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欲將名利換安和
大羲朝彰軒七年,鎮西大將軍凌鴻翔大敗匈奴凱旋而歸,彰軒帝大加封賞並命其統帥三軍。一時間,皇城裏到處傳言凌家勢力蓋了天了——
作為朝臣,文至宰相,武及將軍,又有號稱“天下第一商”的小兒子在民間,且女兒貴為皇后……隨之,凌府門前車水馬龍,每日都有王公貴族、達觀顯貴造訪。我聽得消息,心中憂慮,可是又不能見到父兄,幾日裏寢食難安。
皓月見我憂慮乃至不思茶飯,也為我擔憂,每日裏會特別做些精緻可口的吃食。可是我就是吃不下,總是思索着怎麼能和父兄聯絡上,告誡他們要小心謹慎。煩憂難耐時,我就一個人抱着琴去煙波亭,試圖驅走心中的波瀾。
一個清晨,我一夜幾乎沒睡,早早地到了煙波亭,心亂如麻。
“小妹,你的琴聲還是這樣動人。”一個聲音響起,那麼熟悉,我驚詫地轉身,是二哥!
“二哥。”我輕聲叫出,眼睛模糊了。
“臣,參見皇後娘娘。”二哥笑着跪拜下去。
“二哥,這裏又沒有什麼人,何必這樣呢。”我連忙扶起二哥。
“不不,這是應該的。你現在已經是皇后了,我就是臣子啊。”二哥仔細地打量着我,眉頭一皺,“小妹,你瘦了。”
我的眼淚一下子流出,二哥慌忙為我擦着,就彷彿小時候每次我哭泣他哄我那樣。
“怎麼了妹妹,是不是在這皇宮中過得不如意?”二哥的臉色變了,“誰敢欺負我的妹妹?”
“二哥。”我破涕而笑,“你的妹妹可是皇后呢,有誰敢啊?”
二哥也笑了,“我就說嘛,憑我們凌家的威名,哪個宮妃敢為難你?更何況,你是皇后。”
哥哥笑着坐在亭中的大理石雕花圓墩上,“妹妹,那日的晚宴怎麼沒來?風寒好了嗎?”
“好多了二哥。”我也笑着坐下,心中卻十分詫異,“二哥怎麼能夠進宮的?”
“你出嫁時我還在西疆征戰,那日也沒有見到你,此次班師回朝,便奏請皇上恩准見上妹妹一面。”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皇上對你好么?”哥哥問道。
我卻不知怎麼回答,不置可否地笑笑:“挺好的。”
只能用謊言來回答這個問題了。
“那就好。”哥哥大笑着站起來,“我的妹妹國色天姿,哪個男人能不愛?我們凌家如今還有哪個敢小覷?”他的臉上是驕傲。
“二哥。”我拉着他的衣袖讓他坐下,“皇上真的讓你統領三軍了?”
“對呀。這是你哥哥應得的。”他的神情是那麼的意氣風發,那麼的自信。
“什麼時候?就在那天晚宴上。”
二哥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二哥為何不力辭呢?”我低了頭輕輕地問道。
“什麼?這可是我應得的呀。”二哥不解地看着我,“小妹,你可知道我這次差點就回不來了么?戰場上的慘烈是你看不到的。皇上在京城裏無憂無慮,可是,哥哥為了這分無憂拼上的可是命啊。這麼多年多少場戰爭,哪次不是我捨命拚死贏下來?不然,這京城哪會有這般安寧。你不懂,你不懂。”
二哥搖搖頭,滿是無奈。
“二哥,也許薇兒不懂那些戰場上的硝煙。可是,如今二哥你被加官晉級,我們凌家的勢力也就隨之大漲,這樣下去,皇上雖不會憂心邊疆,卻會憂心凌家的。你也知道,皇上一向和爹爹的關係不是很和睦,我嫁進宮來后才好了一些,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如果臣子功高蓋主,主子還能不欲除之?”
我站起身,看着二哥陰晴不定的臉,深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和盤托出,“二哥,妹妹知道你不甘心,可是為了我們凌家以後榮光長在,你也得把這個三軍統帥辭了啊!”
