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雲荒大澤北部的荒涼小路上,一身是血的男孩抱着一條黑漆漆的小奶狗奪路而逃。
男孩一身灰色布衫早已被掛得襤褸,鮮血和泥土碎葉混在一起,幾乎看不清原來的色澤,被扯碎的布條間有道道血痕浮現,踉蹌間,不住有鮮血飆出來。男孩蓬頭污面,似乎很久沒清洗了,比街頭的乞丐還要落魄。
男孩身後是幾個踩着飛劍的青年和老者,飛劍的速度很快,不過須臾已經超越男孩,堵住他逃跑的去路。
老者一巴掌拍在男孩胸口,見得男孩身子倒飛出去,帶着隨行幾人走近過來。
一隻腳踩在男孩的手上,用力碾了碾。
“你跑啊,怎麼不跑了?”
老者力道不輕,大腳踩在男孩的手背上,依稀能聽到骨碎的聲音。
男孩疼的麵皮都有些抽搐,卻只是死死抱着懷裏的奶狗,不吭一聲。
“倒是有骨氣,可惜被唐家拋棄的廢物,骨氣這東西你還不配有!”
老者說著,冷冷盯着男孩的眼睛。
“我再說一遍,將洗魂珠交出來,否則你難逃一死!”
男孩緊抿着下唇,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老者,裏頭除了倔強便是滔天憎恨。
“還敢瞪!”老者憤怒,腳步挪開,狠狠踩斷了男孩兩隻大腿骨。
男孩痛得周身冷汗都落了下來,不由得悶哼了一聲。
“這只是個開始。你要是不把東西拿出來,今天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懷裏的奶狗兇狠地對着老者汪汪汪吼了出來。
“倒是個護主的。”老者嗤了聲,眼底掠過一絲貪婪:“這就是你父親留下的那隻靈寵?”
老者一揮手,“洛縈很喜歡這隻靈獸,帶回去,廢物沒資格享用這些資源!”
立刻有人上前去扒男孩懷裏的小狗,男孩眼裏怒火熊熊,偏頭就咬了那人一口。
“真是個屬狗的!”那人罵罵咧咧着,手中帶着掌氣,不住抽着男孩。
然而即便渾身鮮血淋漓,男孩也沒有放開抱着奶狗的手。
“還敢反抗!”老者一腳踩上男孩胸口,將他肋骨近乎踩斷。
“既然不聽話,那就砍了這兩隻手吧!”
老者說著,揮起手頭的刀。“汪汪!”男孩懷裏的小狗忽然竄出來,跳上老者的肩膀張開利齒咬了一口,兇狠撕下一塊肉來。
老者發出一聲慘叫,盛怒之下,一巴掌將小狗打飛出去。
還沒斷奶的小狗哪經得起築基期的老者襲擊,被摔在石頭上,鮮血和腦漿飆了一地。
有人可惜道:“唐老,這可是二階靈獸,可惜了。”
男孩激動掙扎着,一雙眼睛裏透着兇狠殘忍的光,像是一隻被惹急了的凶獸,立刻能撲上來咬斷他的喉嚨。
老者卻是更怒了,“敬酒不吃吃罰酒,看我不廢了你全身經脈!叫你連普通人都做不成!”
老者說著,掌心攏出一層白氣打在男孩身上,男孩渾身痙攣,整個人痛得不住蜷縮。
“這只是開始!”老者說,“將洗魂珠交出來,我可以留你全屍!”
男孩不說話,眼神幽幽的,彷彿十八層地獄裏的惡鬼,衝破鐵鏈衝出來。
老者看得心底一怵。
“算了,看你這孽種如此惡毒,放你生路後患無窮,不如帶着你屍體去交給族長好了!”
老者揚手,兩手之間擼出一個巨大的白球,正要轟在男孩身上,天際忽然掠過一道金光,兇猛地朝這邊砸了過來。
“那是什麼東西!”老者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咆哮,那道金光又凶又猛,卷着滔天氣勢而至。
“嘭!”
一聲巨響,金光落下,將圈子裏的老者和幾個青年全都往地底下摁,砸出十幾米的深坑。
男孩被氣浪振開,沒落入坑底,而是摔在幾米開外,他疼痛中恍神,卻只是掃一眼深坑,按捺着疼痛一挪一挪朝奶狗的屍體爬去。
他周身筋脈俱斷,腿骨和肋骨都斷了,挪半天才挪出了不足兩尺。
頹喪間,那十幾米的深坑裏,霍地跳上來一道人影。
男孩抬眼一瞧,赫然是個十五歲出頭的少女,一身淺藍色的衣裙,扎着兩個圓圓的角包,眉眼盈盈顧盼流波,說不出的天資絕艷,光一眼過來,就勾得叫人去了半條命。
少女上來后,一眼就看到趴在地上匍匐前進的男孩,嘖了聲,蹲在他面前。
“命挺大的,你還好吧?”
男孩不答她,眼睛盯着那隻奶狗,依然吃力挪過去。他渾身的血,手腳無着力,身子匍匐着,像一隻挪動的大青蟲。
太慘了。
林夭唏噓着,順着男孩的視線看去,緊走幾步,將涼透了的小奶狗提過來放到他面前。
“你要這個?”
