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生者之屍（起源三）
被震驚的不僅僅是夏琛，堂上所有人都在蒙屍布揭開之時，被所見之景給震驚了。
崔氏原本哭嚎着撲向皮大甲的屍身，結果剛看到屍身之象，一聲驚叫，直接嚇的昏死在地。
歐冶淳剛早已站起身來，幾步走到屍身旁，只瞧了一眼，便轉頭對着費二質問“這是午時剛死之人？”
費二肥厚的臉上，眼珠子轉了兩圈，回道“這，稟都統大人，我當時不在現場，也不知是何時死的，也許，也許要提早幾個時辰吧。”
“哼！幾個時辰，你拿十天之前的死人來糊弄本都統？”
費二見到歐冶淳剛左眼微眯，口氣冷寒，心下凜然，知道都統大人動了殺心。忙作揖回道“都統大人，我是真不知詳情，是那崔氏來找我主持公道，我才出面料理此事。具體情形嘛，恐怕當問犯事的楊華。”
歐冶淳剛將冰寒的眼光轉向楊華。
楊華現在心裏害怕的要死，他還是頭一回看見人死後腐敗的屍首，太駭人了，怎麼午時還差點就掐死了自己的皮大甲，才一個多時辰就變成這樣了，這是皮大甲嗎？不會是衛士搬錯了屍體吧。他仔細看了下服飾，沒錯呀。再打量了下面容，也對呀，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
他正在瞅着屍體，一轉頭，看見歐冶淳剛要殺人的眼神，嚇得一個哆嗦，歪倒在地。
此時，一直在查探屍身的夏琛起身，對楊華說道“你將午時的情形細細說來，不得遺漏任何情節。”
“是。”楊華顫抖着身體回應，將皮大甲擅自離開礦場，自己如何起疑，然後追出，兩人扭打在一起，就在自己險些被掐死之際，皮大甲突然暴斃，種種細節一一道來。期間夏琛一直在仔細盤問，務求精確的還原當時的情景。
“你是說當時皮大甲走路的姿勢讓你生疑？”
“是，是的，他當時撅着屁股走路，就像是，像只旱鴨子。”
聽到楊華的回話，費二的嘴角輕輕一扯，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戾之色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夏琛思慮片刻后又問道“你追趕的時候，皮大甲可有逃跑？”
“他沒有跑，只是走的更快些。”
聽完楊華的回話，夏琛的嘴角露出一絲淺笑，回頭對親衛說道“將屍身翻過來，扒掉脛衣絝服。”
親衛依言而行，將皮大甲的下身扒了個精光。就見到皮大甲臀部魄門處鼓脹，隱有物什夾藏其間。
夏琛抽出長劍，一搗一挑，便即拉出了一條足有兩尺來長，用獸腸包裹成棍狀的物什，劃開來，便現出了裏面黃燦燦的金坨金沙，初略合計，竟有一斤半之多。
頓時，全場愕然，原來楊華所言不差，皮大甲竟然在用這麼齷蹉的方法偷竊黃金！
礦工離奇死亡事件突然變成了偷竊黃金案件，這不得不讓歐冶淳剛聯想到一年來的黃金產量不斷下降的狀況。
他轉頭看向費二，厲聲叱問道“費二，這該作何解釋？”
費二的臉上不見一絲驚慌，他長揖一躬說道“回稟都統大人，小人管教無方，竟然出了這等大膽之人，敢用無恥的手段偷竊黃金。這皮大甲着實該死，還有賤婦崔氏，居然編造謊言欺瞞我與都統大人，也當立即處死。”
可憐崔氏，還昏死在地上，就已經被一語判死。
歐冶淳剛聽出費二的話語是推的一乾二淨，正要發火，夏琛走到他的身邊低聲道“都統，可否借一步說話。”
歐冶淳剛這才收回了充滿殺意的眼神，兩人步出了明堂。
“如何？”