二哥沒有表態,也什麼都沒有說。
我繼續說:“二哥,你真的以為妹妹在這宮中如外界所說那樣嗎?妹妹是皇后不假,可是都這麼久了,妹妹連皇上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每日的吃食都是讓皓月她們在小廚房裏做的,皇上心裏根本就是恨我們凌家的。”
“你說什麼?”二哥噌地站起身,“你說你連皇上是什麼樣子都沒有見過?”
我很隨意地點點頭,淺笑道:“二哥,妹妹不在乎,這樣其實很好,不用卷進宮廷爭鬥中,不是很好嗎?妹妹那麼愛靜,這樣的生活是最適合妹妹的了。只要我們凌家好,妹妹就知足了。”
我眼淚掉下來,卻給了二哥一個笑容,“二哥,父親他年事已高,就別說起我在宮中的境況,只說一切安好就行了。”
二哥沉默了許久,終於點了點頭,“小妹,為了我們凌家,委屈你了。”二哥突然拜倒,我慌忙中去扶,二哥卻不動,“為兄的想得不夠長遠,父親也沒有想到。小妹,你就受我這一拜吧。”
“哥你快起來。”我手上用力扶起哥哥,“去坤寧宮喝口茶吧,二哥。”
“不了小妹,哥現在就回去寫辭表。”他給了我一個溫暖的笑容。
我點點頭,“二哥,其實真正委屈的是你啊。”
我一人回到坤寧宮,心中微涼,為二哥,也為自己。這一別,何日才能再見到他們啊?今日竟也沒有問問父親母親好不好,大哥怎樣,三哥有沒有信兒,就這樣匆匆地讓二哥走了。
我依在坤寧宮院裏高大的桂樹下,手輕輕撫摸着粗糙的樹皮,微微的有些疼。
“小姐,您可回來了,見到二公子了么?”皓月在殿閣內看見我,忙迎出來。
我點點頭,不說話。
“小姐您怎麼哭了?”皓月拿出絲帕為我拭着,眼中滿是心疼。
“沒事,皓月,就是有點兒想家了。”我勉強笑着,“進去吧,我有些餓了。”說罷,我向殿內走去。
皓月的聲音再次響起,是迷惑,“小姐,你的碧玉木蘭簪呢?”
我伸手一摸,髮髻上只有幾枚簪花。心下一緊,那碧玉木蘭簪是我進宮前母親給我的,還是她當年的陪嫁呢,弄丟了可怎麼是好。
我定定神,“皓月,你快帶着小福子小祿子他們,還有馨蘭玉梅她們一起去找,應該就在九曲長廊上。”我心中想,定是剛才哥哥猛地拜下我扶他時掉了。
今晨,自己只鬆鬆地挽了個髻,定以幾枚簪花,看看又覺得太過簡單,還不如宮女的裝扮,才拿出碧玉木蘭簪來戴的。不曾想,一直珍惜不戴的,一戴就丟了。
看着皓月帶着他們出去,我慢慢走到小池塘邊,坐在長凳上,長出一口氣。那簪子一定找得到的,那裏根本不會有什麼人去,而且就這麼一會兒兒的工夫。哥哥那邊的事也算解決了,想必哥哥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也會轉達給父親的,這樣我們凌家就暫時不會有太大的危機。
我撥弄着池水,有錦鯉游來在指邊游來游去,還有幾隻大膽的啃我的手指。我笑起來,看來我這個不受寵的皇后連累了這些名貴的錦鯉,都沒有人再喂它們了。
我轉身回到宮中,在小廚房裏找了些饅頭,跑去池邊,仔細地撕好搓成細碎的小球,投餵給那些錦鯉。
白色羽紗的裙子被池水沾濕了我也不顧,席地而坐,手撩着池水,逗弄着那些因食而來的錦鯉,快樂得像個孩子般。
忘記一切煩惱,忘記凌家的榮耀,忘記我是皇后,甚至忘記這裏是坤寧宮,多好。
簪子沒有找到,這讓我心中難過了很久。太監黃敬也帶來了我想要的消息,二哥真的聽了我的話,辭了三軍統帥的頭銜,皇上為此賜了他錢帛和府宅,連稱他忠心耿耿。
