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
常樂聽說能去幫着送貨,高興得忘乎所以,拉着我的手就往裏屋跑。
正堂上,刀哥和勇哥正在說話,旁邊老鼠鼻子和雜毛也在聽着。看到常樂和我衝進來,刀哥和勇哥都有些不高興,不過不是很明顯。常樂大約是高興過頭,完全沒有察覺到的樣子。
“勇哥,茗音回來了。你快告訴我們,要怎麼送貨?”常樂迫不及待地嚷嚷。
刀哥伸手叩桌子示意他安靜,這才開口,“明天有一批貨,是皮草,上面很看重,送好了能得一大筆賞。明天讓大狸帶你們走一趟。別太惹人注意,就當是回大陸的。”
勇哥接着刀哥的話說,“這批貨不在表,不要緊,用行李打掩,三個人夠了。你們就照着走,到碼頭交工給齙牙,然後回來就算完。回來給加火燒。”
常樂很興奮地嗯嗯嗯直點頭。一旁的雜毛站過來和我們一起,問勇哥,“還是走上,還是拐?”
勇哥說,“上。別當回事,這幾天都是雜貨,等入冬了再說。”
雜毛就點頭答應,然後叫我和常樂,“你們過來,我告訴你們。”
常樂馬上顛顛地就跟上去,我故意拖了一步想聽聽他們還要說什麼,就聽見刀哥問,“管不管用?”隨後勇哥回答,“談好了,仨陽開泰。”然後就不說話了。
這些人本來就全是平舌頭口音,還故意說這些道上的黑話,我根本聽不懂,但是本能地覺得不對勁。這種本能是自離開迦南學院以後才有的,非常準確,我不敢忽視。一旦它跳出來警告我,必定是我注意到了某些不尋常的線索,但我的大腦還沒有整合它們的能力,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裏有問題,只能打起精神提高警惕,走一步看一步。
這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穩,做了個怪夢,夢見我回到了迦南學院,有一個鬼影站在角落裏盯着我,它不說話不靠近也不遠離,從哪裏都能看到它。我害怕地逃走,尋找幫助,很多人站出來,他們高聲怒斥,謾罵那個鬼影,但它還是站在那裏。人們來了又走,沒有一個人能趕走它。我繼續跑,跑着跑着,突然發現我睡在被子裏,旁邊摞着兩個睡死過去的人,韓聲如打雷,這才知道是做了惡夢。
常樂起得很早,他昨晚上就興奮得沒睡着,一直在踢被子。今天一大早就起了,還樂顛顛地跑過來拉我起床,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要叫常樂,果然常樂,沒頭腦就是歡樂多。
雜毛,哦不,大狸睡過頭了,在被子裏吃了勇哥一個爆栗,頂着特別亂的一頭毛和兩個烏黑的眼輪,面無表情目光獃滯地吃着白饅頭。
吃過早飯,勇哥讓我們趕緊出發,中午之前要趕到北方的大廣原北的琦玉城,聽說那裏盤踞着很多東瀛黑道勢力。華夏是隱匿其中的一個大陸幫會,按他們所說,專門依靠偷渡和走私獲得收入。我並不知道他們究竟走私什麼,反正我們這一趟要送的大約是皮料之類的東西,算是值錢貨。
我們三個簡單收拾一下,就出發了。大狸子腳程飛快,我和常樂一路小跑跟在後面,氣都喘不上。
白河鎮往北是百潼川,源起西邊加利摩支山,流入甲武岳溪谷,經涇瀞町,將平原分為北大廣原和南小野原,東入神都灣。我們現在要穿過小野原過百潼川,然後穿過大廣原抵達琦玉城,從琦玉城領取貨物以後,往西到涇瀞町再渡百潼川,最後翻過兩座山到達渡口,這就是上路。如果走拐路,就要從琦玉城回白河,再從往南去一個靠海的小村中轉,最後到渡口。之前他們幾個早出門的都是走的拐路,要返回白河,我們這一趟直接從琦玉城去渡口,不必回去。
常樂第一次上路,非常興奮,雖然趕路趕得喘不上氣,還要抓緊時間和大狸子聊天,一口一個“大狸哥”。大狸子不怎麼回他。我感覺大狸子情緒有點不對,整個人陰沉沉的,好像在想很嚴峻的事。我正好也有些惶惑,就問他,“大狸,三陽開泰是什麼意思?”
