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不平靜
“怎麼,你又知道了什麼?”寶玉好奇地看向賈環。這個庶弟成長很快,聽說手下也聚集了一幫小弟。
“嘿嘿,都是族學同窗在議論。大傢伙兒看了出海記,一個個摩拳擦掌,都想找機會跟船去海外建一番事業呢。”
終於從糾結中回過神來的賈璉也插話:“戶部也傳遍了,朝野都在等忠順王爺的海船回歸。其實大可不必,市舶司的統計數據我早弄到手了,海貿真真是暴利,十倍幾十倍的利潤,看的人眼紅。”
寶玉淡淡道:“自從金榮幾個在科舉上有所成就,族人們倒是奮發起來。科舉終究名額有限,沒有天資的另謀他路殊為明智。”
他原來的目的本就是通過族學,儘可能的將京中幾房的青壯族人一網打盡,培養出得用的人手,充分利用這些人力資源。
族學的學生是點,其背後的父兄親朋是線,組成一個個面。
在元春封妃后薨逝前這段鮮花着錦之時,一邊將科舉成功的乘勢送入各部各級衙門,一邊在各地開鋪子、船廠、紡織廠安排族人,從官場、經濟上織成一張大網,就算榮國府倒掉也能避免徹底分崩離析。
可惜,入仕不是三五年能成功的,好在各地的生意發展的還不錯。
一年前,通過和賈蓉這個代族長、族學先生商量,陸續增設了算學、地理輿圖、水利、建築、農耕、造船、航海、武課等多門課程,俱是為出海建國做準備。
這些科目都是選修,但每一個學生都必須選修兩到三門。起初不少人叫苦連天,畢竟四書五經才是主流,其他都是雜學,算是上不得檯面。
自從今年出海建國記發佈后,再沒學生抱怨,都發奮學習,別提多努力。
有了族學提供的實用知識、專業知識的培訓,等掌握了理論,只要實踐操作半年,就能在短期內培養出大批合格的初級專業人才,數量遠不是數年十數年經驗積累才能培養出一批的做法相比。
將這些培訓好的族人送往海外,完全不擔心他們的生存發展問題。
這也是寶玉一早想好的,萬一榮寧二府被抄,族人去海外是一條退路。
畢竟,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一貫是人性,相信那時,一定有不少仇恨榮寧二府的人出手。
“二哥,賈蓉還問要不要擴建族學呢。”賈環又道。
整個寧榮街,本就是因榮寧二府而建,周圍的宅院土地基本都控制在賈氏族人手裏,族學若是擴建,地盤並不太夠。
“這個以後再說。”若是擴建,肯定要加蓋宿舍、食堂、演武場、實驗室這些,地方可就要的大了,城內寸土寸金,哪有合乎要求的地方。
“溫居的帖子你先拿走,去義學讀書的時候順便帶給族學的人。”說著,寶玉從茶几下方的抽屜里,取出一疊印刷精美的請帖,遞給賈環。
賈環接過一看,已經用行書寫好,看得出是寶玉的字跡。
“哥,你的字又有進步了。”心裏卻緊了緊,自己要繼續努力,免得被超越。
賈璉伸手搶過一看,心裏酸溜溜的,十個自己也比不上。
“嘿,這字算好?上回跟上官去琉璃廠,得了一副王佑軍的字,晚點讓興兒送來,你好好學習學習。”瞧這話說的,找打吧。
寶玉還能不知道他,也不在意,哂然一笑:“那再好不過。王佑軍的字可不易得。”
賈環哼了一聲:“璉二哥,你便是嫉妒寶哥的字寫的好,也不用這麼酸吧?”
