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 23 章

那晚陳碸回去就進雞棚,把所有雞全都趕出來,看它們撲騰。

雞棚頂的小燈泡晃來晃去,陳碸將打翻的瓷盆踢起來,球鞋踩着散落的雞飼料,他半蹲着,發泄什麼似的低喘幾聲,抬起眼皮去看燈泡上的小蛾子。

飛得很慢,生命力低下,也許明天就飛不起來了。

陳碸的右手捏着左手虎口,漫不經心的重重摩挲,關於過年,不論是希望快一點來,還是慢一點來,都沒用。

時間照樣是按秒走的。

那個人約他幾天後見,卻沒說具體是哪一天。

成年人的世界會被很多事擠壓,他也不能天天下山,只能等對方來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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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由一個一個意想不到的狀況組合而成。

兩天後的傍晚,陳富貴失禁了,大小便全拉在了褲子裏。

親戚嫌噁心下不了手,滿山頭的找陳碸。

就在陳碸忙着安撫脾氣頹廢暴躁的父親,忙着清理床被的時候,山下出了個事。

張家被一種難聞的酸臭味籠罩,門前聚集了好幾個人,都說是不是他家裏的陳年腌菜罈子打翻了。

味道太沖,往人頭腦里吸,有人受不了的去拍門。

其中一個等級略高一些,感官相對敏銳的Alpha忽然嗅到了一股信息素的味道,緊接着,旁邊的Alpha跟Omega們也感受到了。

那信息素混在腌菜的酸臭味裏面,越來越明顯。

是個Alpha。

很陌生,不是老張的信息素味。

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個可能,張家的獨苗苗分化了。

“什麼時候分化的?”

“不知道,沒聽人說啊。”

“該不會是跟王家小孩同一天分化的吧?”

“就是楊鳴發|情那揮?”

“有可能啊,張家也挨着梁白玉家,楊鳴的信息素可是高級別的,直接就是發大水,周圍全淹沒了。”

“不會吧,小張真要是那次分化的,咱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那個……我突然想起來,我姐說她好像在張家門外聞到臭味的那天,正好就是王家……”年輕女Omega正說著,院子裏突然傳出一聲驚悚的慘叫。

來自張父。

大家都還懵着,那級別高點的Alpha臉色大變:“壞了,老張他家娃不對勁!”

其他人反應慢點,陸續也發現了那股信息素的嗜血暴|動。

就在這時候,他們又聽見了張母的崩潰哭叫。

塊頭大的村民大力踹開院門,率先沖了進去,落後的幾人也都順着信息素的波動跑進廚房。

地窖的木板丟在一邊,入口處有一塊濕淋淋的血跡。

“我……我還是出去……”女Omega往後退幾步,掉頭就跑。

“等等我,我去找村長!”

有人跟她一道往廚房外跑,跌跌撞撞的磕到門上,嚇昏了頭。

留下來的三個村民隨地找了個東西抓手裏當防身武器,他們小心朝着地窖的入口靠近。

“老張?”

“救……救命……”地窖下面響起張父的求救聲,伴隨着張母語無倫次的喊叫。她在喊兒子的名字,求惡鬼放他們一命似的,可她兒子沒有一聲回應。

地窖上面的三人直冒冷汗。

“草,怎麼得了這麼嚴重的急性病症,別不是像隔壁村那個一樣,瘋了吧?”

“……”

“前天開會的時候,老張媳婦不是說娃病了,急着去縣裏看嗎?會不會就是這個事?”

“可以先去診所看啊,搞不懂為什麼不去,還瞞着!”

