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
東門的張家是本城最有錢的人家,城中有好事者稱呼張家為張半城,可見張家財力之雄厚。
“屁的張半城。”張家的公子張博憤怒的罵著。都說張家有錢,他也曾經以為張家很有錢,很了不起,可謂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門閥。結果郡里的中正官評定鄉品的時候,愣是給張博評了八品。
一群門客小心的看着張博,誰都知道張博想要入仕,這鄉品就是入仕的第一關,沒想到張博在第一關就乾淨利落的倒下了,以張家的地位,這事情有點神奇了。
某個門客沉吟道:“本朝以九品中正制選官,各郡的中正官以家世、行狀定鄉賢的操守等級,以此為‘鄉品’,鄉品對應着朝廷的官位,鄉品低者絕對不可能擔任朝廷的要職。”
張博冷冷的瞪門客,這普天之下都知道的事情需要你說?
那門客繼續慢慢的道:“這鄉品如此重要,幾乎決定人的前途,公子以厚禮饋贈中正官猶恐不及,為何竟然怠慢了他?”其餘門客用力點頭,以張家的財力物力,鄉品怎麼也是四品五品,怎麼可能只有區區的八品?定然是張博捨不得送禮,或者在言語中得罪了中正官,被中正官刻意的貶低了。
張博用力的拍案幾:“我是那種捨不得錢財的人嗎?”
一群門客皺眉,原來是老爺張觀不捨得送錢啊,這也太坑兒子了。
某個門客長長的嘆息:“唉,老爺……天意啊。”這得罪了中正官,張博就是勉強出仕也就做個九品小芝麻官了,這輩子前途無望。
張博冷冷的看着門客們,這些混賬東西猜錯了,他想要當官,父親開心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擋着他的前程?那份送中正官的禮物是父親親手準備的,唯恐數量不夠,不顯誠意,在行價之上又加了一倍,力求中正官看了禮單后捋須微笑。可就這份重的不能再重的“薄禮”,郡里的中正官只看了一眼就淡淡的道:“按理,你張家頂多就是九品,但大家鄉里鄉親的,我也不阻攔了年輕人的上進心,罷了,我就破例給你評個八品吧。”
張博當時憤怒極了,收了大禮,竟然還落井下石?
可當滿腔怒火想要報復的張博四處一打聽,才發覺這中正官絲毫都沒有虧待了張家,甚至還大大的提拔了張家。這郡中好些比張家更富裕的人家的鄉品也不過是八品九品。
“向城的李家只是九品。”張博心中默默的想着,李家的錢財絕對不比張家少。
“蘄縣的王家也是九品。”李家是九品,張博心中已經有些驚愕了,難道這李家也得罪了中正官?但這王家是九品,張博簡直是震驚了,蘄縣的王家啊,這田地之多,房屋之豪華,僕役之眾,在整個譙郡中有幾人敢說超過了王家?兩年前張博曾經在王家做客,這王家宴席之奢華讓張博自愧不如。在張博的眼中,這王家已經是天下頂級的豪門了,帝皇家也不過如此,鄉品評定為二品那是因為一品必須給皇室貴胄留着,不能打了帝皇家的臉。可就這張博眼中的頂級豪門竟然也只有九品,總不成王家也得罪了中正官?譙郡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一個兩個都得罪了郡里的中正官?天下絕對沒有這個道理。
更讓張博震驚的是,王家不過是九品,卻歡天喜地,一點點都沒有受了侮辱的意思。
張博瞠目結舌之餘,想來想去,唯一的答案只能是天下之大,譙郡只是個小地方,而張家以及他張博只是井底之蛙。
這個現實讓張博面紅耳赤,一直以為張半城跺跺腳,這天下就要抖上一抖,沒想到張家在真正的豪門眼中屁都不是。
“八品!”張博重重的拍在案几上,羞愧無比,手掌拍紅了都不曾發現。
