就是喜歡用硬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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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出道的職業賽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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