大狸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我,“哪聽來的?”我就把慢走一步聽到勇哥說話的事情告訴了他。常樂也巴巴地看着。
大狸聽了之後,臉色更難看了,他狠啐一口,罵了句“娘希匹”,就繼續跑起來。我和常樂不明就裏,只能跟在後面追。
小野原和大廣原都是平原,路很好走。百潼川是條大約十米寬的大河,所幸有船往返於兩岸,船夫也是華夏的人,我們直接坐船到了對面。穿過大廣原,就看到一座小城,規模不大,但很齊整,有模有樣。我們正往城門走,遠遠看到幾個穿着黑色衣服和深色闊腳褲的人提着刀在城門口晃悠。
大狸對我們說,那些是什麼什麼組的人,總之是東瀛黑道,我們不要惹。於是我們三個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們準備進城。好在他們也沒有刻意為難我們的意思,自顧自地遊盪,偶爾在一起嘰嘰咕咕說什麼,都是我聽不懂的話。
進了城,我四下打量,這座琦玉城並不大,四四方方,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日常所需的百貨應有盡有。街上還有好些穿着黑色衣服提着刀的人,衣服上各種各樣的花紋都有,有些人手臂上露出一些刺青圖案。按大狸所說,他們都是黑道,但是看上去並不兇惡,相反那幾個走進街邊小店坐下吃飯的人彼此都和和氣氣的,和店老闆也聊得很投機的樣子。常樂更是擺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東張西望,大狸幾次出聲提醒他讓他收斂,但他還是忍不住咯咯傻笑。
我們從南面進城,一路往北,直接到了一個叫“居善庵”的大院前。大狸上去叫門,一個老頭把門打開一條縫問找誰,大狸回答說找三郎,老頭又問做什麼,大狸說打酒。老頭又看了我們一眼,開了門。
我們走進院內,只見天井裏擺着許多箱子,上面貼着字條,用奇怪的符號寫着我不認得的內容。我們從門口進來,便有許多坐在邊上的人看着我們。老頭直接領着我們往後院走,我也來不及細打量。
到了後院,反倒乾淨起來,沒什麼東西。老頭帶着我們進了一間小屋,兩個年輕小夥子跟進來。我這才看到屋子裏面堆滿了雜貨,原來東西都擺在屋裏。老頭指揮小夥子們抱出兩個大包袱,對大狸吩咐,“別見水,小心蟒叼了。”
大狸點頭答應,“我們走山,沒問題。”就接過一個大的,背在背後。又把另一個小一點的交給我,讓我背上。常樂輪了空,很是失落,央求我把包袱給他背一背,大狸就要訓他,我趕緊攔下,說我背不動了就給他,這才沒吵起來。
老頭又叮囑大狸小心,這才放我們離開。
眼看日到正中,我的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大狸帶着我們到了一間路邊麵攤,用東瀛話和老闆搭腔。老闆答應了一聲,過一會端上來三碗面。大狸回頭對我們說,“快吃,吃完上路。”
我用筷子挑起一縷,這麵條和大陸的面不太一樣,到底怎麼不一樣我也說不好,就沒多想,直接吃了。面的滋味只是過得去,倒是這個湯又濃又香,格外鮮美,我咕嘟咕嘟喝了好多,很快一碗見底。
吃飽肚子,大狸又急急地招呼我們上路。下一站要到涇瀞町,在那裏補充一點物資,然後走兩天的山路直接到港口。
出城時,幾個黑衣人迎上來攔住我們。他們嘰里呱啦說著話,我一個字也不懂。就見大狸臉色很不好,怒斥了他們幾句。黑衣人們立刻發怒,一個個要拔刀砍人,然而旁邊有幾個人叫住他們,黑衣人們好像顧忌什麼,於是也沒再糾纏,只是對我們惡狠狠說了什麼就走了。
常樂忙問,“他們剛才說什麼,我聽不懂,但是好凶的樣子。”大狸沒回答他,只催促,“快走吧。”
出了琦玉城,西邊就是一座山,翻過山才能到涇瀞町。我們從小道上山,踩着鬆軟的土,穿過茂密的樹林往上爬。
我的身體好像出了點問題,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吃壞了肚子,有點頭暈想吐。手腳也有點使不上勁的感覺,我也不打算逞強,於是把包袱給了常樂。他很高興地把包袱背在身後,顛顛地樂着,像個小孩一樣。
腳下踩着土和樹葉,本該有腳踏實地的感覺,但我總覺得虛虛浮浮,好像腳下是水和薄冰似的,使不上勁。
大狸看我不舒服,慢幾步到我身邊,低聲問我,“你感覺到了?”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就搖頭,仔細瞧他想說什麼。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兩個烏黑的眼袋格外明顯。
大狸示意四周,“這裏有埋伏。”
我背後驟然一緊,問,“哪?你看到了?”