男孩黑黝黝無波無瀾的眼神動了動,將奶狗抱在懷裏,低低嗚咽了一聲。
他明明沒有哭泣,那雙赤紅的漂亮眼睛裏,卻彷彿冬日下起血雨,春水一片冰封,叫人心頭不覺苦澀難抑。林夭知道傷心的人都得有個發泄的途徑,她這會兒也心神恍惚着,沒理會男孩的情況,檢查一下俱全的四肢,心情複雜看着天際,咕噥道:“還是沒死啊,這群騙子!”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大坑,心有戚戚焉。
“人生好艱難。”
想她一代白富美,穿越後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早知道殺了那最後一關的BOSS她會變成BOSS本尊,說什麼她也不會砸了八個億在那破遊戲裏,沖那勞什子全服第一人了。
這不是坑了自己嘛!
BOSS被關在極地之淵,那地方暗無天日,沒有太陽只有血紅色的月亮,魔物長得一個比一個丑,脾氣爛壞還吃人,她那麼怕鬼,落在那地方簡直噩夢!
她好想回家啊,可回家的途徑只有一條,死。然而她無法自殺,魔尊殺不了她,九天那群神也拿她沒辦法。
林夭落寞地嘆息,覺得無敵的人生極其無望。
不知什麼時候起,身側那低低的嗚咽聲停止了,而後是沙沙的刨土聲。
她轉頭看過去,只見那破敗得像摔壞瓷娃娃的男孩子,這會兒正艱難地用十隻手指在面前刨地。
也不知道他刨了多久,十根手指頭已經血淋淋的了,指甲翻蓋,他彷彿不覺得痛一樣,繼續刨。
作為滿級BOSS,林夭自是有一雙好眼睛,瞥一眼就看出了男孩全身經脈都斷了,小腿,大腿,肋骨沒一處完好的,甚至肺部血管一片青黑,中毒得不能再毒,血條堪堪只剩下吊著的一絲了。
這樣都還沒死,生命力真頑強。
閑着也是閑着,她好心問了一句:“要幫忙嗎?”
男孩沒搭理她,將小奶狗埋在挖出的坑裏,兩手磨着泥土一點一點將小奶狗埋了。
林夭蹲在一側,好奇盯着他頭頂的血條。
一分鐘過去。
兩分鐘過去。
五分鐘過去。
半個小時過去。
一個小時過去。
那吊著的絲血掛在頭頂,頑固地就是不清零,強迫症看得她有些衝動。
要麼去給他補上最後一刀,血條幹乾淨凈。
要麼給他加點血,補滿那白白的一大截。
林夭抬眼四望,這地方一片荒蕪,萬米之內無人煙,除了各種凶獸,就是稀奇古怪的植物。
她一個人多無聊啊。
最要命的是,她還路痴。
猶豫了半秒,她將選擇權交給躺在地上凄凄慘慘的男孩,怕嚇壞他,她用了自己平生最溫柔的聲音。
“你想活嗎?”
男孩獃滯的眼珠子微動,眼神緩緩朝她轉了過來,那一片荒蕪的黑暗中,似乎一下子就躍起了最亮的星光。他看着她,四目相對的一瞬,在她眼底那一汪澄澈無邊,卻叫人無力逃脫的海水中幾乎沉了下去。
她的眼睛彷彿有無限魔力,催生了他心底最期翼的渴望,僅僅一個照面,生平所經歷的種種已走馬觀花在腦中過了一遍。
男孩心底的仇恨瀰漫開來,他捏了捏拳頭,深深呼吸口氣,強行從她那雙魅惑的眸中回神,嘶啞着聲音問道:“我能給你什麼?”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助,能伸出援手的,大抵都是有所求。
會說話的啊?
林夭眼底掠過詫異,盯着男孩認真的眼睛,偏頭想了想。
她要什麼?
林夭一下子就犯了難。
她似乎沒什麼可要的。
但面前的男孩那麼有骨氣,肯定不吃磋來之食,沒有代價,他估計活的也不安心,據說修仙的人有了心魔,是活不長久,等於白救。
然而,“你也沒什麼可以給我的吧。”
男孩身子一僵,周身籠罩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憤。
他抿了抿唇,嘔出一口血,看着她的眼睛。
“我願立下心魔誓,終生為你驅使,待復仇之後,性命歸你,若有背叛,將九雷轟頂,永不超生!”
啊呀呀呀,這誓言大了去!
林夭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不過眼睛卻是亮晶晶的,趕緊一把抓住他的手:“永不背叛?不管我是誰?”
男孩鄭重點頭:“你若救我,我便是你的人。”
有個小弟好像還不錯。
不背叛又乖巧聽話的話,就當養個寵物好了。
林夭咧嘴一笑,露出白燦燦的牙齒:“成交!”
男孩盯着她的笑容,莫名覺得這片荒蕪之地,霎時開出了琉璃光彩的千萬仙花。
這神秘少女,長得實在是太……妖艷了。
不過分神瞬間,霍見少女一張明艷的小臉湊近了過來,明眸紅唇,那眼底晃得的神采,幾乎將他沉溺下去。
男孩呼吸微頓,不自覺想往後退去,磕磕巴巴道:“你,你想幹什麼?”他還是個孩子啊!
話音未落,就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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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夭:無敵是多麼的寂寞。
今天又是想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