看來我的猜測沒錯,皇上並不是真心要把三軍交給二哥的,應該只是一次試探吧。凌家總算躲過了一劫,我的心也放鬆了下來,
幾天裏恢復了胃口。皓月很是高興,每日的吃食都有新花樣。只是那簪子,怎麼會一會兒工夫就不見了?應該是被什麼人撿走了。這至少說明,煙波亭還是有人去的。為此,我讓小喜子小榮子在煙波亭上掛了白色的羽紗簾帳。
一日,我正在綉一副大漠如煙圖,蕙菊走了進來,踟躕了半晌才道:“娘娘,方才宮裏傳聞柳妃已有身孕了。”她頓了頓再道:“還說皇上很是開心,賜了她很多珍寶呢。”
我剛剛開始綉,取材是二哥以前講給我的西域風光,此時身邊滿是各種顏色的細絲線。聽到這話時,我的手停了一下,淺笑着說:“皇上能一連半個月寵幸於她,有了身孕也不足為奇。而珠寶,”我繼續手上的綉活道:“皇上富有四海,奇珍異寶數不勝數,柳妃懷的是皇上登基來第一胎,沒有為此晉位,我還覺得奇怪呢。”
“小姐,若是這柳妃真的能生下皇嗣,那我們的日子就更不會好過了吧。”皓月擔憂地說。
我沒有停止手上的飛針走線,只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來,“你覺得,我們還會比現在過得更差嗎?”
皓月抿了唇不說話,但臉色卻微微尷尬起來。
我沒有再說什麼,知道皓月的擔心,思緒也回到兩日前。
那日清晨我去了煙波亭,晌午時分才回到坤寧宮。一進宮門,只見他們個個垂頭喪氣,平日裏臉上常帶的笑容全不見了。
皓月引我回去西暖閣,馨蘭端上八寶紅棗茶,卻不退下,只在門邊踟躕。
“怎麼了?”我飲一口,發現茶水略燙,不由微微皺了眉。馨蘭在茶水上很謹慎,端給我的必定是溫度剛剛好的。如此,只能說明宮裏出了什麼事。
“回娘娘,今日柳妃娘娘過來了。”馨蘭輕聲道。
我“唔”了一聲:“那又如何?”
“柳妃娘娘她,”馨蘭話未說完,便被進來的蕙菊打斷了。
“柳妃娘娘說皇後娘娘入宮這麼久,她一直沒有來拜會,今日特意前來呢。”蕙菊撤下桌上的茶水,重新換上一盞碧螺春。
皓月詫異地看一眼蕙菊,“怎麼可能?她會突然這麼知禮數了?”
我橫一眼皓月:“怎麼說話的!”
皓月忙噤聲。
我朝蕙菊溫和一笑:“本宮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本宮想歇一歇。”
待她們都退下,我叫住走到門邊的蕙菊,“本宮有些餓了,你去備些點心來。”
不多時,蕙菊便端來四樣小點,我拿起一塊佛手酥遞給她,“說吧,今日到底怎麼回事?”
“沒什麼的,娘娘。”蕙菊接過那酥,輕聲道。
我的面上浮起一絲無奈的笑容:“柳妃正當寵,而我這個皇后,恐怕任誰都知道不過是皇上權宜之下娶進宮來的,根本不會得寵。”我停了停,取過茶盞飲一口:“所以,一個正當寵的妃子,怎麼會去向一個有名無實並被皇上厭棄的皇后請安呢?”我盯着蕙菊躲閃的眼睛道:“更何況柳妃一向清高自傲,有時仗着得寵連皇上的話都敢違背一二,她來向我請安,我連做夢都沒想過。”
蕙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娘娘,奴婢欺瞞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我扶她起來,聲音溫和:“我知道你是怕我生氣,說吧,她今日都來做什麼了?”