一群門客急忙更加賣力的討論着在張家究竟在何處得罪了中正官。
“難道是前些日子收租的時候手段有些狠了,被中正官知道了?”某個門客猜疑道,多半是中正官以為張博品德不好,所以才只定了八品。
“不會。”另一個門客搖頭,手段不狠,怎麼收租?普天之下收租都是靠棍棒的,中正官家收租就是和顏悅色的?中正官斷斷不會因此鄙夷了張博。
“多半是公子最近去酒樓比較多。”那門客沉吟道,喝酒誤事,說不定是張博喝醉之後胡說八道了什麼,傳到了中正官的耳中后扣了品行分。
其餘門客紛紛點頭,多半如此。
張博見了,更加的憤怒了,平時以為這些門客有些才華,此刻才知道都是廢物,不,都是井底之蛙中的垃圾蛙,他說了半天了,這些號稱機靈無比的門客竟然完全不知道他張博的八品鄉品是花巨資走了後門才得來的,他對八品的鄉品滿意的不行,他憤怒的只是張家沒有臆想中的有錢有地位。
一群門客繼續胡亂的猜疑着,張博冷冷的看着,他不想直白的說出了自家的“落魄”,張半城竟然只是真正豪門眼中的小門戶,這個現實太傷自尊心了,張博寧可這些門客永遠不知道這個秘密。
“總而言之,若是公子繼續想要出仕,那麼此刻最重要的就是修改鄉品。”某個門客慢慢的說道。其他門客都點頭,八品鄉品能當什麼官?這輩子都混不到縣令的位置上。
“必須補送厚禮。”某個門客道,得罪了中正官自然要用厚禮去彌補,一份禮物不夠就送兩份,直到中正官消氣為止。
張博搖頭,中正官已經看在厚禮的份上給了八品了,他送再多的禮都不可能提到七品。
一群門客不明就裏,只以為張博心疼錢,或者張老爺不願意再出錢,眾人長長的嘆氣,這時候是心疼錢的時候嗎?但只能另想他法。
張博細細的想着,想要在鄉品上提一提,或者在朝廷的職務上動上一動,這僅僅靠郡里的中正官是不行的,只怕需要在州里有所依靠。可豫州的大佬們他卻一個都不知道。
張博閉上了眼睛,聽着門客們繼續胡亂說著送錢送禮給中正官的事,心裏又是煩躁又是羞愧,以前太無知了,以為張家是天下有數的門閥,沒有必要刻意與豫州的大佬們結交,這州里的關係竟然是可恥的零蛋。
大廳外隱約有異聲傳來,張博皺起了眉頭,怒從心中起,哪個僕役敢在這個時候打攪了本少爺的清靜?
異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清晰,似乎是一個女子在厲聲的呵斥着。
“……滾開!誰敢阻止了胡某,胡某就讓誰滿門抄斬!”
“……那個誰誰誰,速去通報你家公子老爺,胡某大駕光臨,為何還不掃階相迎?簡直是放肆!”
大廳內的門客也聽清了聲響,互相看了一眼,不明所以。一個僕役匆匆的跑進了大廳,低聲對張博道:“少爺,有……”
張博依然閉着眼睛,不等那僕役說話,冷冷的哼了一聲:“哪裏來的瘋婆子,打了出去!”用不着多想,那個吵鬧的女子多半是誰家的大小姐,但是他張博雖然只是八品的鄉品,在這城中也不是誰都可以欺負的。
那僕役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張博,小心的道:“是。”
“且慢!”某個門客看出了端倪,大聲的阻攔道,然後對張博道:“公子,何不見那女子一面再做打算。”
張博睜開了眼睛,隨意的問道:“為何?”
那門客眼神中閃過一道光芒,踏前一步,低聲道:“那女子口口聲聲誰敢阻止了她,就讓誰家滿門抄斬,這可不是普通女子敢說能說的言語。”真以為張家的僕役都是好人,隨便讓一個普通女子闖進了大廳?僕役們定然是感覺這女子來歷非同小可,這才不敢動手打人趕人,任由那女子闖進了張家。
張博一怔,陡然明白了,這吵鬧不休的女子說不定有些大來頭。他的心噗通噗通的跳,難道遇到了瞌睡送枕頭的好事?
