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順逆兩難
空中巨雕盤旋而降,亭兒翩然從雕背躍下,“不敗哥哥!”
“蓮妹,你沒事吧~”我上前相攙。她臉色陰惴,微道:“我沒事……不敗哥,你剛才差點犯了個致命的錯誤!”
“怎麼了?!”
“剛才你若向那三個東廠督主透露你並無自宮而練成了葵花神典的話,一定會後患無窮!”亭兒神情憂慮。
我不禁惑道:有這麼嚴重么?我想他們頂多也就覬覦《九陰心經》而已吧……”
“不光這點!”亭兒瞳中透出複雜的隱郁,“你知道歷代皇帝為何放心將此葵花邪功傳於宦官勢力么……男人,一旦失去了雄性的意識,就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喪失稱霸的野心!太監不會造反,只會像狗一樣的忠心。而在他們的心中,其實比誰都充滿怨恨!他們咒罵命運的不公,受盡世人的鄙視,唯一讓這三個東廠太監得意的就只剩下這一身的絕世武功了。如果讓他們知道天下竟有人能以完美雄軀去修成葵花心訣,必然心生大嫉,殺機徒生!”
“嗚呼哀哉!天欺人甚啊……”我抱頭狠抓得像箭豬一樣,心意煩亂,“蓮妹!這可怎麼辦?如今神教中一定混有東廠的探子……萬一被他發現,該如何是好!東廠老妖的葵花修為高得驚人,只怕我這輩也難想敵過他們!”
“不敗哥你先別急,當務之急是先將此人處理!”亭兒瞄了一眼任我行,眉心凝聚。
我回過精神:“蓮妹,你有何建議?我實在不想殺他……”“這個……”亭兒稍思片刻,道:“梅庄江南四友當年曾受過我的恩惠,我想今日以你日月教教主之身份,去要求他們囚住任我行也不是件難事!”
“那就拜託你押他走一趟了!”“嗯~”亭兒吹哨喚來巨雕,用爪子將那姓任的拎起。
那傢伙殘餘一絲虛氣,緩緩睜眼向我瞪來:“方不敗…叛徒!”
“今後我已叫作東方不敗,你好好記住吧…”我睽之冷道。
亭兒躍上巨雕,騰翅向碧空翔去……
“日月神教——千秋萬載——東方教主——一統江湖——”
我倦煩地俯視着壇下眾教徒高呼着諛奉的口號,對我五體膜拜。
童柏熊立於我身側,一揮臂,呼道:“各位弟兄!朝廷近日圍攻我黑木崖峰,肆殺本教兄弟,更迫得任前教主走火入魔而亡……幸得東方兄弟神功蓋世,一夫當關,將敵趕出教崖!今日他奉任教主臨終遺命,接任神教教主一職,實乃天命所歸!”
“哼,我不服!”壇下的朱雀堂長老羅青揮刀大喝,數十名朱雀堂火令旗教徒紛紛持刀向壇座上衝來。我凝指發勁,銀針迅發!那伙沖至座前的刀手頓時被射倒在地,再無氣息!
我冷冷嗔道:“還有誰不服……”
眾人肅寂無語。
卻見那羅青仍面無懼色,持刀躍了上來,指着我罵道:“東方不敗,任教主神功蓋世,怎會無故身亡?就算要選教主,我教長老前輩之多,也輪不到你!”
“大膽狂徒,吃我一刀!”童大哥怒目叱之,舉刀與之拼殺起來!他招招盡攻,完全不顧自身所傷,終於在第十七式之時手起刀落,將那傢伙砍倒在地!
壇下眾人見狀,再無一絲反意,頗有默契地再次高呼起來:“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東方教主——一統江湖——”
“好了好了……”我厭煩地擺手讓他們靜下,輕聲向童柏熊湊道:“大哥,你看見那向問天了嗎?”
“他自知任我行大勢已去,已經逃出黑木崖了!”
“可惜啊……失掉一個人才!”我悵然嘆道。
忽聞耳邊傳來靡細的哭聲,我轉首望去,在那岩壁之後發現了盈盈抽泣的身影!不禁心頭一酸,朝她喚道:“盈兒,過來……不用怕!”
她瞄了我一眼,揉着紅腫的眼瞳蹣跚走來,一把撲到我的腿上:“嗚……他們說我爹死了!是真的么?東方叔叔,你告訴他們這不是真的~”
我心中倍感悵愧。若不是當年任我行殺了東廠的梅不在,而我又機緣巧合之下被夾在兩股勢力之間……
如今大局已定,我只能輕輕把盈盈抱起,起身俯視眾教徒道:“任教主之千金從今之後就是本教聖姑,權力等同於我!若有誰不從,則是與本教為敵!”
壇上眾徒互覷一愣,繼而齊呼起來:“日月神教——永垂不朽——任大聖姑——日月同勢——”
我與童大哥互視一目,會心地露出一展鴻圖的笑意……
日出東方,唯吾不敗!旭陽新升,際會風雲!