蕙菊搓了搓手,輕聲道:“娘娘今日一早便出去了,奴婢們正在打掃,一回頭就見一位宮妃站在院中,忙向她請安。她身邊的宮女叫我們起來,又問娘娘在不在。”
“你怎麼說?”我問道,畢竟沈羲遙並不允許我出坤寧宮。
“奴婢說娘娘去了明鏡堂。”蕙菊答道:“那位宮妃只是點點頭,就帶着宮女在坤寧宮院子裏前前後後的轉。”
我微微皺起眉頭,柳妃此舉算是僭越了。
“奴婢當時不知她是誰,只知坤寧宮沒有娘娘許可,其他人等不得亂闖亂逛,見他們又要進正殿,便攔住了他們。”蕙菊說到這裏眼睛微微有些發紅,“小福子與奴婢攔住那位宮妃,說娘娘不在宮中,還請她先回去,待娘娘回來再來請安。不想她身邊的宮女卻發起火來,問我們認不認得眼前人是皇上最寵愛的柳妃娘娘。還說宮裏沒有柳妃娘娘不能去的地方。奴婢們只能磕頭,卻不能讓她進去正殿。”
我遞給蕙菊一盞茶,她道了聲謝喝了,繼續道:“奴婢幾個跪在正殿門前攔住他們,柳妃娘娘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冷笑。奴婢們怕極了,她身邊的幾個宮女上來拉扯我們,我們死死抓着門檻不動。那幾個宮女還踢了我們幾腳。”
我的手一顫,柳妃此舉,完全是沒有將我放在眼中,可是,她又怎麼會將我放在眼裏呢?
“然後呢?”我極力讓聲音平靜。
“可能是見奴婢們一直死死攔着,柳妃娘娘覺得沒意思,便讓他們都退下,一個人站在門口朝正殿裏看了會兒,便帶人走了。”
我舒了口氣,生怕他們又遭什麼折磨,但心底卻也是不甘的。再如何,我是皇帝不得不迎娶的皇后,哪怕他再不願意,也得看着我堂堂正正從乾坤門走進來。論出身論尊貴我都遠勝於柳妃。她不過是仗着皇帝的寵愛便如此跋扈,一點不將我與我背後的勢力放在眼中。要麼,是她太狂妄,要麼,便是她有了其他可與我抗衡的籌碼。
想到這裏,我不由握了握拳,難道……
蕙菊見我神色不郁忙道:“娘娘別生氣。”
我嘆一口氣,朝她抱歉道:“是我不好,你們本該是這宮裏最受人敬畏的坤寧宮宮女太監。但我空頂着這皇后的稱號,其實一點用都沒有,還連累你們受委屈。”
“娘娘快別這麼說!”蕙菊忙道:“娘娘對奴婢們的好奴婢們不敢忘,便是為娘娘死也甘願。再說這算什麼委屈。”她遲疑了一下,“娘娘並不是無寵,而是不爭。以娘娘的美貌才情,這宮裏哪一個妃嬪能比得去?”
我笑一笑,卻搖搖頭,才情和美貌,雖然是得寵的資本,卻不是得寵的絕對啊!我雖驕傲與自己的出身,卻也因這出身,註定不會被皇帝所喜。
“不說這個。那麼今日,柳妃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了?”我問道。
蕙菊仔細想了想道:“是沒說過話,不過她臨出坤寧宮宮門時,奴婢隱約聽到她跟身邊那個宮女說了句什麼。”
“什麼?”我突然有些緊張,彷彿這句話將十分重要。
“嗯,她說‘你們方才那樣真是給本宮丟臉。難道本宮非要進去不成?待本宮產下麟兒,這裏還不就是本宮的了。’”
我心一沉,看來自己的猜測多半是真的了。
自那一日起,我想着很快應該會有柳妃有孕的消息傳來。可是卻沒有絲毫動靜。終於,在今日,這消息放了出來。
“小姐,”皓月見我出了神,以為我在感慨今時今日的境遇,低低喚了我一聲。
我見她滿眼的擔心,嘆了口氣道:“皓月,你是怕萬一柳妃產下皇子,會對我取而代之么?”
皓月沒有說話,只是為我端上一杯大紅袍,我輕輕吹了吹上面的浮葉,細瓷白蓮茶碗剛送到嘴邊,又放下,“皓月,你放心,我不會讓凌家出一個廢后的。”
說完,才輕啜了一口,有點微微的苦。又抬頭看了一眼蕙菊,“宮中別的妃子可有什麼說法?”