“快請進來。”張博猛然站起來,大聲的說道,又覺得禮節不夠,必須親自迎接,急急忙忙的趕了出去。
大廳外,胡問靜牽着小女孩的手,昂首挺胸傲然前進,一群僕役畏畏縮縮的圍着她,隨着她緩緩的前行。好些僕役想要動手抓人打人,卻被胡問靜凌厲的眼神瞪了回去。一群僕役心中均想,這個女人只怕不簡單,切莫動手惹了麻煩,只管等少爺決定就是。
“這就是張家?不過如此。”胡問靜冷冷的看着四周,一臉的鄙夷和不屑,今日就是拿命去搏,贏了吃香喝辣,輸了說不定就會被打死在當場。
張博遠遠的望着,微微皺眉,這女子才十四五歲,衣服襤褸也還罷了,為什麼還牽着一個面黃肌瘦的小丫頭?他很是失望,只怕是被佞人騙了,就想揮手讓僕役將這兩個王八蛋打死了。
“一群螻蟻也敢擋住胡某的路?”胡問靜蔑視的看着周圍的人,努力從臉上眼睛中毛髮中鼻孔中身體中擠出刁蠻任性無禮無恥腦殘的大小姐氣質,該死的,那些明星的演技算老幾,敢像胡某一樣拿命搏演技嗎?
張博喉嚨中咯咯作響,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這俾睨天下的氣勢怎麼可能是騙子?全城的大家閨秀誰能夠有這不把人當人的高貴眼神?不,就是全城所有的男人都算上也絕對找不出能夠有如此高貴眼神的人!
“真的是大有來歷!”張博心中狂喜,雖然那女子的衣服有些襤褸,但誰知道其中是不是有深意?以貌取人尚且失之子羽,他難道還要以衣取人?
張博轉頭看其餘門客,其餘門客同樣緩緩的點頭,這輩子就沒有見過頭昂得這麼高,神情這麼拽的女子。
“公子,好像有些來歷,必須以禮相待。”某個門客附耳道。另一個門客搖頭,心中滿是懷疑,張博剛要找貴人的門路,立刻有個與眾不同的女子到來,這未免也太巧了,只怕有詐。
張博微微遲疑,是啊,太巧了。
一個門客低聲道:“公子,不用擔心認錯了人,要是這個女子只是某個小門小戶的女兒或者騙子,那就拉出去打死了。”張博緩緩點頭,被人欺詐了只是小事,拿騙子的命來洗刷屈辱就行,若是錯過甚至得罪了貴人,哭都沒地方哭去。
他急忙整理衣冠,厲聲呵斥僕役們:“放肆!休要驚擾了貴人!”急匆匆的走到了胡問靜的身前,恭恭敬敬的行禮:“在下張博見過貴人,不知道貴人大駕光臨寒舍,有何賜教。”
胡問靜鼻孔向天,到底是安安穩穩倖幸福福的無恥的活下去,還是早死早投胎,就看這一刻了。她聲音中帶着傲慢和得意,淡淡的道:“你知道胡某是誰?”
某個門客悄悄的看其他門客,不用懷疑了,就憑這無禮的架勢,除了真正的貴人之外還能是誰?
張博心中緊張極了,就是不知道你是誰啊!他恭敬的道:“恕張博眼拙,不識貴人。”
胡問靜的腦袋仰得更加的高了,用鼻孔看着張博,冷冷的道:“你知道這豫州刺史的夫人姓什麼?”喂喂喂,你千萬不要認識刺史夫人啊!
張博在心中歡喜的罵著,馬蛋啊,老子連豫州刺史姓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刺史夫人姓什麼?但聽眼前的胡姓女子的言詞,他的心嘭嘭的跳,試探着問道:“可是姓胡?”
胡問靜心中終於鎮定了,大局已定,這條死鹹魚再也翻不了身了,她低下頭,斜眼乜視張博,露出幾分驚訝:“你倒是有幾分見識。”蠢蛋!蠢蛋!蠢蛋!
張博大喜,竟然遇到了豫州刺史夫人的娘家人!這真是老天爺保佑啊,就在他最需要貴人相助的時候遇到了刺史夫人的年娘家人!回頭必須燒香還神!
“貴客!真是貴客!胡小姐且請裏面坐!來人!快上好茶!”張博狂喜之餘,有些手足無措。
胡問靜大聲的呵斥:“還愣着幹嘛?沒看見本小姐又冷又餓又累又臟?還不安排沐浴和飲食?”她憤怒的看着天空,不屑一顧:“真是鄉下小地方,一個個一點眼力都沒有,竟然要本小姐親自下令。”
張博見了胡問靜頤指氣使,刁蠻無禮,更是歡喜,大聲的道:“是,是,是,來人,快安排沐浴熏香!快準備衣衫飲食!”