登位不久,我便開始着手凈化教風的任務。貶奸臣,提忠將,很快將日月教內外煥然新貌……
唯一讓我掛心的便是亭兒至今未回,只有一封書信回送,告訴我她將任我行交予梅庄四兄弟之後順途去了一趟京城,替我在東廠中安插線眼。
這夜相思夢中,我輾轉反眠,在迷糊中憶念亭兒的音容笑貌……數日不見已如隔千秋,我總算體會到了這種滋味~
一陣熟悉的體香傳來。我詫然睜目,竟見亭兒正坐於床邊,向我柔眉微笑。我起身摟她入懷,輕嘆道:“蓮妹,你可回來了!”
“嗯……”她撫着我的后鬢,喃喃道,“我將任我行押至梅庄之後,趕往京城,安排了一個小太監混入東廠之中……不過若要靠他查出教中的卧底姦細,只怕還要等上數年。”
“好亭兒,辛苦你了!”我輕輕吻她朱唇……
回品這滄海桑月的七年,我從初出茅廬的孩童到如今光風雯日的一教之主。當中窮兵黷武,擢髮難數,人間五味皆淌盡我的身心!慶幸的是我亦找到了斷臂之交的兄弟,紅顏無悔的知己……
人生至此,失復何求?只願從今對飲互斟,安寧渡日。
之後的五年,我白晝與童柏熊共商教務,勵精圖治。黯夜與亭兒舉杯邀月,可謂遙得其樂……
然而命運似乎波瀾不定,一切又將於那封箋信發生改變。
亭兒眉心鎖皺,細細閱着剛由信鴿自京城傳來的密函。這五年來,她一直替我密切收集着東廠的信息,那個派去做卧底的太監小洛子也由看門的小卒升到了領班管事的位置。
“不敗哥,看來你得重新調整日月教當前的狀態……”她的神情很是憂慮!我不由疑惑起來:“怎麼了蓮妹,小洛子他怎麼說?”
亭兒面色忐忑,喃道:“據他目前掌握的情況所知,東廠對我們日月神教近年的作風甚為不悅……那三個老傢伙更是對你產生了疑心!”
“怎麼會這樣?難道我精兵簡政,凈化教綱,將日月教歸入正派也有不對的地方!”我甚為不解。
她怔嘆道:“不敗哥,你還是忽略了一點啊……這天地正邪之間,正為邪生,邪因生滅,是恆古不變的定律。想那東廠一直以‘誅邪滅盜,護鎮天下’為己任,日月神教恰是他們口中最大的設想敵!如果你令神教正氣凜然,多行俠義,必定讓天下人失去對東廠與錦衣衛等組織的存在價值!只怕這樣下去,恐怕朝廷遲早會真正發兵攻襲黑木崖,那時誓必又在血腥四起了……”
“那些煩人的老妖!難道他們還希望我日月神教跨了不成?!”我怒意驟起,一掌將玉桌震裂。
亭兒愁眉縈繞,齎齎恨道:“不敗哥,只怕從一開始東廠就一直想等這一天!如今能嘆息我們身陷縲紲……為了神教中的兄弟與他們的妻兒,你必須下這個決定~”
“我還可以和東廠一戰!”“沒用的,天下人只知道當今天下武功第一乃是你東方不敗,但卻不知那三個朝庭閹狗的修為遠比你強……這點你應該也很清楚!你只是江湖第一,但並非真正的天下第一,這也是千古以來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的不變恆理……皇帝的朝廷永比武林的勢力來得強,不然是無法真正統治天下的。而他們只願置身於江湖之外對江湖進行操控。”
“難道我這一生就這樣永遠被夾在朝廷與江湖之間?!”我懊喪不語。
亭兒委婉地依偎道:“在實力懸殊的情況下我們只能這麼做。現在最好的辦法便是逐漸將神教的形象恢復到當年任我行時期的橫行無忌,飛揚跋扈之作風!繼而等待機會將日月神教推向末路,方能避免更多的死亡……”
“我做不到!蓮妹,教中雖然多是勢利阿諛之徒,但亦有不少與我並肩多年的忠心兄弟!我無法以這種方式去面對他們……”
“我可以幫你!”亭兒一臉奮爍地眨着雙眸。我只顧搖頭:“不行,蓮妹你乃女兒之身,根本不方便統領全教!此舉不妥……”
“這有什麼?!不敗哥哥你別忘了我精通奇門之術,改裝換貌,易容變聲,對我是小菜一碟~”亭兒倔意地朝我噘起了嘴。
我只得頷首,心生好奇:“那……你打算怎麼做?”
