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是兒時的蝴蝶,年少的夢想,
是我黑暗世界裏血紅的燈光,
是我失去的,孤獨的左手。
司南看着治療椅上閉着眼的傅沉川,修長的脖頸間垂下的鏈墜閃閃發光。腦海中閃過那片倉庫,兩個尚且稚嫩的孩子彼此牽着手,成為對方的力量。是的,他曾經想要成為自己的力量。
六歲的司南從脖子上取下項鏈放進他的手裏:“拿好了,今天我們如果能逃出去,這就是憑證,以後你拿着它來找我,無論什麼事,我都會幫你做!”
司南看見年幼時自己堅定的臉,那承諾,彷彿還在眼前,至今仍作數。因此在重逢的那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要用多少努力才能剋制住心裏的狂喜,他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體會過那樣的激動,彷彿一潭死水忽然湧出了泉眼,汩汩流入的是重新煥發的生機。就如同二十二年前那樣,他的出現,給了他生命的氣息。
“你……是在偷看我么?”傅沉川的聲音喚回司南的注意力。這句話帶着無限的揶揄與試探,可擱在司南的身上,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特別的自然而然。
“在看你的鏈墜,很特別。”司南站起身走到桌旁。
傅沉川低下頭看着鏈墜:“哦,這個啊,小時候生過一場病,醒來之後一個老朋友送的,說是保平安,帶着這麼些年,也真的托它的福,關鍵時刻撿回條命來。”
老朋友?
司南的臉色暗了一暗並沒有說什麼。
傅沉川伸了個懶腰耍賴道:“在你這兒睡覺真舒服!”
司南收拾着桌面上的資料,看着躺在診室沙發上耍賴的傅沉川,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我覺得你應該可以直接回警隊復職了,至少你並沒有他們所擔心的心理問題。”司南將資料放進身後整面牆的紅木書架上。
傅沉川卻不幹了,猛地翻身起來,竄到司南跟前:“別呀,司教授,你不能放棄我啊,我還是個可憐兮兮的病人呢!”
司南瞟了一眼桌上喝了一半的紅酒:“沒聽說哪個病人還自帶紅酒來看病的!”
傅沉川扁了扁嘴:“你不是也沒說不能帶嗎,那下回我不帶了就是了。”他看着司南重新把眼鏡戴上,頓時有些不滿地伸手強行給摘了下來,“明明不是個近視眼,怎麼就非得戴個眼鏡,假裝斯文嗎?”
司南的眼鏡忽然被拿走,有一剎那的眼神失焦,反應過來便伸手去搶:“別鬧,戴眼鏡自然是為了為人師表。”這話里有戲謔的成分,但也不失為一句實話。
傅沉川看着司南那纖長細密的睫毛,以及忽閃間水亮的眼睛,忽然很贊同地點了點頭:“對,戴上眼鏡有道理,能夠遮住普通人的遐想。”他頓了頓,“不過,在我面前就別戴了,不然壓的鼻子累得慌多不好,我也不是外人。”說完,自己還低着頭竊喜了一番,好像這話不是自己說的,而是司南肯定過的。
司南才懶得接他這種無厘頭的對話,傅沉川又蹭的近了些,看着他白的發亮的白襯衫:“那……司教授,不考慮送送我這個可憐的內心受到了嚴重打擊的病人嗎?”
司南被氣的笑出聲來:“你自己沒開車來嗎,我一個不會開車的,怎麼送你?”
“還真沒開,唐一下午要去見他妹妹,把我車開走了。”傅沉川正在這兒裝可憐,電話卻響了,唐一。傅沉川敏捷地把電話按了,唐一這個不死心的卻還接着打,他又按了一次,聽見一旁的司南開了口:“接吧,我都看見了!”
傅沉川接通電話,語氣十分之惡劣:“我真應該幫你改個名兒叫唐二算了,你個二貨!”
唐一頓時覺得很委屈:“師兄,我又怎麼了,我這不是怕趕不上接你,緊趕慢趕地回來,還挨你一頓罵!”
傅沉川壓低了聲音:“誰用你接啊,就你多事啊,閑的是不是!”
“咳咳,”司南清了清嗓子,“既然都來接你了,我就不留你了,傅先生。”
“什麼傅先生傅先生的,”傅沉川掛了電話,“咱倆也算熟了吧,怎麼這麼客套!”