夏琛回道“皮大甲屍身腐敗，照此情形看，至少死亡七日以上。但死後癥狀同時出現，這是從未有過的現象。不好妄斷，還需詳查。”
“同時出現？”歐冶淳剛雖然久歷殺戮，見慣了血腥，但對人死後屍體的變化並沒有研究。
夏琛繼續說道“是的，屍斑屍僵都還沒有消褪，屍身就已經開始腐敗，很不尋常。而且，死者皮大甲雙眼圓睜，眼珠呈現灰色，面部表情驟然而止，彷彿是在一瞬間被強奪了性命，這與近期夢中猝死之人的狀況完全不同。另外，他夾帶私藏的黃金也有問題。”
“哦？”歐冶淳剛臉露疑惑之色問道“有何問題？”
“這些黃金並非是礦石，而是經過初步加工提煉的金塊金沙，這不是一個普通礦工能夠做到的。”說到此處，夏琛便停聲不語，靜靜的看着歐冶淳剛。
歐冶淳剛明白夏琛的意思，如果真是如他推斷，那此事的性質就嚴重了，可就不是簡單的礦工偷竊黃金案了。
“你是懷疑此事的背後還有更深的隱情？”
夏琛緩緩點頭，並未作答。
歐冶淳剛繼續問道“莫非是費二？”
夏琛搖了搖頭說道“費二並不會提煉黃金的方法。雖然從被竊的黃金來看，也只是進行了初步的加工提煉，但要想在礦場裏進行，也絕非易事，我推測有人相助。”
“你想如何？”
夏琛嘆了口氣說道“我想向都統大人請命，查探蠻鬼族。”
歐冶淳剛沉吟片刻后說道“好，但不可明查，只能暗查。”說完，他掏出一塊令牌交給夏琛“憑此令牌可進入南區，不要着軍服。”
夏琛眼中露出欣喜之色，雙手接過回道“是，都統。”
歐冶淳剛又問“楊華怎麼處置？”
夏琛回道“皮大甲之死還有頗多疑點，但我觀楊華此人，膽小懦弱，應該不是他所為，何況此次能發現偷竊黃金，他是首功，我看不如讓他暫代礦監一職，配以親衛，嚴防再次出現夾藏偷竊黃金之事。”
“礦場和費二那邊是否需要調查？”
夏琛略作思慮后回道“如今皮大甲事發，恐怕已有警覺，很難查出什麼紕漏。何況一旦打草驚蛇，我擔心會生出什麼亂子。”
歐冶淳剛點了點頭“好吧，就依你所言去辦。”
兩人商議完畢后回到明堂之上，歐冶淳剛對本次事件作出了處置。費二手下礦工偷竊黃金，當屬嚴重失職，被處罰五千金，崔氏編造謊言欺瞞，杖責三十，並被趕出了黃金城。而對於皮大甲離奇死亡一事，歐冶淳剛是隻字未提。
第二日，歐冶淳剛收到軍報，得知匡仁城遭襲一事，火速趕往淬火城商議軍情，只留下了夏琛繼續進行調查。
此事過後，楊華反倒因禍得福，搖身一變成為了代表城主府的礦監，夏琛親點了三十名城主府的親衛跟隨於他，專司督查礦場的點卯驗身之職。楊華手握重權，大肆招搖，礦上無論是礦工礦頭還是曾經欺辱他的族人，一時間，人人自危，戰戰兢兢。楊華是心中暢快，洋洋得意，好不威風。
不過楊華心裏也隱隱覺着，此次他揪出皮大甲私藏夾帶黃金一事，費二似乎有置他於死地的打算，所以心中多了一份警惕，同時針對費二手下的礦工，楊華查的是最狠最嚴，只要形跡可疑，逮着就是扒皮抽筋，因此，兩人的關係也是愈發的似同水火。
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楊華脖頸處的灼痛以及左手的奇癢之症始終沒有緩解，甚至有加重的跡象，這讓他心中深感不安，畢竟楊華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這條小命了。好在自此之後，他再也沒有做過從前那個奇怪的夢，也再也沒有因夢到父親慘死的眼神，而午夜驚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