“……”

“這家要被小鳴害死了。”

有個村民打算踩着梯|子下去,底下就爆出野獸般的尖銳怪叫,那村民受到威脅挑釁,下意識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Alpha天生就是敵對的,所以他這時候的失控就是火上澆油。

地窖里衝上來一個人影,梯|子上的村民被撞得摔了下去,入口處聽動靜的兩人也沒及時躲開,都遭了殃。

剛掀起的咒罵聲就戛然而止。

上來的男生兩隻眼睛大多都是眼白,他渾身抽搐,嘴邊都是血,滴滴答答的流到血跡斑斑的衣服上面,下巴上疑似沾着毛髮皮肉。

原本要釋放信息素的村民都大氣不敢出,這小子把自己爹媽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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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鋪蓋着層層火紅的雲彩,村子東邊的梧桐樹後面,梁白玉在和一個Alpha說笑。

一串凌亂的腳步聲竄到他跟前,他抬起頭,震驚的吸了一口氣:“小張弟弟,你這是怎麼了?”

男生撲向那個打算擺出大人關切姿態的Alpha。

“噗呲”

Alpha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男生把刀子從他肚子上抽出來,滿臉血的看着梁白玉。

空氣里只剩下一股變質的信息素,充滿了被激怒后的獨佔欲。

男生抓着血紅的刀,一步步走向梁白玉,他那張臉扭曲得看不出青澀模樣。

梁白玉伸手去碰他的刀,被劃了一下。

“嘶……”梁白玉看一眼流血的手臂,他側身從樹下離開,跟神智不清的男生拉開距離。

一陣腥煞的風向他襲來,他眼前一花,身體已經被推倒在地,後背硌到了堅硬的石頭,那塊地方的襯衫漸漸滲出溫熱液體。

“你好香……”男生摸到梁白玉手臂上的血,放在嘴裏舔,表情是受蠱惑的發狂,下一秒他就大叫起來,眼珠往外突,帶血的牙齒齜開,“你是個爛貨!婊|子!賤|人!”

一些村民跑過來的時候,梁白玉的襯衫已經被撕得差不多了。

他們沒有上前阻止,只是站在那裏看着。

梁白玉歪着頭,微微眯眼,視線逐一掃過那一張張淳樸的臉,他輕咳了幾聲,掀着眼皮凝視夕陽,慢慢閉上眼,張開了雙手。

——像是要擁抱什麼,或者是等待誰的擁抱。

扯他西褲的手突然一停,接着就是一聲尖喊,“大哥哥!快跑!”

梁白玉蹙着眉心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滿臉淚的小姑娘。

“快跑啊!”蔡小靜扔掉手裏的磚頭,驚慌不已的去拉梁白玉,她還真的給拉起來了。

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大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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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白玉被拽着跑了一小段,和蔡小靜一起摔到了倒床邊的草垛上。

蔡小靜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剛要去抓癱在草里的梁白玉,她的手好像抓到了什麼東西,不由自主的扯了出來。

是一根棍子。

有部分是深褐色的,長着幾條裂痕。

蔡小靜發現原本要殺了她的小張瞪着棍子,她聰明的舉起棍子,左右搖了搖,對方的頭跟着轉,充血的眼裏出現了迷茫懵懂之色。

“白玉!”趙文驍焦急跑來,後面跟着那群看熱鬧的村民,他脫了西裝包住梁白玉,轉頭就去制服那男生。

梁白玉把趙文驍的西裝丟給蔡小靜拿着,他看看自己破破爛爛的襯衫,垂頭去扣僅剩的兩顆扣子,沙啞着聲音回應落在他身上的各種怪罪眼神。

“各位,我是受害者。”

這話一出,人群里頓時就響起了難聽的咒罵。

“呸!那是你活該!”

“如果不是你自己亂勾|引,張家娃會這麼對你?”

“是個人你都想勾搭,不要臉!”

“那我就要澄清一句了。”梁白玉提了個人名,“劉寬我就沒勾引過。”

被趙文驍反扣在地的男生猛然一抖:“劉寬……是劉寬……”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他神經質的轉動着眼珠子,頭使勁往棍子相反的方向扭,“不是我……”

黃醫生一針紮下去,男生體內不斷攪動的多種藥效開始劇烈反擊,他稚嫩的腺體快要爆破,意識陷入了更癲狂的程度。

“是我,我把他打死了,我不是故意的,他該死……我把劉寬的頭打爛了……媽……媽怎麼辦……媽媽媽——”

大家目睹小Alpha往牆根縮,嘴裏神神叨叨又哭又喊,他們聽清了內容,不禁滿臉驚駭。

跟張家關係好的村民趕忙捂着頸環走近點,大叫道:“小張是因為提前分化生了病,爹媽都不認識了,說胡話呢,他一個小孩子,怎麼可能在劉寬那佔上風!”

