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弦相振
婦黃嬴樂已經過了孕吐階段,司漁子龍吩咐小臣按時給太室呈上魴魚杏粥。
徵邑有邑人進獻三頭黃牛給徵子大人,以作舉行元旦時節祭祀的供品。
想到婦黃嬴樂身懷有孕,宜需進補,公孫子穆便吩咐小臣挑選其中一頭黃牛送給婦黃嬴樂。
庇邑的宮殿建築群蒙了一層又一層的冰華,彷彿是被寒風特意雕琢的冰鎮物,盈溢着釅冷和陰沉。
瑞雪兆豐年,寒透骨的冰華扼死了埋伏在畦隴里尚未羽化的昆蟲,為來年的稻粟長勢加了一把勁。
在庇邑掌勺的廚師早已在比侯的吩咐之下,準備了山裡所出的美饌,準備了水裏所出的美饌,把山裏的佳肴與水裏的佳肴放在金鑊之內,烹煮出一鍋鮮香四溢的庖湯。
王子乾和婦廬媯犀居於庇邑,有子有孫,將庇邑熔鑄成三世同堂的居所。
到了元旦那一天,凡是富裕的家庭,會擺上長條束脩,供奉先祖先妣。
有在軍隊的朋友送來雙面縐作為新年禮物,婦蘇己揚吩咐在庇邑的三十名織女為公孫子穆製作嶄新的衣裳。
一面瑩煌的銅鏡落在地面上,映照出一名女子的珠圓玉潤,正是徵子穆。
婦蘇己揚把一件花枝招展的衣裳遞給女兒,彷彿要把春天的鮮艷提前送給女兒.
接過嶄新的衣裳,面對着銅鏡,子穆把衣裳放在胸前比劃,說:“這一件衣裳真像櫻花渲染而成的布料。”
己揚逌爾說道:“這一件櫻花似的衣裳是阿母的朋友送來的禮物。”
“是誰送來的禮物?”子穆在銅鏡面前繼續比劃。
婦蘇己揚微笑地說道:“是阿琿送來的禮物。”
子穆對着母親高興地說道:“請阿母先出去,我要換衣裳。”
“行。”看了看可愛的女兒,己揚步出璦室。
隨後有一名女小臣前來幫女兒把兩扇木門關緊。
待到母親走遠,子穆高興地由主廳步入東間。
步入東間,有六名侍女跟隨。
一名侍女以犀角梳打理公孫大人烏黑的長發。
跪坐在貂絨席子之上,公孫子穆以一雙明亮的眼睛望向銅鏡。
又有一名侍女捧上楊妃色的衣裳。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四名侍女就把公孫子穆裝扮得恍若帝使臨凡。
步出璦室,子穆就發現父親亞庇子陶在等待她,而母親婦蘇己揚也在等待她。
亞庇子陶率先開口問道:“你在徵邑管理民眾,可有什麼收穫?”
“我管理徵邑已有兩年了。”子穆莧爾說道:“所管理的民眾有按時繳稅,我每時每刻都能吃到稻與粟。”
子陶捊了捊長須,說:“王上決定冊封你為諸侯,待到你既笄之後,便可到戎狄之地就藩。”
婦蘇己揚微笑地說道:“阿穆,你日後有福了,地頭蛇可比守門吏強多了。”
子穆拉住母親的雙手說道:“阿母,如果我到了戎狄之地,會經常寫信給你和阿父的。”
輕撫女兒後背,亞庇子陶意味深長地說道:“讓阿囡一到既笄之年就前往戎狄之地,為父唯恐阿囡遠在他鄉思念故土。”
子穆乖巧地說道:“雖然我會思念故土,但是我更想打拚呀。”
婦蘇己揚高興地說道:“無論是在家裏還是在外面,我相信阿穆必會有一番成就。”
晚冬時節,雖然不再下雪,但是比往常更為冱凍,足以滴水成冰。
徵子的兩把金鉞由徵邑轉移到庇邑,放在藏室之內。
步入藏室,望見兩座闌錡各自架起金鉞。
公孫子穆運用雙手拿起闌錡之上的兩把金鉞,一左一右,各有一把金鉞。
沉甸甸的金鉞正適合大力士使用。
每當手執金鉞的時候,子穆就振奮得要跑出室內。
儘管外面寒風呼嘯,飛鳥躲藏在樹窩之內。
步出枲宮,手執金鉞的公孫子穆就遇到騎着白色駿馬而來的小王子聖。
望見手執金鉞的徵子大人在雪地上行走,小王子聖立即翻身下馬。
子穆也看到小王大人向她走來。
小王子聖逌爾地說道:“阿穆,別來可無恙?”