大狸往密林深處張望。現在正是秋日午後,山上一片黃色紅色,腳下全是落葉。陽光穿過疏散的枝葉投在地上,偶爾有枯風刮過,有點涼嗖嗖。
大狸回過頭,盡量不做過大的動作,低聲向我解釋,“三陽開泰,說的就是我們,這批貨,是給……”
他話沒說完,我就聽見不遠處忽然響起一聲巨大的爆響,像什麼東西炸開里一樣。大狸反應極快,噗通就往地上一趴。下一刻一個閃着耀眼火光的黑球直逼我撲來,我反應不及,往後就倒下去,整個人栽在地上,幸運地躲過了這個東西。它從我面前飛過,不知道擊中了什麼。
“轟!”
我在地上翻身爬起來往後看,就見一棵樹當中開了一個大口,周圍一片焦黑。
“我靠這是什麼!”
我感覺爬起來,卻發現大狸子已經不見了,遠處傳來“踏踏踏踏”踩樹葉的聲音。
“媽的跑的真快!”我大罵一聲。
常樂跑過來抓住我,“茗音!怎麼了?”
我拉起他的手,往大狸逃走的反方向跑,“我們中計了!”回頭看見他還抓着包袱,我一把搶過來往旁邊一拋,“這個不要了!快跑!”
“磅!”
背後又是一聲巨響。這次我已經有防備,把常樂往旁邊一推,自己往反方向躲,避開了背後直射過來的彈藥。一道火光略過,打在土裏,掀起一大片爛葉。
我不敢怠慢,爬起來抓着常樂繼續跑。
常樂驚叫起來,“是火槍!是檢非違使!”
“啥玩意?!火槍?!”我大驚失色。
常樂一邊被我拽着跑一邊回答,“是的!那是東瀛的特殊武器,把鋼珠和火藥放進槍管里,然後打出來……”
“我知道火槍是什麼!我只是想問為什麼這裏會有這種東西!”我大聲打斷他。
常樂也大聲回答,嗚了哇啦的我也沒聽清。
背後傳來一叢叢腳步聲,我回頭一看,好幾個穿着白衣服提着黑色槍管的人在後面追。他們忽然停下腳步,搭起槍管就瞄準我們。
我在心裏罵了一聲,掉頭拐彎往山上跑去。
“磅!”
又是一聲巨響,但是打空了,也不知道打中了什麼,我也沒心去看,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快跑!