見司南不再理他,他也知道分寸,點到即止,轉身下了樓。
唐一把車停在大門口,等着傅沉川上車坐好,還盯着大樓看。
“呦呵,怪不得司教授全身上下都是名牌,這全思心理診所可夠大的哈!”
傅沉川白了他一眼:“走走走,看什麼看!你不是去接你妹妹了嗎?唐予呢?”
唐一一邊開車一邊嘆了口氣:“誰知道這死丫頭又幹嘛去了,成天在外面野,要不是自己親妹妹,我都不管她!”
傅沉川:“不是有男朋友了吧,好像你挺長一段時間都沒見過她了!”
唐一笑:“哎喲,我還真指望能有人把她給收了,但一般人也收不住啊,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個敗家子,自己賺的錢不夠花,每個月還得靠我這個老哥來接濟。”說到這兒好像想起了什麼,轉頭盯着傅沉川,“哎,對呀,大總裁,要不你把我妹收了吧,你這什麼都缺就不缺錢的,適合她!”
傅沉川抬手給了唐一一記暴栗:“什麼叫我什麼都缺,你說說我缺啥!”
唐一:“缺對象!”
傅沉川笑:“我那是缺么,我那分明是多到懶得選!”
唐一點頭:“對對對,你個男女通吃的貨,自從國家開放政策,你的森林就光明正大地擴大了一倍。哎,伯母前陣子不是要給你介紹個大小姐來這麼,怎麼樣?”
傅沉川一愣:“我擦,快掉頭,送我回公司,我得去熱愛事業!”
唐一大笑:“哈哈哈,一物降一物喲!”
直到晚上傅沉川坐在了那位孟家小姐對面,才埋怨起唐一這張烏鴉嘴,真是說什麼來什麼。
傅沉川打量着眼前這位,一身Chanel的高定,高高盤起的頭髮,露出氣質佳的天鵝頸,如果拿去給大多數男人打分,估計都不會低於90分。
“孟小姐你好。”紳士地向姑娘先問好是常識,就算再不願意,他也得為了家裏的太後娘娘把這齣戲配合完整。
姑娘果然也很滿意:“難得傅總有時間能來,不知道是不是耽誤了您的要緊事。”
這話說的可就有點微妙了,大概是在埋怨他幾次三番推脫不見的事兒。
傅沉川趕忙露出招牌笑容:“看來,這是惹孟小姐不高興了。傅某自罰一杯。”仰頭飲盡杯中紅酒,頓時覺得心裏又有了幾分底氣。當然,不是為了眼前這位,而是為了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兒。
孟舒看着眼前嘴裏說著自罰一杯,臉上卻沒有絲毫歉疚之色,只顧着低頭看手機的男人,心裏自然明白,他並不想來。跟她一樣。但一貫在男人面前的優越感,使她對他這樣的態度有些不滿,更多的是好奇。很想知道,此刻他發消息的對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司教授,救命!!!】
害怕語氣不夠強烈,還多加了三個“!”,傅沉川按了發送鍵,這才把手機放在桌上,之後以每隔十秒看一眼的頻率盯着漆黑的屏幕,直到它重新亮起來。
“不好意思。”傅沉川嘴裏說著不好意思,可臉上卻全是掩不住的歡喜。孟舒也不惱,自顧自地喝着酒,好像在等待好戲的登場。
【沒空。】
還真是冷淡,傅沉川扁了扁嘴,樂此不疲地繼續回復。
【你如果現在來救我,我保證下次不帶酒去你診室。】
【隨意。】
【外加認真回答你的問題,十分鐘。】
【。】
這麼省字數的么,竟然是跟他沒話說么?!這絕不是個好兆頭啊。傅沉川趕忙繼續獻殷勤。
【PierreMarcolini的馬卡龍,日供一個月。】
傅沉川盯着黑下去的屏幕,自己這位司教授在人前表現的好似無欲無求,可無論如何還是沒能逃過自己的火眼金睛,在他這近一個月的不斷試探中,終於找到了他的軟肋,對此,他總是想感嘆自己的機智。
手機“叮”的一聲,重新亮起來,傅機智終於等到了想要的回答。
【地址。】
傅沉川將地址發給司南的十分鐘后,那個乾乾淨淨的身影出現在了餐廳門口,白色高領毛衣,搭配駝色休閑褲,因為降溫裹了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絨服,整張臉埋在蓬蓬的衣領裏面,只留下戴着眼鏡的眼睛留在外面,四下張望。待到望向他的方向,反而放慢了腳步,一步一步挪過來,好像有點不情願。
如果司南知道是這麼個“救命”法,他說什麼也不會來,看着傅沉川對面那個顏值正氣質佳的姑娘,他大體也猜到了這是個什麼局,因此放慢了腳步,他在想,自己這麼出現,到底應該用什麼身份和什麼借口。
然而,傅沉川卻並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哎呀,不是跟你說了等我一會兒我就過去嘛,這麼冷的天兒,你還往外跑!”說著就特別自然而然地站起身,開始抓外套。
司南想開口說點什麼,卻又被這貨堵在了嘴裏:“莫局的安排我什麼時候遲到過!走走走,這就走。”
傅沉川滿是笑容地轉頭看着孟舒:“抱歉了孟小姐,這位是莫局給我安排的心理醫生,莫局你也知道,就那個急性子,對不住,我叫司機送你回去。改天我登門道歉!”