“是啊是,這孩子現在腦子壞了,黃醫生你快給看看。”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都站在他這邊。

然而精神暴|亂中的小Alpha是聽不進去這些的,他只知道自己的能力遭到了質疑,還當著令他着迷的Beta面。

“就是我乾的,我乾的!”

男生瘋狂地掙脫了趙文驍的信息素壓制,旁邊的黃醫生直接被掀翻,針頭都斷了。

“媽的。”趙文驍把要往梁白玉那爬的小Alpha一腳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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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母拖着受傷的腿過來時,兒子已經失心瘋的描述完了犯事經過,他痙攣着,口吐白沫,沾沾自喜的沉浸在英雄救美的境地里,腺體腫成了一個大血包,信息素支離破碎,人只剩下一口氣。

四周寂靜無聲。

張母又是求又是磕頭的,都沒用,她眼睜睜看著兒子被拖走關起來了。

老村長吩咐大家先別通知劉家人,等事情確定了再說。

“嫂子,老張怎麼樣?”有人問張母。

張母都這樣了,哪還想的到丈夫,她跌坐在地,兩眼獃滯。

每個人分化前,激素都會紊亂。

孩子那段時間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動不動就發牢騷,鬧着離家出走去大城市,還想娶梁白玉。

她心想,等孩子分化了就好了。

哪只那晚孩子恐慌的跑回家,說自己闖了大禍,一問才知道他跟蹤了梁白玉兩天,第三天在同一個地方等了很久,等得都睡著了,醒來碰到了劉寬。

孩子因為沒等到人的怨氣加上少年心性,分化的躁動等原因,一時衝動失手把人打死了。

黃醫生髮現劉寬膝蓋上的血是兇手留下的,血跡里沒信息素,兇手除了是Beta,還有可能是沒分化。

但大家都認為是梁白玉乾的。

她跟孩他爹一天到晚都提心弔膽,他們互相安慰自己,沒人看見孩子的闖禍現場,沒事的,肯定會沒事。

惹上人命之後,孩子恐懼,焦慮不安,後悔,害怕,老做噩夢……那些想法加重了他的激素爆|裂幾率,她跟孩他爹不敢讓他出去,就把他關在家裏。

他們熬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楊鳴發|情,孩子提前分化了。

孩子上吐下瀉奄奄一息,長了一身紅點,有時清醒有時迷糊,他們不知道怎麼辦,想帶他去診所,又擔心他發病說出劉寬的死,乾脆心一狠把他打暈了鎖在地窖里。

他們給孩子灌了很多偏方葯壓制他的信息素,也給他戴上了阻隔扣,花心思搞臭味掩蓋他溢出的信息素,心裏想着過天把就好了。

哪曉得不久前,她從菜地里回來,看見了那晚兒子拎回來的棍子,就在桌上放着。

她嚇得手直抖,菜籃子掉在地上面,晚上要燒的青菜全撒了。

那晚她就把棍子丟掉了。

第二天不放心,又去扒拉出來,跑到山裏找個隱秘的地方埋了,為什麼它會在這裏?

張母驚恐萬分之時,發覺那棍子上面沒裂口。

可她沒有安心,因為做這件事的人一定看到她兒子打死了劉寬,對方這麼干,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孩他爹比她更慌,他們決定帶兒子去山裏躲一陣,船能開了就立馬走。

不論去了縣城會怎麼樣,是討飯還是去睡大街,都再也不回來了。

誰知那些偏方葯非但沒有讓孩子的情況好轉,還加重了,繩子的頭剛鬆開就被他扯斷,他抓掉阻隔扣,瘋了一樣攻擊他們。

人性,理性都沒了,像得了狂犬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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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擱去年,或者前年,大前年,張母怎麼也不會想到,她家裏會攤上這幾天發生的事。

腿上的疼痛讓張母一晃,她正要起來,冷不丁的瞧見了被一個村民拿在手裏的棍子,淚眼婆娑的眼睛刷地瞪大。

“哪……”張母踉蹌着撲到村民身上,“哪來的?”