我們之前爬了大半天,已經快到頂了,現在一路狂奔,很快就翻過了山頭。我本來方向感就不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裏跑,現在慌慌張張地逃命,直接就在這山裡迷路了。常樂也不識路,跟着我四處瞎跑。
可是背後那群白衣槍手好像很熟悉這裏的路一樣,有意在我們身後故意打空幾槍,每次我們遇到岔路,都會被槍聲嚇得往一個他們期待的方向走。然而我察覺到的時候,已經到懸崖邊上了。
我不得不停下腳和追兵對峙,四五個白衣人在背後步步緊逼。他們站成扇形包圍圈,往我們這邊壓過來,再往後退只能退到懸崖上,我可不敢從這種鬼地方跳下去,但是那槍有多大的威力我也心裏沒底,不知道正面挨一槍是什麼後果。
常樂嚇得哆哆嗦嗦,再不說話了。指望他那肯定是見鬼,只能我自己想辦法,而且還要帶着他一起逃。
白衣人們架着槍瞄準我們,那黑洞洞的槍眼透出森人的寒意。我吞了一口口水,在心裏罵天罵地地吐槽。
該死的這是什麼鬼地方,這裏不是鬥氣的世界嗎?火槍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人會開發出這麼大威力的武器來?他們不是只要每天練練鬥氣耍耍刀劍就能活蹦亂跳得很歡脫了嗎!
之前追捕我的那群差役也就是提着燈籠拿着刀,沒聽說有帶火槍的啊!這群奇怪的東西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對了,這鬼地方還有妖怪呢。妖怪又是什麼東西!我能不能請孫大聖下凡來把你們收了啊!
現在唯一活下去的辦法,就是衝破包圍圈。不知道水龍斬對上霰彈槍能不能勝。白衣人很謹慎,他們不上前,只用火槍對着我們,沒有一絲可乘之機。賭他們失誤露出破綻是不可能了,只能拼一把。
我深吸一口氣,運起微薄的鬥氣,對常樂說,“提氣輕身,準備。”
常樂不明就裏,“茗音你打算怎麼辦?”
“預備!”我沒時間跟他解釋,直接下令,“跑!”
我向著白衣人直接衝過去。
他們立刻調轉槍頭瞄準我,“磅”的一聲就開槍了。我左手催動鬥氣使出水龍斬,水屬性鬥氣磅礴展開,裹挾住了那片噴射過來的火光,立刻蒸騰成滋滋的水汽。被水鬥氣減速的鋼珠繼續飛過來,噼里啪啦打在我身上,雖然消減了威力,還是疼得我想吱哇跳腳。
好在這種疼痛還在可忍受範圍內,我已經撲到了一個白衣人面前,抬起一腳踹向他,把他踹得往後一仰。但他立刻又穩住身體正回來,抬起槍管就要敲我的頭。
我沒想到他回擊這麼快,抬起手臂擋了一下,腳下一個趔趄,好在沒摔下去,拽着常樂從扇形包圍圈衝出去了。
媽的,這群人至少也是斗師實力,要是個斗者我一腳就踹開了。還配備了火槍這麼逆天的武器,簡直過分!幸好我的水鬥氣能夠和火藥彈對沖降低威力,要不然剛才那迎面一槍我就能變成篩子。剛才敲的那一下也讓我手臂生疼,萬幸沒把我骨頭敲斷。
常樂已經嚇得臉都白了,哇哇地大叫。
我原本以為他們馬上就要放槍,但是沒有如約而至的槍聲。我抓緊時間繼續往樹林跑,白衣人很快追上來。這裏是一段下坡路,從高往低處壓制射擊的話,我肯定吃不消,只能儘快離開這裏。
“磅!”
突如其來的一聲槍響,我完全沒有準備,回身匆忙間使出水龍斬擋下火槍彈。但這一下我和常樂就脫了手,他整個人往下一撲,沒穩住,摔在地上就往下滾。
“常樂!”我失聲喊他。他已經“哇啊啊啊啊”地叫着滾下去了。我想去攔住他,背後又是一聲槍響,我大罵一聲,水龍斬全力催動,擋下這一槍。連續發動高階鬥技,我的鬥氣很快就撐不住了,再來一槍我也得上西天,於是不再逞強,扭頭就跑,去追常樂。
常樂已經滾不見了,只有這幾個小白鳥在後面追着我咬。可恨啊,要是審判裁決還在手上,哪裏輪得到你們和我叫板!