一群僕役忙碌着,胡問靜隨意的揮手:“前面帶路。”張博躬身引路,走出了幾步,卻不見胡問靜跟隨,回頭一看,卻見胡問靜胳膊虛虛的彎曲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張博莫名其妙,這是抽筋了還是老年風濕?
胡問靜一秒就後悔了,該死的,不會這個時代沒有丫鬟攙扶貴婦的規矩吧?但到了這一步,說什麼都要死死的撐住。她憤怒的瞪着張博:“張家竟然不知道要怎麼招待女客嗎?”
張博和一群門客秒懂,這是某個迎接貴婦的規矩,但是到底是什麼呢?張博冷汗直冒,張家果然是井底之蛙,竟然怎麼接待客人都不懂,他使勁的看一群門客,你們快想辦法啊!
一群門客知道個毛啊,皺眉苦思,怎麼都不理解胡問靜彎曲胳膊是什麼意思,門客甲仔細的揣摩,神奇的猜到了胡問靜的意思,大聲的道:“來人!攙着貴人。”
張家所有人恍然大悟,幾個僕婦急急忙忙的走到了胡問靜的身邊,小心的攙扶着胡問靜的胳膊。
胡問靜滿意的點頭,差點玩脫了,這是不該看清宮戲啊,這年代竟然沒有攙扶貴婦的規矩,下次絕對不能這麼玩,不然遲早把自己的小命玩沒了。
有僕役想去抱小女孩,小女孩畏懼的縮到了胡問靜的身邊,死死的抓着胡問靜的手不放。
胡問靜柔和的笑了:“別怕,我們已經安全了。”卻握緊了小女孩的手不放。
張博原本對小女孩畏畏縮縮的模樣有些驚疑不定,此刻聽到了這句意味深長的“已經安全了”,腦海中立刻展開了幾百個畫面,宮斗宅斗溫柔血腥殘暴獵奇等等不一而足。
“快,好生伺候貴人。”張博一連串的催促着,每一根頭髮都散發著天降貴人的喜悅。
一群門客有的喜氣洋洋,只覺走了大運遇到了刺史夫人的娘家人,有的卻笑得勉強,這刺史夫人的娘家人怎麼看都有些不靠譜,會不會是遇到了騙子?
“休要胡說,誰敢冒充刺史的家眷!”張博低聲呵斥,別說冒充刺史的家眷了,就是冒充他張博的家眷的下場都是死路一條。
“一定是老天爺保佑張某。”張博抬頭看天,只覺陽光特別的明媚,這八品的鄉品是不是能夠變成七品甚至六品五品,就看這次的操作了。
“少爺,若是這個女子真的是刺史的家眷,若是少爺成了她的夫婿……”某個門客低聲道。
張博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馬蛋啊!那何止五品的鄉品,起碼是二品啊!
他看那門客的眼神立刻柔順了幾百倍,這個主意真是忒么的好主意啊,要不要趁着刺史的家眷沐浴,來個米已成炊?
張博只覺一股熱血往頭上涌去,面紅耳赤,頭暈目眩,刺史的內侄女婿啊,妥妥的下一個刺史!
“去拿些點心來。”房間中,胡問靜指揮着一群僕婦,只吃了半碗野菜糊糊,賣力忽悠了半天,洗澡的力氣都沒了。一群僕婦急忙應着,胡問靜靠在椅子之上,很清楚自己是個無恥小人。
沒有家人可以依靠,沒有武力,沒有錢,馬上就要餓死了,她能夠想到的活下去的辦法就是成為一個詐(騙)犯,大騙子,無恥之徒。
她很清楚這必將被萬人鄙夷,千人唾罵,但她想要活下去。
哪怕作為一個被人鄙夷的騙子。
“無論如何,我要活下去。”胡問靜默默的想着,活下去,才有未來。她絕不向這個狗屎的穿越和狗屎的世界低頭。
四周的僕婦緊張的看着胡問靜,唯恐得罪了她。胡問靜心中五味雜陳,她是個惡人,不,是個比惡人更惡一萬倍的混蛋,她一定會遭到報應,橫死街頭。
一縷笑容慢慢的浮現在胡問靜的嘴角,越來越大,最終瘋狂的大笑:“哈哈哈哈!我胡問靜就在這裏,放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