蕙菊是我挑出來的四個侍女中最善與人交際的,和宮裏一些得寵的妃子身邊的太監宮女相熟,因此能告訴我一些後宮的事。雖然我這個皇後有名無實,可是該知道的還是要知道。
“麗妃可是很不高興呢。”蕙菊接過我手中的茶碗笑着說:“聽麗妃身邊的小卓子說,知道消息后,麗妃砸了宮裏的羊脂瓶,可是第二天還是一臉喜氣地去給柳妃道了喜。”
我笑着點點頭,“和妃那邊呢?”
“和妃娘娘倒是沒有太大的舉動,聽說還向皇上請旨去隆福寺給柳妃祈福呢。”
我長長地“哦”了一聲,“看來這和妃還算是個聰明人。”想了想,又對皓月說:“怎麼說我也算個後宮之主,皇上即位雖久,可登基時年紀尚幼,現在還沒有一個子嗣。柳妃有孕是好事,我們也得有點表示。你明天做些精巧的點心送去,就說是我的一份心意。”
皓月點點頭,卻又為難地問道:“可是,小姐,該做些什麼好呢?”
我笑着看着她,“我大婚那日的子孫餑餑你可是嘗了的,就做那個吧,也圖個吉利。”
皓月仔細地想了想,“可是那裏面是要放些南山金絲桂香蜜棗的,很是少有呢。聽說那是只有皇上才能吃到的珍品。”
我低頭片刻,就想起黃敬來:平日裏沒有少給他好處,他應該還是可以給我這個無寵之後辦點事的。
心中定下主意,吩咐皓月道:“你去把黃敬給我找來。”
“小姐莫不是讓他去找那南山金絲桂香蜜棗?”皓月聽我提起黃敬,心中也就有了數。
我點點頭,“黃敬是採辦食材的太監,在御膳房裏應該是有些辦法的。”
芙蓉錦紗帳外,黃敬恭敬地跪着。對於他這樣一個採辦太監,是沒資格見妃子的,更何況我是皇后。心中有些想笑,若不是無寵,這蜜棗我還不是想要就有了的?今天卻要擺這架勢。
“黃敬。”我慢慢開口道:“本宮想要你去御膳房拿些南山金絲桂香蜜棗來,你可辦得到?”
“這……”黃敬猶豫了一會兒兒,才開口,“娘娘,實不相瞞,這蜜棗可是只有皇上才能品嘗到的啊。奴才我一個小小的採辦太監,哪有機會接近這稀罕物件。”
我示意了皓月一下,只不做聲地喝着茶。
這芙蓉錦紗上紋路雖密,可是卻能將外面的情形看得清楚。只見皓月在黃敬耳邊說了兩句,那是我早就交代好的。
據我所知,黃敬有一個兄弟在牢軍效力,差事繁重辛苦,軍餉卻不多,我以將他調到護城軍為條件,黃敬定能接受。果然,黃敬眼睛一亮。
皓月剛回到帳中,就聽見黃敬說:“娘娘要是實在想吃這蜜棗,奴才想法子給您弄到。皇上不喜甜食,又很少有人知道這麼個珍貴的食材,只是多了奴才可就弄不來。”
我笑笑,“不用多,一兩足矣。”
當天下午,黃敬就把南山金絲桂香蜜棗送來了。我也託人向二哥打了招呼,這等小事對於身為將軍的他來說,自然是再簡單不過的。
皓月精心地將子孫餑餑做好,我仔細地挑了一隻鳳舞九天的朱漆木匣,又從院中採下幾隻桃花,一切都裝好后,吩咐紫櫻、玉梅和小福子小喜子,小心送去柳妃的昭陽宮。
直到晚上,還不見她們四人回來,我心中有些焦急,不知發生了什麼。
夜色漸濃,終於派去打探的小祿子回來了,氣喘吁吁地說:“娘娘,他們被柳妃扣下了。不過奴才去的時候已經放人了,現正在回來的路上,奴才怕娘娘等得急就先回來報信。”
我霍地站起身,“扣下了?為什麼?得罪柳妃了不成?”
