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
導演助理向蔡劇務在的劇組借了一台備用攝像機在一邊調試,季風的經紀人看了看越來越陰沉的天空,想直接帶季風先回去,其他幾個經紀人也紛紛動了起來。
“我們還是等他們拍完一起走吧。”季風頂着被風吹得蒼白的臉反駁道,其他人也想在這等他們。
“一時半會拍不完的,你們穿的少又沒帶吃的,還是趕緊去吃點東西回去吧。我拍完直接回趟公司的公寓取點東西。”白嶼走過來對季風說。
倪錚有些不情不願,想起剛才白嶼差點摔下去就心有餘悸,“嶼哥我還是在這陪你吧,我也不餓。”
“我沒事,剛才只是意外,你跟着你經紀人先回去吧,這不是還有薛昊嘛。”白嶼瞥了眼站在身旁的薛昊。
“那……好吧,嶼哥你小心。”倪錚猶豫了一會才被經紀人拽走。
白嶼回頭看向薛昊,“你經紀人是怎麼回事,還沒拍完就把你丟在這不管了?”
薛昊瞄了眼已經走遠的經紀人,“無所謂,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的意思是,你這樣我只能帶着你,嘖,麻煩。”
“……”薛昊抬眼注視着白嶼的臉,與對其他人不同,他的眼裏融入一分雪色,不知為什麼,那分冷漠竟奇異地戳心。
從進組開始,他就以最近的距離觀察着白嶼,看着他一點一點地從最後一名走到頂峰,看他從容地面對每一分敵意。
他承認白嶼的確天賦異稟,他一直崇拜極有才華的人,比如他在這個圈子裏唯一的偶像I.W,但他這麼久也看明白了,白嶼身上特殊的魅力並非完全來自於他的才華。
雖然他不想承認,也許他已經找到了這個圈子裏的第二個偶像。大概從很多年前第一次聽說白嶼開始,潛意識裏就記住了這個人吧。
白嶼往前走了兩步,見薛昊還沒跟上來,轉過頭看他孤零零地站在那裏,不禁開口道:“站那幹什麼呢,趕緊過去看看能不能早點結束。”
薛昊不明白白嶼是什麼意思,但白嶼為他駐足,讓他沉落的心又升騰起來。
他趕緊小跑幾步追上他,此時攝像已經擺設好了,導演讓白嶼準備開始。
白嶼躺在林間的空地上,地上寒氣透過薄薄的衣服滲入皮膚,關節部位又開始隱隱作痛。
雪越下越大,他的發梢沾滿了泥土與白雪,他閉上眼,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摒除身體上的痛感。
“放鬆!”導演助理喊道。
白嶼不知道他到底躺了多久,這樣一動不動才是最難演的。
“CUT!去鐵軌那邊。”
坡下是一段年頭已久的鐵軌,不遠處黑黝黝的隧道完全透不出一絲光。
白嶼咬着唇揉了揉膝蓋,後悔沒帶護膝來。
薛昊快走幾步跟上他,咬了咬牙,“要不我跟你換吧。”
“嗯?”白嶼直起身,眯起眼看他。
“這兩個場景,你不是不方便拍嗎?”
“我為什麼不方便?”白嶼邊往鐵軌那走邊問。
薛昊看着白嶼不太穩的步伐,眼裏劃過一絲掙扎,“你不想換就算了。你別想多,我不是因為你的戲份多才要跟你換的。”
白嶼腳下一頓,眼角淚痣伴着雪閃動凌厲的光,轉瞬消失不見。
他拍了拍薛昊的肩,心平氣和地笑着說,“我沒想多。”
他轉過頭向鐵軌走去,心裏的疑慮如同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
白嶼小心地撐着手臂跳下站台,慢慢躺在鐵軌之間,眯眼望着深灰色的天空,茫茫陰雲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陽光,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躺在這裏,就好像天地間只剩一人,生命力和熱量都隨着泛起冷光的呼氣流逝。
手指越來越冷,他甚至覺得指腹上的皮膚要粘連在地上。
恍惚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了無生氣地躺在不遠處的樹林裏,雨水洶湧地打在臉上,一動也不能再動,鼻間泛着鐵鏽的味道。
遠處似乎有汽笛聲,手下的地也在隨之震動,他的意識卻逐漸模糊起來。
“白嶼!”
好像有人在叫他。他勉力想要抬起上半身,然而背部尖銳的痛楚讓他眼前一黑,頭部也磕在了地上。
那排山倒海般的震動更近了,他的軀體隨着海浪翻滾顛倒,高起低落,被重重地甩入深海。
“嶼哥!”
