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靜息跡

處靜息跡

子干眷注地問她道:“怎麼了?”

姜腫又換上一副熱忱的神情,勉強笑道:“沒怎麼,我只是想起了我的阿父和阿母,有些失落罷了。唉,已經過去的事總讓我感到惆悵。”

子干握緊她的一隻玉手,說:“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依靠。”

姜腫掙脫他的一隻大手,看了看端坐在上的國王和王后,方才對他說道:“注意舉止,父王和母后在上頭看我們呢。”

一聽她的規勸,子干便放開她的一隻玉手。

身為女子,能有如此糍粑耳朵的夫君,是她的幸運。

只聽端坐在上的王後婦葉開口說道:“阿腫,今天既是你及笄的時刻也是你的母難之日,我已經吩咐廚師為你準備了可口的馬肉炮格。等會更換衣裳,記得帶上三份束脩去祭祀你的母親,你的母親養育你多年,應該得到這三份束脩。”

姜腫高興地說道:“多謝母后恩典。”

商王托捊了捊長須,對於王后所提的建議表示認可,說:“難為王后想得這麼周到。”

婦葉己銅微笑地說道:“阿腫既然要為王子正妃,為我子婦,我當然得替阿腫張羅瑣碎的事情。”

子干端肅地說道:“有勞費心了。”

此時,一眾侍從端來一盤又一盤剛燒烤成熟的馬肉炮格。

室內很快就盈溢着誘惑人類的香氣。

王室進餐最講究的是如何奏響六馬仰秣的音樂。

用于軍隊中的十六塊金磬依節而起,奏響了猛虎出山的旋律,嘯吼之聲不絕於耳。

用盡方丈之地,婦許姜腫吩咐使者把一榼茯苓糕送給小王婦宿吃食,小王婦宿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是疾病纏身,多食用茯苓糕可以補益肺脾。

返回苜室,清幽淡遠的蘭花香便撲面而來。

至於南間沐浴事畢,婦許姜腫吩咐一名女性小臣朝西北方向供奉三份束脩,以此來祭祀母親,讓母親在天之靈能夠吃食到胾肉。

九和時節,冬瓜、南瓜、西瓜、北瓜,各種瓜類懸挂在架上。

瞅到蔓藤之下結出了各種鮮瓞,走獸和飛禽便伺機而動,準備吃食芬芳多汁的鮮瓞。

一到秋季,各種動物想必吃得肥壯,是狩獵的最佳時節。

來到桑間,婦許姜腫舉目望去,西風襲來,但見滿眼的黃金。

這一次狩獵,她帶來了堅固的騂弓和修長的骲箭。

隨行的一名男性伺官則按照她的吩咐,以骲箭為標記,在遠處隨時聽候差遣。

有一雙黝黑的眼睛則躲在松樹和柏樹之間偷窺。

呦呦呦——

一隻金豺在仰天長嗥。

獵物來了,姜腫下意識道抓緊馬革弓,計劃拔起矢箙中的彘骨箭。

“阿腫,原來你在桑間秋獮,怎麼不請我也來罣罦?”

雄渾而有力的聲音應該是在她的背後。

順着聲音的方向轉過身來,定睛一瞧,姜腫的臉色登時為之一變,充滿了驚訝和畏懼。

原來是三王子涵。

只聽子涵又揚起雄渾而有力的聲音,問:“怎麼不說話了?”

姜腫高聲反問道:“你來作什麼?”

子涵涎皮賴臉地笑道:“我來找你親近。”

“啐!”姜腫朝他厚若城牆的臉皮罵道:“我將來是二王子婦,豈是你這一個鳥東西能夠染指的?”

聽聞她的叱喝,三王子涵反倒笑得更為猥獕,使出渾身的力氣向她撲來。

姜腫想要閃開他的懷抱,然而卻像一隻絲網包裹住的山羊,只能徒勞地費力掙扎。

三王子涵自小是病病殃殃的模樣,卻沒有想到抱住她的雙臂會如此強壯而勇猛。

姜腫立即運用馬革弓攻擊他左邊的臂膊,說:“把你的手拿開!”

馬革弓一陣又一陣地朝臂膊襲來,三王子涵感覺到疼痛,很快就放開她柔軟的身段,說:“真沒意思,連你這一個出自小邦的公女我都捉得勉強,我有何面目去誇口有青娥投懷送抱?不行,我今日就要捉到你。”

姜腫無意中拉起警戒線,說:“你別過來。”

三王子涵繼續涎皮賴臉地笑道:“怎麼?你要投放噬心蠱了?”

姜腫一時之間變了臉色,問:“你在講什麼?”

“我是在講我的二兄耳根子軟,受制於你的如簧巧舌。二兄連肚裏吃進噬心蠱也不知道,可真是愚蠢的人物。”子涵忽然向她投來凌厲的目光,威脅她道:“如若你肯從了我,我保證守口如瓶,絕不向任何一個人泄露。”

暗地裏摸着袖中的彘骨箭,姜腫隨後冷笑地說道:“三王子,你可真愚蠢,噬心蠱的事情,你無憑無據,怎麼能夠憑藉子虛烏有的事情就來咬我一口。三王子,你要注意你自己的舉止,免得到時候魘魔找上門來,短命夭壽而死!”