寶玉笑得特別真誠:“酸了好,只要每回璉二哥給一副好字便可。沒有王佑軍,褚遂良、顏真卿也行。”
“哼,想的美。”
這回冷哼的是璉二了,“有好字貼我還想留着給兒子用呢。”說完,心裏又老大不痛快,這個兒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種?問賈珍也開不了口啊。沒打算問尤二姐,傻的才會說兒子是賈珍的。
“哼。”又一聲冷哼,璉二臉色再度變差。
賈環伸了伸舌頭做了個鬼臉,寶玉瞪他一眼,兩人都猜到了璉二剛剛的想法。
暗暗搖頭,寶玉也知道綠帽不是好戴的。男人最糾結的一是長短二是綠帽,總覺得長短決定了綠帽的多少,古今中外皆同。
“璉二哥,二姐姐的親事你該操心起來了。”想了想,寶玉仍是提了一句。雖說人沒見過幾回,感情沒多深,舉手之勞使得的。
“親事?”璉二一愣,估計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二姐姐十九了吧?”絕對是這個時代的大齡剩女。
“是晚了些。”璉二皺眉。往往這個年齡都是給人當繼室、填房的。在這個時代,繼室是給原配執妾禮的,子女的身份也遠遠比不上原配子女。
“是要抓緊了。”璉二喃喃道。
寶玉暗暗搖頭,邢夫人、賈赦也沒一個操心。這一大家子,唉。
“若有好人選,也幫三妹妹四妹妹看看。”
“你國子監的同窗就沒有合適的?”璉二好奇地問。沒覺得自家堂弟是書獃子啊。
“都看看。”寶玉笑笑。
又閑扯了一會,賈璉開始坐立不安:“不行,我要告辭了。”
寶玉也不留:“休沐記得來。”
賈璉擺擺手:“知道。不用送了。”
目送他離去,直到聽不見腳步聲,賈環才笑眯眯道:“哥,他不會真信兒子是珍大哥哥的吧?”
寶玉本想呵斥一句,卻忍不住笑了:“你可捅到璉二哥的肺管子了,也不怕他記仇,找機會收拾你。”
賈環哼了一聲:“他該謝我,要不是我,誰知道他什麼時候知道自己變成了活王八。”
“你呀你。”寶玉指指他,“這話以後不要再提。你已經幫了幕後黑手。”
賈環轉念一想,的確,不由恨的咬牙,不管主動被動,他都不想幫那個惡毒女人。
“行了,你也回學堂。有事再來找我。估計今後太太沒心情管你了。”寶玉自嘲一笑。
賈環搖搖頭:“只會管的更多更嚴。她心裏不舒服,可不得找機會收拾我。”
別說,這還真是王夫人的行事套路。
“哥,她怎麼會覺得你不是親兒子?這腦子,嘖,絕了。”賈環搖頭晃腦道。
寶玉淡淡一笑。
大順太祖李自成就是借屍還魂,說不定這些跟隨的開國王侯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有想法很正常。
不過,他不否認不代表着會承認。
“去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別整天就知道聽流言跟着下人八卦,不成體統。”
賈環暗暗撇嘴,好像你不聽似的。
站起身,他拍拍衣袍下擺:“哥,我回學裏了。後日休沐一定到場。”
“早點來幫忙。”
“嗯嗯。”
“等下,把剛準備好的松瓤鵝油卷拿着。知道你愛吃,專門給你做的。”
“嘿嘿,哥,你是我親哥,對我忒好了。”
“行了,別拍馬屁了。趕緊滾蛋。”
將人送走,寶玉便來到內次間,上了玻璃窗下的炕上。
還沒燒炕,但條褥鋪的很厚實,躺在上面軟綿綿的像是躺在雲彩里。
“二爺,您累了?”晴雯正在炕上坐針線,是寶玉的小衣,松江布的。
寶玉擺擺手,沒出聲,閉上了眼睛。
知道他要小憩,晴雯忙閉上嘴,將手裏的針線活丟在一邊,雙手托腮的看着寶玉俊美的臉,雙眼痴迷。
……
另一邊,凡是接到寶玉請帖的,心思都不怎麼平靜。
沒人相信二房唯一的嫡子竟然就這麼簡單的出了府。
不少人都打算擠出時間,一定出席,也好瞧瞧熱鬧。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到了休沐,正是寶玉擺酒宴客暖居之日。
榮國府上下一片喧囂,李紈帶着賈蘭,在儀門處與三春、黛玉、寶釵會和,賈環帶着賈琮早提前出發了。
這幾位女眷難得出府一趟,此時個個精神抖擻,滿面春風,跟出門踏青一樣,一個個嘰嘰喳喳說的熱鬧,就連性子冷清的惜春也不例外。
“不知寶二哥外面的宅子有多大?”探春滿心好奇。
“肯定比綺霰齋大。”惜春斬釘截鐵道。
探春白她一眼:“那自然。我猜比大觀園還大。”
“也不知都請了什麼人。”隨後,她低頭喃喃道,興緻一下子小了許多。今年探春已經十五,就快及笄,但不管太太還是老太太都沒提起及笄禮及親事的事,心裏難免急躁。一想到成了老姑娘的二姐姐、寶釵,她這心裏的急躁就更甚。
倒是迎春,似乎全然沒在意過這些,仍是柔柔的笑着,和寶釵小聲的說著什麼,完全看不到為親事為未來擔憂的模樣。
“哎。”探春移開眼神,就看到黛玉輕蹙眉頭,一片輕愁籠在眉眼之間。視線滑過,來到寶釵臉上,這人也沒看出一點擔憂親事的模樣。
想到出府的寶玉,探春自嘲一笑,這位曾經的鳳凰蛋兄長都沒說親,更何況她們。
不過,鳳凰蛋出了府就未必還是鳳凰蛋了,她心裏莫名生出一絲幸災樂禍。
“哎喲喲,來遲了,讓你們久等了!”