小祿子沒有回話。此時,紫櫻、玉梅、小福子和小喜子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娘娘。”紫櫻一下子跪在我面前,哭起來,其他人也抽泣着跪下。
我上前扶起他們,皓月、蕙菊和馨蘭給他們擦着淚。我回身坐下,看着他們漸漸停止了哭泣,才柔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娘娘。”小福子擦了擦眼睛對我說:“今兒個奉娘娘的懿旨給柳妃送賀禮,剛走到昭陽宮門口,就被門外的侍衛攔下了。那些侍衛好凶啊,仔細驗過腰牌通報了才讓我們進去。”
小福子沒說完,紫櫻接著說道:“巧的是皇上也在。我們進去時,皇上正跟柳妃說著話,身邊站着和妃,我們只好在一旁候着。等皇上說完話,柳妃問我們是哪個宮的,我剛說是坤寧宮的,柳妃臉色就變了。”
說著,紫櫻突然又哽咽了。
我轉頭看着玉梅,內心不是不憤怒的,但是,我沒有說話。
玉梅接着紫櫻的話說道:“皇上笑着說您做得還算得體。柳妃的臉色變得好快,一眨眼就又是笑了。柳妃讓我們先在偏殿候着,還讓丫鬟們好好招待。可我們等了很久,卻一直不見召見。”
小祿子道:“就這樣一直到晚膳時間才召見我們。可誰曾想,她看見食盒裏的子孫餑餑就生氣了,硬說您沒安好心,還逼着我們吃。我們哪兒敢呀。她就讓身邊的太監硬塞,還打了小福子和小祿子。”
“小姐,奇怪啊,咱們又沒有什麼不對,她憑什麼打他們啊?”皓月憤憤地說。
我苦笑了一下,自己怎麼就糊塗沒有想到呢,柳妃一定是恨我的啊,這后位本應是她的,卻突然降到我頭上。現在她有了身孕,當然也很小心怕這宮裏有人害她,我這時送吃食去,她自然疑心,是我沒有想周全,連累了他們四個啊。
“怪我沒有想周全,你們吃苦了,快下去好好歇着吧。”我擺擺手,讓蕙菊、馨蘭帶他們下去擦擦藥。
“皓月。”我起身,“跟我去煙波亭吧。”
“小姐,這麼晚了您去什麼煙波亭啊?”皓月驚詫地問。
“心裏憋得很。”我笑笑,“就讓小榮子跟着吧,他懂點功夫,就別驚動侍衛了。”
“小姐。”皓月還想說什麼,可是看到我堅決的神色,嘆了口氣,回到內室取了輕裘披風給我。
我笑道:“穿這麼厚做什麼,已經三月了啊。”
“晚上冷,您身子不好,別著了涼。”皓月堅持給我披上,我就依了她。
夜有些深了,穿過御花園時我也有些害怕,小心地避開了巡夜的侍衛,來到煙波亭。沒有帶琴,卻帶了三哥去年從江南回來送我的紫玉菱花簫。
讓皓月和小榮子在一旁候着,我憑欄而立,望着遠處的棲鳳台,我在想自己當初的決定是不是正確。到底是想辦法得到皇上的垂青,做個有底氣的皇后,也為凌家在朝廷的勢力做一些保障?還是隨皇上心中所願的那樣,默默地避世,安靜地做這個有名無實的皇后?
風吹起了我鬢間的長發,我不禁裹緊了身上的輕裘披風,手觸及紫玉菱花簫,一點涼,想起了遠在江南的三哥。
從小三哥是最疼我的,大哥深沉又比我年長許多,我懂事起大哥已經在朝為官了,而二哥在軍營的時間多過在家,只有三哥比我大不了多少,從小一起從師,什麼他都護着我。
這簫是我無意中向他提起,沒想到三哥就細心地搜羅來送給我。而今我在這皇宮中,見不到任何親人,且這個“皇后”也是有名無實,想避世卻避不開,到底該怎麼辦?
吹起三哥喜歡的《流水浮燈》,略帶哀怨的曲子飄蕩在西子湖上。
突然有人拍手,我驚得回身,隔着羽紗簾,藉著月色能看出來是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