“無恙。”子穆霽顏問道:“阿聖,怎麼想起前來庇邑?”
“聽聞庇邑的庖湯集齊四海珍饈,所以我前來庇邑做客。”子聖輕撫着她的肩膀,說:“阿穆,既然我來了,你就把兩柄金鉞遞給我,應該是為兄替小妹手執沉甸甸的金鉞。”
子穆便把兩柄金鉞遞給了小王子聖。
而那一匹白色駿馬則是跟隨在她身後。
至於枲宮,步入璦室。
早有一名侍女端來兩斛羊羔美酒,放在案幾之上,等待端坐於席的小王與徵子飲用。
子穆逌爾地說道:“請兄長先喝一盅羊羔酒。”
“羊羔酒滋味醇厚,彷彿咀嚼了一口香噴噴的羊肉炙。”子聖以手拿住那一斛羊羔美酒盡興飲用。
子穆亦舉起一斛羊羔美酒飲用,說:“羊羔酒是摻入了肥腴的羊肉。”
又有兩名侍女端上一罐鮮香四溢的庖湯。
把金斛放在案幾之上,子穆向兄長逌爾說道:“有請小王大人品嘗庇邑的庖湯。”
以玉碗接過庖湯,使用湯匙吃食庖湯,子聖嘴裏塞滿了蝦蛄。
煮熟的蝦蛄滋味芳鮮,是難得一見的珍饈。
看着兄長吃了很多蝦蛄,子穆溫言軟語地問道:“愓悍的蝦蛄吃在嘴裏滋味怎麼樣?”
子聖望向小妹說道:“蝦蛄的滋味像是汲取了海洋的精粹。”
“漁夫最喜歡在驚濤駭浪當中打撈蝦蛄,因為處于海洋旋風當中的蝦蛄最為美味了。”子穆撫掌說道:“我的長兄阿龍擔任司漁一職,總是有機會擇撿甲蟲和鱗蟲,這一罐蝦蛄是阿龍手下的漁夫所進獻的供品。”
子聖向侍立在側邊的一名女性小臣:“給我取來盥帨。”
“唯。”那一名女性小臣領諾而去。
少頃,左邊的一名侍女端來盛滿清水的金盆,右邊的一名侍女捧上放有白色絲巾的金盤。
小王子聖以盥帨凈手。
撤去筵席,換上兩張乾淨的長方形案幾。
小王子聖與王女子穆各自跪坐在新鋪的駝絨席子之上。
鏤空香爐之內投放了許多龍腦香,使室內充盈着馥郁而清新的香氣,連在外面值班的一眾侍從也能嗅到龍腦香。
小王子聖微笑地說道:“在這天寒地凍的時節,若能琴瑟友之,該是多麼愉悅的事情。”
“兄長若想現在敲金擊玉,可以到芬室一坐。”子穆逌爾地說道:“沐浴之後,讓我的小臣捧上香爐,禱告天神,就此鼓起琴瑟。”
至於芬室,芸香浮動。
瑤琴與錦瑟是由木弓上的絲弦所演化而來的樂器,上古之時的人在狩獵活動中偶然發現彎弓能使絲弦發出各式音域,就此發明了絲弦樂器。
金制香爐放在地面上,升起裊裊龍腦香。
一床宓琴平放在地,共有七弦。
一床東瑟平放在地,共有二十五弦。
小王子聖跪坐在東瑟的右側。
王女子穆跪坐在宓琴的右側。
叮咚一聲,琴瑟之聲錚錚錚作響。
在堆積着金黃砂礫的沙灘上,有蔚藍的海浪吞噬着綿延無盡的沙灘,發出呼嘯巨吼。
在粗壯而蔥翠的梧桐樹上,兩隻赤色鳳凰展開翅膀翱翔在湛藍的天空之上。
鳳凰那一雙帶有火焰的翅膀正在熊熊燃燒,蔓延到全身,形成輝煌的景觀。
越過萬水千山,見識過象群捲起長鼻吃食香蕉,見識過雁群整齊有序地游颺,見識過蟻群在辛勤地築巢。
一望無際的蔚藍汪洋迎來了兩隻碩大的鳳凰。