“我怎麼會不知道?”子涵陰惻惻道:“我從幼時起就吃了很多種草藥,總能嗅到尋常人等難以嗅到的氣息。”

“你是通過你的蒜頭鼻嗅到噬心蠱嗎?”姜腫嘲諷他道:“這算是什麼證據?”

三王子涵又向她撲過來,一把摟住她柔軟的身段,說:“如果你從了我,我可以幫你保守噬心蠱的秘密。”

姜腫一時之間感覺胃裏要作嘔,說:“請你把你的手放開!”

使勁拉彎馬革弓,扣動彘骨箭。

嗖——

一陣鳴鏑作響,發出求救的信號。

約莫過了半刻,一名男性伺官及時趕到。

剛要扯開婦許的衣襟,三王子涵卻見到有伺官前來。

趁他手足無措之際,姜腫很快就掙脫他的懷抱,並且把胸前的衣襟收束整齊。

見到有伺官前來救場,三王子涵盡量保持慢條斯理的形象。

姜腫搶先開口說道:“三王子要我從了他,我寧死也不從了他,三王子就要霸王硬上弓。”

那一名男性伺官口齒伶俐地說道:“有請婦許大人先離開桑間。”

嘶嘶嘶——

此時,一匹白色駿馬騰空而來。

姜腫就此翻身上馬,揚起柳鞭,長行百里。

三王子涵則是腦袋一片空白。

為了躲避王子大人可怕的目光,那一名男性伺官很快就溜走了。

等到達了大邑商的桐宮,三王子涵騷擾二王子婦的消息就像插了一雙翅膀似地漫天飛舞。

商王托動了雷霆之氣,把三王子涵叫到乕室。

在桐宮的乕室,商王托咆哮的聲音就時刻縈繞在三王子涵頭頂上。

“你還是不是人?連你二兄之妻都敢染指。”商王托背手而立,頦頷所生的長須有時候則是會被恚風吹起。

三王子涵跽坐在竹席之上,說:“子臣知道錯了。”

赤漆案几上有幾堆竹簡,所書寫的內容全是關於稗官野史。

火冒三丈的商王托從案几上抓起兩枚竹簡就朝兒子砸去。

三王子涵登時感受到胳膊的疼痛。

以一塊又一塊的金磚鋪成的地板上登時散落了兩枚竹簡。

三王子涵很快就把那兩枚在地板上躺着的竹簡撿了起來,並且把兩枚竹簡揣在懷裏。

商王托一雙深邃而又睿智的眼睛也冒出了火氣,說:“阿涵,你要是專註於六藝,早就學有所成了。”

三王子涵垂首說道:“子臣日後定會勤勉於六藝。”

商王托嚴肅地說道:“你去領九箙箭吧,在校塲射完,再來見父王。”

九箙箭統共二百七十支,對於常年抱病的三王子涵來說,是需要耗費很多精力才能完成的艱難任務。

“唯。”三王子涵恭敬地領命道。

步出乕室,萬里晴空萬里雲。

二王子干與婦許姜腫正巧立在乕室門外。

子涵向二兄揚起了一個諷刺意味的笑容,說:“二兄可是取了一個歹婦,我替二兄可惜。”

子干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道:“你別拿一些言語利刃來挑撥離間我和阿腫的關係。”

三王子涵盯着他說道:“如果你真的要迎取她為主婦,早就讓她有了當家主母的稱謂。”

婦許姜腫看了看自己的夫君,一雙秋水明眸蘊含了無限悲愁。

瞅到她滿含悲愁,二王子干隨即高聲呵斥三弟道:“你別滿口胡唚!阿腫今年才舉行既笄之禮,我也還沒舉行加冠之禮,豈能那麼快就迎取阿腫為主婦?等到明年,我就請求父王把阿腫賜予我為主婦。”

姜腫感動地握住他的一隻大手,說:“阿干,我相信你。”

三王子涵搖了搖頭,說:“二兄果真愚蠢,終日渾渾沌沌。”

姜腫向他反唇奚弄道:“請三王子自重,莫要再四處勾搭無辜女子了,大邑商的諸多女子都要被你禍害遍了!等到你七十歲的時候,還要落個「浪蕩子」的稱謂。”

三王子涵又搖了搖頭,跟隨遵奉王命而來的一名男性射臣前往校塲。

待到他走遠,子干方才吐出一口氣,說:“阿涵也不看一看自己的揍性,四處亂嚼舌根,真是一個欠教訓的浪蕩子!”

有此如意郎君,但願長夜慢兮。

返回芄宮的艻室,室內撤掉了金鉞換上了貝殼。

二王子干與婦許姜腫同坐一席。

兩名侍女端來兩碗水蜜桃果茶,就此放在案幾之上。

剛要拿起果茶吃食,姜腫卻覺得胃裏作嘔得厲害。

子干關懷地問道:“怎麼了?要不要請醫師來診脈?”

姜腫頷首說道:“阿干,去請醫師吧。”

①【罣罦】狩獵。

②【胾肉】鳥獸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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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之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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