一陣環佩叮噹,被數個婆子丫鬟簇擁而來的王熙鳳笑着走了過來。
“二嫂子,就等你了。來遲可是要受罰的,你想罰什麼?”探春嘻嘻哈哈道。
王熙鳳點了點她腦門,嗔道:“說吧,是不是看中我的那個富貴雙全掐絲琺琅手爐?”
探春笑道:“二嫂子真是人家肚子裏的蛔蟲,想什麼您全知道。”
二人還要說什麼,小廝婆子已經將馬車趕了過來。
“上車!”
一行人這才停下說笑,紛紛上車出府,直奔杏花巷而去。
杏花巷離寧榮街並不甚遠,順着繁華喧囂的街道沒走多久便到了地方。
“到了,快進去幫忙!”
男女眷是分開的,女眷一如既往的在後院。
王熙鳳率先下車,直接問寶玉有什麼要幫忙的,那爽利的模樣能看出幾分舊日風采。
“表姐,這後面全交給你了。”寶玉如是說。
“瞧好吧。我的手段你會不知?”只管着璉二一個院子,她早就技癢難耐。
寶玉笑着點點頭:“我去前院招呼。”
王熙鳳不耐煩的擺擺手,自去忙碌。
拉着年齡還小的賈蘭,寶玉便往前院走,老遠就聽到賈璉、賈環、賈芸、金榮、薛蟠等人的大聲說笑聲,臉上不由也露出一抹微笑。
前院只擺了八九張桌子,此時小弟們都已經聚齊,足足二三十人。再加上受邀的先生、同窗,又是二三十人。
其餘的都是族裏長輩,有的寶玉都沒見過幾次,由賈蓉陪着。
酒菜上齊,寶玉一一敬了酒,說了些面子話,便推杯換盞,吃喝起來。
一時之間,氣氛熱烈無比,眾人談笑風生,一個個好不快活。
不久,茗煙忽然來報,潤王世子來了。
寶玉忙起身親自去門口迎賓。
李晟一身蜀錦,看到寶玉就嗔怪道:“怎麼溫居也不請我?”
寶玉忙笑道:“只是家宴,若是請你一定單請。”
李晟白眼一翻:“走吧,去瞧瞧你都請了哪些‘家人’。”
寶玉哭笑不得:“若不嫌棄,一起喝杯水酒。”
李晟心情大好,哈哈笑道:“不嫌棄不嫌棄。”又朝小廝示意,“恭賀喬遷之禮都拿來了。”
“多謝多謝。”寶玉拱拱手。
好嘛,這廝一露面,賈璉帶頭,一個個都湊了上來見禮,滿面紅光,神情激動。
得,感情李晟是這些人見過的身份最高的貴人,能不激動嘛。
“世子爺來此,蓬蓽生輝啊。”見過一圈人,寶玉幽幽道。
李晟一拍手裏的扇子:“本當如此。”
寶玉不由摸摸鼻子:“你倒是不客氣。”
“和你這麼熟,客氣什麼?”
“深感榮幸。”
“呵,聽說你這幾天不平靜。”拉着寶玉來到書房,李晟跟在自己家一樣。
“你有耳聞?呵呵,這京城裏還真是沒有秘密。”寶玉取出一壇酒,拿出兩個小瓷杯斟上。
李晟端起一杯一飲而盡,只覺一股冰線從喉頭一路滑落胃袋。這冰很快又化成了火,熾熱感從胃袋順着經脈擴散至四肢百骸,這舒暢,嘿,醉了。
“好酒。”
“自然是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