孟舒也不忸怩,站起身點了點頭,以示請便。目光卻一直停留在裹的嚴嚴實實的司南身上。司南察覺到她的目光,覺得自己應該開口說點什麼,可還沒來得及把臉從衣領里拿出來,就被旁邊這貨拖着走向了門口。
傅機智將司南安置在副駕駛上,這才自己拉開車門上了車。司南感受着車內暖暖的空氣,心想這傢伙總還有一點好,夠細心。因為知道自己特別怕冷,車子已經讓人提前烘熱。
“感謝司教授救命之恩,不過剛才你想跟她說什麼?”傅沉川看着鼻尖通紅的司南,忽然有點好奇。
司南把臉從衣領里拿出來,長時間沒有說話,聲音里悶悶懶懶的:“我想跟她說,你有病,我負責帶你回去!”
傅沉川撓了撓鼻尖,果然是沒什麼好話。
【PierreMarcolini,每天一盒,一個月。】司南的聲音再度響起,雖然仍舊是語調平平,不知為何卻讓傅沉川聽出了一種撒嬌的調調,頓時猛點頭。
“別說一個月,一年都行。”
司南扁了扁嘴:“不要,不然還要幫你做這種事!”
“哪種事?”傅沉川靠近司南,看着他再度把臉縮回衣領裏面,對他這句話里的情緒視而不見。每當天氣冷的時候,司南的腦子好像也會轉的特別慢,這種情況下不論他如何刺激,也大多不會有反應。傅沉川並不急,雖然才真正認識這位“禁慾系”教授沒多久,但總覺得莫名地熟悉,也正是因為這份不知從何而來的熟悉感,使得他篤定他們之間存在着某種可能。
車子在司南的公寓樓下停穩,傅沉川剛想開口說話,手機就拚命地響了起來,剛生了腹誹的念頭,屏幕上“莫局”倆大字卻讓傅沉川生生憋了回去。
“喂,莫局。”語氣里有三分敢怒不敢言,莫局當然也聽得出來。
“不管你小子現在在哪個溫柔鄉里,限你半小時之內到刑偵隊報道!”
“哎,不是莫局,你都知道我在溫柔鄉,怎麼還忍心大冷天讓我一個人民群眾往局子裏跑!”邊說,還邊拿眼睛瞟着旁邊的“慢半拍”教授,只見教授好像根本沒聽見,仍舊把臉埋在衣領裏面發獃。
對面莫局的聲音里多了幾分嚴肅:“沒空跟你皮,馬上回來!”
莫局的語氣令傅沉川心中有些不安,轉頭望向一旁的司南,還沒來得及開口,司南卻先說了話:“有事去忙吧,我也到了。”
傅沉川點頭,目送司南進入樓內,這才驅車離開。
一路疾行,大步進了刑偵隊的門,果然發現屋內的氣氛十分之不對。陶昕見傅沉川進來,照例迎上來。
“出什麼事兒了?”傅沉川一邊朝着局長室的方向走,一邊問。
陶昕嘆了口氣:“唐予出事了,唉,具體的還是讓莫局跟你說吧。”說完為他敲響了莫局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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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沉川:司教授救命!
司南:。
傅沉川:這次是真的!!!門外那群人懷疑我虐待動物,要帶走我!
司南:虐待動物?
傅沉川:嗯,單身狗。
司南推開傅沉川:你讓開!
傅沉川(星星眼):司教授,你是要衝出去為我做主了么,哎呀不行,他們太殘忍了,會連你一起帶走的,我不能讓你去,不然我們一起私奔吧。
司南:你擋住我的冰箱了。
傅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