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城外干戈

中州是軒轅皇朝的核心。

八百六十多年前，華炎合部戰勝蚩尤統領的九黎三十六部后，第二代華帝姬昊一統中原，於登聖台祭天封禪，分天下五州。

華族居中原富沃之地，是為中州，定都萬伏城；沿涿水修八百里千仞牆以拒九黎族，褫奪蚩尤部姓氏，以名作姓以為恥，族人盡皆放逐為奴，於北蒼草原牧養窮牛胡馬以資中原，定千仞牆城牆以北為青州。封大將歐冶啟為諸侯，於西北建城淬火城鎮守獅門關，是為乾州。封第九代赤帝姜崇為諸侯，於西南建王城赤火城，是為巴州。東南夏水盡頭為蠻野之地，溪河交錯，川流不息，大大小小有一百多個部落，俗稱百越，是為越州。

洛城，位於夏水南岸，中州第二大城市，人口八十餘萬，城中河流交錯，店肆林立，熙來攘往，極是繁華。

秋分，秋暮夕月，是軒轅皇朝的祭月節。

未及正午，一行人已抵達洛城外護城河邊的驛館。在軒轅皇朝，所有的驛館都是隸屬於聽鸞閣的，而驛館中供人租賃的窮牛胡馬也均是由炎族的馭獸師馴養。

“雨荷，去叫館中雜役安排停駐車馬。”

“是。”大眼女子領命而去。

“思琪，你去城中商會對洽下易貨。”

“是。”名叫思琪的女子聽令后眼中閃現欣喜之色，顯然能馬上進城，心情甚好。

聽玉琴讓其餘眾人進館暫歇，這時後院傳來喧鬧之聲，似是有衝突發生，聽玉琴叫列羽干再午幾人隨在她身側，前往查探。

後院是馬舍牛屋，佔地極大，進得院內，列羽就看見馬舍牛屋旁站着十多個身形比常人要高大許多的男男女女。他們一個個蓬頭垢面，脖子上戴着個銅環，渾身衣衫破爛骯髒。而院中，一名雜役正在用皮鞭抽打一個同樣戴着脖環的十多歲男孩。此時，隨着喧雜聲不止，驛館裏的人愈來愈多的圍到後院來看熱鬧。

雜役一邊抽一邊怒罵“打死你個賤奴，居然敢跑到屋裏偷吃胙肉，打死你！這是祭拜月神的祭食，豈是你這賤奴的臟手能碰的，我打死你！”

挨打的男孩渾然不顧皮鞭抽打，只是將手中的碎肉快速的塞進嘴裏，囫圇吞下。

雜役見皮鞭效用不大，就拋在一邊，轉身擰起一根木棍向著男孩當頭抽去。

忽然，站在馬舍牛屋旁的十幾人中爆出一聲怒吼，只見一個壯漢沖向雜役，雜役被吼的一懵，舉在頭頂的棍子就抽不下去了，只是愣愣的看着壯漢，眼瞅着就要被撞倒。

這時，圍觀的人群里一個人影急奔而出，此人全身重鎧，手持一面巨型長方盾，迎着壯漢就頂了上去。“嘭！”一聲巨響，地上塵土雜草被巨大的衝勁激起四揚，壯漢用肩膀頂在盾上，雙腿蹬地用勁，而重鎧戰士已經將盾置於地上，一隻腿后撐，身體和另一隻腿全部壓在盾上，雙方一時僵持不下。

此時只見壯漢慢慢加力，渾身的筋脈賁張，眼睛逐漸變得赤紅，只聽得他再次一聲怒吼，身形陡然暴漲，體型比之剛才增大一半有餘，已成巨人之姿，他用一隻膝蓋頂住盾牌，雙手抱拳舉過頭頂，狠狠的砸下，“嘭!”又是一聲巨響,重鎧戰士連人帶盾被直接轟飛出去，撞到驛館牆壁，“咣當！”坍塌出一個大洞，重鎧戰士從磚石廢墟中爬起，單漆跪地噴出一口鮮血，持盾的手兀自顫抖着，而盾牌頂端已經被砸的凹陷出一個缺口。

列羽看的心驚，忙問聽玉琴“師傅，此人怎會忽然擁有如此非凡的力量？”

聽玉琴輕聲回道“這是九黎尤部的戰神血脈。以消耗生命力而獲得的爆發力量。”

