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我就是戚七
齊念芯細緻的眉間痛苦地皺起,她咬住下唇緊抓着吳慎行的衣衫。她必須靠着他才能汲取他的溫暖,而他的溫暖能把她從黑暗裏拉回。她是否有些自私了?胖劉還躺在外面,她卻為了忍住心口的疼痛而拚命地抓着吳慎行。
“念芯,莫哭。”他咬牙,“胖劉會活下去的!會的!”
“他是為了我······為了推開我······慎行,我想見你,我好想見你······可是我未料及會因此而害了旁人······”她抽搐得十分厲害,眼淚像流不盡的泉眼一般。“我······我想吐。”吳慎行趕緊拿來一隻面盆,她朝內猛吐出午後還未及消化完的點心。
那是胖劉未她做的點心。以往吳宅未有讓你習慣在午後吃點心的,自從她來吳宅后,胖劉知曉她少量多餐、每日午後皆會做熱騰騰的點心——
吳慎行從後頭輕拍着她的背,“念芯,莫再哭了。”他心驚肉跳的,生怕她隨時昏厥過去,怕她隨時心疾複發。
他的心只為她跳動着。他的確很感激胖劉,但對於胖劉的死活——他的感受不如齊念芯來得強烈。
目睹的剎那,他只要齊念芯安然無恙地活着,只要她平安無事,就算是胖劉因此而當場死了,他也不在乎。
天曉得他已然變成了多麼可怕的男人了!倘若有人能拉回他些微的情感,那麼除了齊念芯就不會再有旁人了。
當年為了戚七而埋葬的所有情感,如今為了這孱弱身子的主人,他所有的情感與知覺像是從冬眠之中復蘇了一般。
他不能失去念芯。
“我······好久未有過恨意了。”齊念芯哽咽着。她乖乖地被他拉起來漱口、洗臉。她的淚水被拭去,又拚命地滾落下來,“我······不想恨人的,可是劉大哥······我好恨好恨那個傷害他的人······劉大哥並未做錯什麼,他只是······只是為我挨一刀,一個好人為何會死?”她仰起臉,滿含水氣的眼眸惆悵地望着他,像要討個答案。
“我會揪出那個傷害胖劉的人。”他承諾。
她的眼又一次升騰其霧蒙蒙的一片,她的心口也再一次的疼痛起來。
“慎行,我······我不想傷害你,一直都不想的,可是······我······我······”她鼓起勇氣,別開目光,“我要告訴你五年來的祕密。倘若不說,我不敢想像下一次當有人救我而死,那個人是否會是你······”
“好,我聽。”他淡淡地微笑,輕拍她雪白迷惑的臉,“我會聽,但把眼淚收起來,我我並無興趣聽一個愛哭鬼說故事。我等你,自己先振作起來,嗯?”他小心地讓門半掩,才走出屋子,卻並未離開而是站在屋門外耐心地等待着。
齊念芯望向梳妝枱上銅鏡里映出的自己,她有些發抖,雙手都無法支撐起自己的身體。
埋藏這麼久的祕密,一旦說出口,吳慎行會有何反應?回憶破滅?亦或是,連齊念芯這人都不承認?她有些發寒地抱住自己纖瘦的雙臂。她必須堅強起來,倘若連說出祕密都令她難以啟齒,那她要如何為胖劉討回公道?
半晌,齊念芯低着頭,顫顫巍巍地走出屋子。
他就背靠着牆,平靜地望着她。而她特意挑了一個遠離他的地方,倚靠着圍欄站着。
“慎行······”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脫口而出,“慎哥哥。”
他的臉沉下,故作挑眉狀,“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個?”
“我······我······”萬一他的回憶破滅,最美的回憶破滅——“你······記得戚七的《凰求鳳》嗎?‘有一君子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凰飛翱翔兮,聊寫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她的淚再度滑落,她懷念那一段最為甜蜜的日子。
“所以?”他面色如蠟,雙眼泛着血絲,藏在衣袖裏地拳頭捏的青筋凸起。
“‘司馬相如若知曉自己的《鳳求凰》被你這個胡鬧的小丫頭改成了《凰求鳳》,不被你從墳地里氣出來才怪!’”她的聲音哽咽,她怎會忘記當年他們之間的笑談。“在醫館那會兒,我沒法子說話的時候,日日夜夜,清醒的時候,夢裏的時候,我一直想着,想着你跟我的一切,我一個字一個字都背下來,我捨不得忘、我不敢忘,我寧願自己能有更多的回憶,能記得更多你我之間的事情——那是,那是唯一在漫漫長夜裏,能讓我逃避現實的至寶······”
吳慎行緊抿着唇,閉上已然開始被熱氣刺痛的雙眸。
“慎行······”齊念芯深吸一口氣,捂着發痛的心口,低啞而清晰地說:“我就是戚七。”
“我知曉。”
凌空劃過的回答令齊念芯猛地抬起臉錯愕地望着他,“你……你知曉?”
烏黑的瞳孔連須臾夜不願移開她的身影,他穩如地撇撇嘴,“沒道理我愛上一個女子,連她姓甚名誰我都不曉得。”
“可是······可是······”齊念芯慌張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沒有驚駭?沒有疑惑?“你······你是如何發現的?”不自覺地畏縮起來。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是戚七了!以前的戚七帶給他最美的回憶,如今的戚七已經不再有資格成為他的回憶了······
“莫再往後退了。”他斥道,猛力抓住圍欄的手,指關節明顯泛白。“戚七的記憶對你而言,真的如此難受?”
“不!”這些年來戚七的記憶一直是她唯一的依靠。
沒有它,她幾乎無法度過這五年來的每一夜。
“不是······”她舔舔唇,回憶梗在喉口,試了幾回,才勉強小聲地說:“那日我未死,當時舅父他們想要······將我燒死在佛堂內,外祖母偷偷摸進了佛堂將我鬆了綁······並告知我佛堂里有個暗道可以通往後山,我剛進入密道就聽到······佛堂內似有爭吵,沒一會兒就從佛堂那邊發生了爆炸,爆炸將密道的入口炸開,火舌伴隨着熱浪將我燒傷的同時······也將我炸到了密道出口不遠處,我忍着劇痛,憋着最後一口氣爬出了密道,這才撿回一條命。”意識失去前的剎那,她腦海中只剩他。
倘若能再見她的慎哥哥一面,要承受任何代價她都願意——這是她昏迷中最後的意念。如今她是見到了,付出的代價很大,可是值得。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看見了惜兒姐姐。是她救了我······我到如今都還不知曉為何她會在場,是她及時帶我回了宮,命令太醫就我。我毀了容,毀壞了身軀······她又讓葉希之一塊一塊地把我給補回來······”
吳慎行的黑眸暈上一抹濕意,他咬緊的牙根都滲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