“就那草垛里的。”村民只給她看。

張母煞白着臉問細節,村民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大堆,爹媽就把他喊走了。

棍子被張母抓着,她腦中閃過什麼,刷地抬頭去看梁白玉,兩隻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

梁白玉將視線從被家人帶走的蔡小靜身上收回,他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說:“小嫂子,你還好嗎?”

張母一瘸一拐的走到他面前,舉起攥着的棍子。

“劉寬死那天,你要騎車撞死我,現在還想用棍子抽我呀?”梁白玉不躲不閃,他用眼神阻止想過來的趙文驍,平平靜靜的看着處在惶恐中的可憐婦人,“你看我不順眼,也犯不着這麼對我吧。”

張母渾身直打冷顫,肯定是她想多了,不可能的,不會是她猜的那樣。

兩秒后,她發出了一聲刺耳短促的尖叫。

梁白玉在擦手臂上的血,他關心地問道:“怎麼了?”

張母四肢冰涼,棍子攥不住的掉在她腳邊,她發不出聲音,放大的瞳孔里只有一塊碎布條。

那是她從縣裏裁的布,給兒子做的新衣衫。

現在就在梁白玉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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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張母臉色可怖,“你發現我兒子偷偷去你家,還總粘在你後面,你就故意去斷橋那邊,引他撞見劉寬,你想要他們為你打起來,要我家跟劉家結仇!”

梁白玉聽故事一樣的表情:“我是神啊?嫂子真會說笑。”

張母一把拽走他手上的布條,用盡全力扣住,全身哆哆嗦嗦。

就是梁白玉搞的鬼!

村裡都知道她孩子處在分化階段,這不是什麼秘密。

距離分化時間越近,就越容易受刺激。

梁白玉知道她孩子着了他的道,魂都被他勾走了,又即將分化,沒經事,一不留神就會犯傻衝動。

他是借她兒子的手,殺了早前揭穿過他,害得他被罵的劉寬。

不對!

按理說,當時劉寬是信息素中等級的Alpha,她兒子還沒分化,正面打起來,絕不可能佔得了上風。

即便是從背後下手,也不會萬無一失。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梁白玉壓根就無所謂,他不在乎事情的發展。

只想可以有把刀,捅出去能見血。

至於血是誰身上的,隨便。

張母越憤恨就越清醒,越清醒,身上的寒意就越重。

梁白玉不是在賭。

誰死誰傷,對他來說都是一件高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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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殺|人|犯!”張母看着梁白玉那張禍害臉,想給砸爛,“我兒子只是爬了你家的牆洞,他能在你屋裏對你做什麼啊不就是貪玩嗎。”

“棍子是你放的吧,我兒子提前分化也是你害的吧,他還是個孩子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對他,為什麼要算計我們一家?!”

“聽不懂。”梁白玉咕噥。

張母眼前發黑,故意的,這個賤人就是故意不早點揭發,讓他們以為沒事了的時候才開始行動。

為的就是折磨他們!

張母精神錯亂地捶打梁白玉:“你個瘋子,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一家怎麼招你了,你為什麼要害我們?為什麼啊!”

“小嫂子啊,你說說,我為什麼……”梁白玉單手梳理半邊長發,盡數往後抓攏,“要害得你家破人亡呢?”

天黑了,趙文驍和幾個村民說完話,打着手電過來。

那束光掃在梁白玉過於秀美的眉眼上面,張母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看見了那個女人。

等她眨了下眼,再去看時,她眼前晃過的是一個爬到她腿上,軟糯糯地喊她姐姐的小男孩。

轉眼間,小男孩長成了眼前的青年。

像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

張母倏然遍體生寒:“原來你什麼都記得,根本就沒忘……”

“我記得什麼?”梁白玉往土牆上一靠,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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