此時壯漢身上衣衫盡碎，仰頭向天怒嘯，巨大的威能震得周遭如狂風掃過。

“放肆！”驛館裏走出一位老者，只見他舉起手中木杖向下一揮，天空中三道雷電驟然轟下，將壯漢打的跪在地上，瞬間就鮮血淋淋，壯漢掙扎站起，大吼一聲向老者衝去，又見一名白衣中年書生跳出來擋在老者前方，雙手張開向前一合，就見他身前三步隱約可見一面風盾霍然而出，壯漢撞在風盾上，巨大的身形卻再也無法前進半步，風盾上的風刃不斷的往複划割着壯漢的身軀，只見血肉翻飛，鮮血激灑，壯漢咬牙忍痛，兀自不退。

老者站在中年書生身後，取出一粒丹丸迅速服下后，閉眼調息，片刻后，睜開眼，再次猛然揮下木杖，三道雷電瞬間轟下，把壯漢打趴在地上，口吐鮮血，渾身抽搐不止，眼看是不成了。中年書生收了風盾，站到老者身側。老者臉色略有些蒼白，他深吸一口氣，向緩步而出的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躬身行禮道“少城主”。

這位被稱為少城主的少年，面如冠玉，頭戴高冠，身着棗紅絲袍，腰間束帶。他冷冷的掃了眼院中景象，對身後的一眾衛士說道“九黎尤部賤奴，違禁釋放血脈，全部誅殺！”

聽聞此言，九黎尤部十幾人中奔出一女子，抱住還蹲在地上的男孩哭求道“少城主饒命！天仇還是個孩子，懇請少城主饒了他的性命！求求少城主！求求少城主饒了他的性命！”女子一邊哭求一邊重重的叩頭，額頭重磕在青石上，發出沉悶的“嗵嗵”聲，沾滿了鮮血。

而她懷抱的男孩，眼色漠然，似乎不為院中場景所動，只是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抽搐的壯漢，一聲不吭。

“這小賤奴偷食祭食，罪不容恕。”任憑女子叩求，少城主毫不留情。

“他只是太餓了。年初狂獸越過昆崙山，殺了三萬多頭牛馬，通關易貨減了一半的糧食。我們一路驅趕牛馬至此，都已經三天沒東西吃了。他不知是祭食，不然就算再餓也絕不敢偷吃的，求求少城主，饒了這孩子的性命，求求少城主！”

聽玉琴此時是看不下去了，走向少城主，抬手略作禮道“少城主。”

少城主見聽玉琴蒙面，已知是聽鸞閣中人，回禮問道“不知尊駕是？”

“青鸞宮長老聽玉琴。”

少城主心中一驚，今日遵父命來驛館交接牛馬，不曾想居然碰到了聽氏青鸞宮的長老，忙作禮道“不知是青鸞宮長老駕臨，失敬！”

聽玉琴見少城主態度恭敬，繼續說道“少城主，這些牛馬雖已交接，但飼養暫時還需要人手，違禁之人只此一人而已，還請少城主留下其餘人等的性命。驛館乃經商之地，不宜沾染過重殺戾之氣，請少城主寬宥，聽鸞閣必銘記此恩。”

少城主聽聞此言，眼睛一亮，臉上微笑浮現“長老有令，我豈敢不從。不知長老是否方便，可否入內一敘？”

聽玉琴轉頭回望，這會聽雨荷也早已回來，聽玉琴說道“雨荷你遣人清點下牛馬。事後帶干再午他們去軒轅法師學院，之前徵召過來馴獸的師生都住在那裏。”

聽雨荷領命稱是，聽玉琴又瞧着列羽道“不要亂跑生事。”

“是，師傅。”列羽恭敬的回話。

聽玉琴言罷就隨少城主進的驛館去了。少城主離去時瞟了眼列羽，而對院中眾人是再沒有看過一眼。

聽雨荷這時已是欣喜不已，對列羽說到“我這就去找人來清點，你們在這裏候着，不許亂跑，等着我。”小鳥一般飛着就去了。

列羽這還是頭一次聽到她對自己說話，想着她定是因為能進城而歡喜。轉過頭來，看見還在院中跪着的女子和她抱着的男孩，忙走了過去，將二人攙起，兩人站起來，比列羽高出一個頭，那女子忙躬下身不停向列羽致謝，列羽搖了搖頭，示意二人就此離去，忽然又想起什麼，轉身拉過還在發獃的雜役，問了伙房所在，就讓列文列武去尋了一點吃食回來交予二人，二人方才離去。此刻趴在地上的壯漢已被族人背走，受傷的重鎧戰士也被雜役攙扶下去休息療傷。

列羽站在院中，看着一地的狼藉，正午的烈陽炙烤，一股股血腥之氣四散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