“嗯……”她撫鬢思索片刻,道:“我想首先會清出一批多年來為你披荊斬刺,情如手足的教徒,在之後數年中假意將他們貶職囚禁,再暗中送出黑木崖!然後提挈小人,重用讒臣,讓他們把神教弄得危若累卵……最後覆墮末路!只能這樣巧辟蹊徑,才能保住絕大多數真心弟兄的性命了。”
“那拜託你了!好妹妹……”我坦然舒道。
亭兒抿嘴一笑,運起神奇的口技模仿起青年男子的聲音:“東方教主,你怎麼還叫我作蓮妹?”“呵呵……是是是!應該是蓮弟了!”我與她相視一笑,愜意地相擁而偎。
接下來的日子,我以教主的身份將易容為英俊男子的亭兒升為神教總管,讓她替我掌領全教。看着那些不明真相的熱血兄弟一個個被亭兒關進大牢,我只能暗自嘆息。
因聽不下他們出於不解而對我哀號咒怨的漫罵,無奈之下只得逮了一個相貌與我頗為相似的山下樵夫偽裝成我的樣子去朝會……
我知道江湖各派都視我一代魔主,暴虐殘酷。但只要能穩住朝廷與江湖之間的均衡,我受盡天下唾罵又如何~
溪泉不息,光風梭月。我每日躲在後苑之中撫琴獨飲,無聊之時苦練葵花刃式,為將至的一場金蟬抽身,退役江湖之惡戰作準備。
逝者斯乎,晝夜依舊。不知不覺,我掌統神教已有十二個春秋。江湖中人人都知日月神教乃天下第一的魔邪,而我東方不敗更是如同混世魔王。罷也…罷也……
亭兒疲憊地踱入苑中,將臉上的易容麵皮一扯,便撲到我懷中:“不敗哥,今日你那個好大哥又欺負我了!”
“童兄弟?蓮妹,你沒把他怎麼樣吧!”我不禁緊張起來。
她搡了我一捶,嗔道:“誰敢傷你的童大哥啊!他頂撞了我幾句,我藉機將他調到白虎堂金令旗下而已。”
“那就好……蓮妹,為了讓我這些忠心弟兄能安然離開這淌混水,委屈你了~”
“不敗哥哥,你千萬別這麼說!”亭兒把頭埋到我胸前,柔聲道:“剛才我不過是撤撤氣,你的心情我比誰都了解……為了能幫你完全心愿,就算我被千人所唾又有何干?!”
“好亭兒……”我柔聲嘆道,“對了,最近教中有何異樣?”
“除了你的童大哥外,其餘原玄武堂教眾皆已被我借故免去了職位,大教遣返下山了,還有一些領堂長老關在牢裏,過些日子再送出關外……畢竟不能讓東廠起太大的疑心。”
“嗯…小洛子還沒替我們查出東廠安插在我身邊的線眼是誰么?”我語存憂意。
亭兒翹起櫻唇:“別擔心,應該就是這幾天便能有消息……對了,聽說現在教中隱居長老曲洋與崇山派的劉正風走得很近。為了不在此時讓東廠起疑心,你必須以日月教教主的身份做點什麼。”
“唉…我聽過他們的琴簫合奏,甚稱天下一絕!實在不想將他們兩人逼得太盡。”我愁眉婉惜地倚在窗檯之上,黯然惆悵,“人生難求知己啊~”
亭兒明眸一轉:“你可以派童柏熊去解決,他一定不會傷害兩人。”“不!童大哥與我關係太密切了……我倒有個合適的人選!”我忽生主意。
“誰?”
“盈盈”我道。
亭兒贊同地點了點頭,“她去的話也是個好主意。對了,我聽說她這幾年一直與在外漂泊的向問天走得很近,怕不怕……”
“要來的,始終會來!”我奈然舉杯,飲下一喉苦酒……
數月後,在外的探子給我傳來了消息。盈盈戀上了華山派一位年輕的俠客,攪得江湖各派噤若寒蟬!
接着不久華山派那姓岳的偽君子便帶上林遠圖的孫子趕往福建,看樣子是想找到那本葵花劍式的殘本,也就是所謂的《辟邪劍譜》。我躺在竹梢間自飲,心想這傢伙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好作為……
亭兒急促步入庭院,向我迫道:“不敗哥,已經查出東廠安插在教中的線眼是誰了!”
“誰?!”“賈布!”
“哼!果然是那個小人。”我緊握拳勁,問道:“蓮妹,你有什麼主意?”
“向問天已經收到我暗中放出去的消息,知道了任我行被囚在梅庄之中,目前正與盈盈一起拉攏那個叫令狐沖的少年一同救出任我行……而盈盈此刻就在恆山之上,與少林、武當一同恭賀那姓令狐的接任恆山派掌門!”
“好,你馬上派賈布與上宮雲去狙擊他們!以少林方證大師與武當沖虛道長的實力,定能替我除了這兩個窩廢小人!”
“好……我這就去下令!”亭兒快步朝教壇踱去。
我緊握拳勁,知道那場惡戰已將要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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