不過審判裁決能對付火槍嗎?我還真沒底。
記得以前看過很多電影,主角和反派追逐戰,主角利用地形優勢躲避槍擊,順便還擊。可我手裏沒有能還擊的武器,如果近身我還能拼一下格鬥,距離拉遠我就真沒辦法了。
下坡路很不好走,跑得快了怕摔,跑慢了怕被追上。這群小白鳥咬我咬得緊,我還要擔心那個不知道滾哪裏去了的常樂。
我怎麼總是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跑着跑着忽然面前的路消失了,我大叫一聲不好,已經控制不住腳步,整個往前一撲。面前是一個至少十米高的斷層,底下是茂密的樹林,我慘叫一聲從空中摔下去,只能勉強控制住身體蜷起來減少受傷範圍。
這底下的樹很高,我一路往下摔噼里啪啦撞斷了好多樹枝,做足了緩衝,這才啪嘰一聲拍在地上。只不過這高度還是太高,這麼摔一下拍得我整個人都蒙了。
過了好久我才回身,慢慢爬起來檢查傷勢,還好,手腳都沒斷。不過斷了幾根骨頭就說不好了。
這麼一下子摔下來,那群小白鳥也被我甩掉了,他們還要繞遠路才能下來。只是不知道常樂去了哪裏,是不是也摔下來了。
我忍着渾身的痛起身,勉強邁步往前走。
現在已經完全沒有方向可言了,也不知道該從哪裏走才能回去,是去涇瀞町還是回琦玉城我也拿不準主意。回白河肯定會死,那群人已經把我們犧牲掉了,就算回去,下場肯定也是被抓回去送官。
媽的,真該聽占卜師的話。我為什麼非要到這種鬼地方來!
我忽然看到一個奇怪的東西,於是停下腳,遠遠打量。那不知道是個什麼,一團東西攤在地上,灰灰紅紅一片。我走進去查看,忽然一股血直飈頭頂。
那是大狸。他渾身上下不知道中了多少槍,又從高處掉下來,渾身骨頭都摔斷了,整個人不成人形。還有骨茬從爛肉里刺出來。
原來他也沒逃掉。虧他當時跑那麼快,竟然死得最早。中了槍不說,還從上面摔下來,比我還慘。
我不知道現在該不該笑,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
遠處傳來腳步聲,越跑越近,我趕緊轉身離開,可是剛才那一下摔得不輕,已經使不出多少力氣了,只能往一棵比較粗的樹背後躲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十米,八米,五米……再靠近肯定就發現我了。
忽然聽見一個人說了什麼,大約是東瀛話,我聽不懂。從聲音傳來的方向判斷,好像是大狸的屍體附近。
我聽見拔刀的聲音,然後嚓的一聲。我心道媽呀,這是把大狸的頭摘下來了,他們要拿去交差嗎?要是死在這裏,連全屍都不剩啊。
他們繼續往我這邊走過來,我極力調動鬥氣,一邊治癒內傷,一邊提氣預備戰鬥。我可不想死在這裏,就算要死,也不能讓他們有割我頭的機會。
忽然他們又停下了腳步。
其中一個大喊了一句,什麼“大咧”什麼什麼的。
我要是早知道會來這裏,至少學一點東瀛話,也不至於什麼都聽不懂了。反正他們沒有繼續往我這邊來,應該是好事吧?
那些人繼續叫。忽然一個人驚叫一聲什麼卡卡多吉,還是拉拉多吉,然後腳步聲慌張起來。
“磅!”
忽然一聲槍響,不是對着我這邊放的,而是對着別的方向。
對着一個未知的目標,二話不說直接開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的敵人?還是其他逃犯?難道是常樂?
身下的地面忽然震動起來,龐大的力量向著那群人那邊匯聚,忽然一聲“轟”的震響,我身下如地震一樣劇烈震動,差點把我給掀倒,緊接着是連着好幾聲慘叫。慘叫平息后,只聽見一個慌慌張張的腳步聲撒拉撒拉跑遠了。
我靠,好像是來了個更恐怖的東西啊。
該死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衰神附身,該來的躲也躲不了,我深吸一口氣,背靠着樹站起來,想看到底是何方神聖,才扭頭就一驚,來人竟然就在我不遠處站着。
那個人很高,一頭白髮如瀑,頭上還有赤色的角。他看着那幾個人逃走的方向,一雙眼睛是金色的,眼白卻是漆黑,臉上也有赤色的稜角,看上去格外妖異。他穿着鎧甲,沒有右臂,左手是赤紅色,紫黑色的妖氣縈繞在他周身。
這就是……東瀛的妖怪嗎?