兩隻鳳凰拖曳着修長而燦爛的扇形尾巴,將一把火焰拋灑到蔚藍汪洋之中,染赤了正在翻騰的波浪,波浪面上倏然生出火焰,煞是璀璨非常。
而在遠處,青翠欲滴的梧桐樹靜默地等候雌雄兩隻鳳凰前來。
雌性鳳凰率先停靠在梧桐樹上,收攏了兩隻巨幅翅膀。
雄性鳳凰隨後停靠在梧桐樹上,收攏了兩隻巨幅翅膀。
鏗鏘一聲,給琴瑟之聲劃下一個終止符。
鳳凰棲於梧桐的畫面逐漸消散,留下了宓琴和東瑟,滿是溫馨的氣息。
子聖向阿妹逌爾說道:“待到阿妹既笄之時,我會送阿妹一支金簪。”
“我非常期待阿兄要贈予我的金簪。”子穆忻怡地說道:“阿兄,在我的寶奩里,還缺少一根金簪呢。”
子聖起身走至宓琴之側,問:“阿妹過幾天要到達王邑吃食庖湯嗎?”
“要。”子穆拉住兄長的大手說道:“我在王家多年,非常喜歡吃食王家的庖湯。”
在漫山遍野梅花肆意盛開的時節,硃色梅花散落在覆滿皓雪的埏垓之上。
一輛頂蓋四角掛有白色流蘇的金制軒車晃悠悠地走動。
在柏宮的毓室,早有兩罐庖湯在此等候。
跪坐在駝絨席子之上,小王子聖靜默地等候小妹到來。
一名女性小臣走上前通報道:“小王大人,徵子至。”
子聖高興地說道:“快請徵子進殿。”
“唯。”那一名女性小臣領命而去。
少頃,在小臣引導之下,徵子穆裊裊亭亭地步入內屋。
子聖言語清潤地說道:“阿穆,你來了。”
“讓阿聖久等了。”子穆帶着歉意說道。
“沒事。”子聖笑着說道:“等阿妹前來的間隙,庖湯也就煮熟了,這兩罐庖湯還是由我親手調羹哩。”
“有勞兄長了。”子穆誇讚阿兄道:“治理國家就像製作珍饈,兄長能夠把庖湯煮得口齒留香,想必在錄邑是以一種寬仁的方式治理民眾。”
“阿妹,快來吃食庖湯。”子聖溫聲說道:“要不然涼了可就要再倒入鑊中煮熱。”
“嗯,我知道了。”子穆就此跪坐在駝絨席子之上,運用湯匙慢條斯理地吃食庖湯。
望着阿妹,小王子聖從心底湧起強烈的感情。
子穆抬眼向小王說道:“阿聖,你也來吃食庖湯吧。”
“進餐的時候需要分席而坐。”子聖逌爾道:“一想到就要遠離小妹,我又怎麼吃得下庖湯?”
子穆微笑地說道:“待到撤去筵席,我和你再聚在一起。”
端上另外一張長方形案幾,鋪上另外一張駝絨席子。
小王子聖就此跽坐在駝絨席子之上,運用湯匙吃食庖湯。
待到撤去筵席之後,室內還殘留着珍饈的香味。
食味方丈之後,小王子聖與王女子穆肩並肩地前往郁苑賞梅。
正值北陸時節,郁苑的樹叢梅樹綻放出彤色花朵,丁點銀栗點綴其間,彷彿是美味可口的煎薄鐺。
踏着覆滿皓雪的坤儀,在彤色花朵組成的梅樹叢中,小王子聖與王女子穆兄妹倆談論了許多話題,呼吸着清新的空氣,感受着天地之間的氤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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