聲音由遠及近,有些聽不真切,有力的手將他整個人從深海中撈起,帶出危險區域。
不多時,火車呼嘯而過。
白嶼睜開雙眼,身邊圍着焦急的工作人員。
導演臉色發白,這人要是在他眼皮底下出了事……
“沒事吧?剛才幹叫你不應,還好薛昊反應快,撒腿就跑,把你拉了回來。”
白嶼抬眼看到一臉擔憂的薛昊,白着臉咳了兩聲,“謝謝。”
薛昊下意識地偏過頭去,心中懊悔縈繞而上,他本來嚮導演推薦這個地方是想膈應藍亦洲,沒想到這個地方居然和白嶼犯沖至此。
本以為白嶼強大到可以不在乎很多事,但很明顯,他想錯了。
他不該嚮導演推薦這個地方的。既沒有讓藍亦洲感到難受,又讓白嶼受這遭無妄之災。
可是為什麼偏偏白嶼這麼相信藍亦洲?薛昊咬緊牙關,心頭一個念頭頓生。
白嶼的鏡頭已經拍完,在一旁喝着熱水休息,目光落在薛昊臉上,帶着些許不明的意味。
突然口袋裏的手機震了幾震,他擰着眉看了一會兒手機上顯示着的“未知”兩字,才不慌不忙地接起電話。
“喂?”
對面一片沉寂,隱約有一點模糊的呼吸聲。
白嶼屏住呼吸細細聽了一會,剛要掛了電話,就聽到對方斷斷續續的機械音——
“白……嶼……你怎麼不……跟着……去死……”
機械音忽然變成了小孩子的聲音,背景音似乎有玻璃碎裂的撞擊聲,“嘻嘻嘻……”
電話斷了。
白嶼臉色凝重,又是這個電話。這是“未知”號碼最近第三次出現。
他一開始以為是某個瘋狂粉絲的惡作劇,但現在他覺得這有其他的可能性。
尤其是他身處此地,未免會有更多的想法出現。
這樣的話語似乎並非粉絲的言論,並沒有其他粉絲來打電話騷擾他,說明他的號碼應該沒有被泄露出去。
電話背後到底會是誰?打這個電話的目的是恐嚇他?還是另有目的?
“嶼哥,拍完了,可以撤了。”薛昊走到白嶼身邊,白嶼和顧北川共用一個經紀人,早些時候已經跟着顧北川走了。
只剩沒有經紀人的他們。
“小白你倆跟着我們的客車回去吧,到地方給你們放下。”導演招呼他倆上車,大家都趕着回家,撤得特別迅速。
“走吧。”白嶼讓薛昊跟着他上車,“等會我不回藍亦洲家,如果你要跟着我我就請你吃飯,想直接回去就改天再請。”
薛昊立刻點頭,“我跟你走。”
“還挺識相的嘛,喜歡吃火鍋嗎?”
“喜歡。”
“那就好。”白嶼笑了,靠窗坐了下來便沉默着一言不發。
薛昊坐在他身邊,心底有些激動,終於等到機會了。
請客自然是在火鍋店,在天際附近,也是白嶼最愛光顧的店,他自己吃得不亦樂乎,但薛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肉也沒吃幾口。
“不是說喜歡吃火鍋嗎?”白嶼語氣平淡地問,目光卻一絲也沒離開火鍋。
“哦,其實我不能吃辣,但我還是忍不住喜歡。”
聽到這話,白嶼的筷子頓了頓,用一種高深莫測的眼神打量了他一圈。
“怎麼?”薛昊覺得這目光讓他有些發毛,似乎被看穿了一般。
“沒什麼,快吃,等會我直接回公司公寓,你也來我這湊合一晚吧。”白嶼指了指窗外,暴風裹着細碎的雪狠狠地打在窗上。
這些天氣溫驟降,他本來就想回公寓一趟取點厚衣服,今天正是好時機。
回到公寓,薛昊好奇地觀察着白嶼的住處。
房間裏紛亂不堪,主要是各種寫滿音符的紙片,不大的公寓還堆着幾件樂器,顯得空間更狹小了。
尤其是客廳里的鋼琴,佔了絕大部分空間。
旁邊的CD架周圍還散落着兩張CD,薛昊差點就踩上一張。
“小心,我這很亂,都不怎麼收拾的,平時也就是回來睡個覺。”
“睡覺?那這些譜子?”
“哦,睡不着的時候寫的。你睡沙發可以吧?”
“可以。”薛昊覺得睡沙發要比和別人分享一個床要好多了,這些日子他一直和倪錚一起睡一間房,雖說倪錚並沒有什麼毛病,但和不算太熟的人睡一張床總是很彆扭。
“行,那邊是雜物間,那邊是廁所,別走錯了。”白嶼指着兩個門,“我先洗漱吧,年紀大了累了一天熬不住了。”
薛昊抱出一床被和一隻枕頭,坐在沙發上等白嶼洗完。
白嶼洗完就關上卧室門睡了,薛昊躺在沙發上怎麼也睡不着,隨便拿起一張曲譜藉著手機的亮光看着,看着看着眼神越來越驚異。
但他沒有忘記他原本的目的,輕輕走到雜物間門前,打開門第一眼卻看到一個籃子,裏面是厚厚一沓曲譜。
他忍不住拿起最上面的幾張,看清內容后眼睛微微張大,這竟然是SILENCE新歌的樂隊套譜!
他眼裏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立刻迅速地翻着剩下的曲譜,然而這裏面留的幾乎都是SILENCE的樂隊套譜,還有一些其他歌手耳熟能詳的歌。
白嶼一切怪異的、與眾不同的行為和個性像跑馬燈一般在他腦海里過了一遍,有一個念頭從心底浮起,越來越清晰——難道他真的是I.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