他轉頭,看向我,金色的眼睛裏讀不出任何情緒。
我想起來了。那天我在迷霧樹林裏見到的,就是這個傢伙。
我居然真的遇到了妖怪,還撞了兩次。他沒有吃我沒有要我的命,反而還救了我。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可才笑一下,胸口就刺痛起來,我趕緊捂着胸口。
他仍站在那裏看着我,收起了那些氤氳的紫黑色妖氣。
我慢慢吐了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習慣性對他說,“多謝救命之恩。”才說完我就想起來,他是東瀛妖怪,聽得懂大陸話才有鬼了。於是放棄了和他交流的打算。
對了,我要把腳環還給他。我忍着痛哆嗦着從納戒里招出腳環,伸出手遞向他,“這個是你的吧?”
他好像有點意外的樣子,不知道是聽懂了我的話,還是意外我居然敢跟他搭話,又或者我會拿出這麼個東西。
他向我走過來,伸出手拿過腳環,捏在手裏。看樣子這個東西真的是他的。我低下頭看,他一雙赤腳上滿是不知刺青還是妖紋,指甲也是黑色。那天他匆忙逃走,落下了這個腳環。我想着他戴着腳環走路時丁零噹啷的模樣,搞不好還會讓人以為是個姑娘。
他不說話,反正說了我也聽不懂。那雙妖眼冰冷到沒有感情,卻唯獨沒有殺意。我抬起頭和他對視,這身高差讓我很有壓迫感,忍不住想退兩步。
兩個異鄉人這麼站着,尷尬得很。於是我慢慢轉身,對着他揮了揮手,“物歸原主,我也不虧欠你啦。有緣再見吧。”說完就捂着胸口往前走。
他沒有要追上來或者取我狗命的意思。走出去老遠后,我聽見鈴鐺叮鈴,卻是往遠處離去。回頭看時,那個妖怪已經不見了。
現在去哪裏比較好?也許我應該考慮回港口,然後搭船回大陸。可是我沒有找到常樂,有點不放心他。還是再去找找吧。
找到他又能怎麼樣?他是逃命到東瀛來的,肯定不會輕易回去。也許他會去投奔他媽媽,那也算是一條出路。可他要是有線索,也不至於跟着偷渡的人來東瀛吧?我要是繼續留在這裏幫他找,就不能回去。
占卜師說過,我會遭遇一場背叛,發生一件很悲慘的事情。目前來看確實是一場背叛,我和常樂,還有大狸都被當做羔羊獻祭了。但這遠遠沒有到悲慘的地步,至少目前我沒有感覺到悲傷。親眼看着大狸的死的確讓人不安,還有那幾個白衣人把他……還是別想了。至少現在我還活着。
趁現在離開,也許還有得挽回?
“茗音!”
遠遠的傳來常樂的聲音,我趕忙去找聲音的方向。就看見常樂從很遠的一個陡坡上滑下來,往我這邊跑,邊跑邊嚷,“茗音你沒事吧!”
我趕緊迎上去,“你小子沒死啊!”
常樂面有春色,情緒非常激動的樣子,抓着我的手就說,“我沒事!我碰到……碰到熟人了!”
熟人?這地方有他的熟人?
常樂繼續說,“他從檢非違使手裏救了我,還答應帶我去他們那裏!我說一定要帶上你,他也同意了!”
“你說的他是誰?”我沒他那麼興奮,如今搞不清楚狀況,得先抓重點問他。
“就在那邊!”他說著,朝來的方向揮了揮手。我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那裏站着兩個人,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還有一個年輕漂亮、穿着白色長裙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