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通天塔內的秘密
青絲散落,一縷縷纏繞着魔氣。縈繞着光亮的兩條巨大的水虺遊走在他身側,半透明的身形與天水碧色的大袖重合,那衣緣上靈動的水波紋化為了紫金的霞光。懸浮在頭頂的漩渦,吸取着四方而來的千絲萬縷的魔氣,在那身影出現hu時,漩渦瞬間下塌陷,將魔氣倒灌入他的體內。
他未蘇醒,字符卻已爬上臉頰,佔據了半張臉面。
晶瑩剔透的玉斧被魔氣侵蝕,光芒萬丈間突破禁制,化為縈繞着黑霧的巨大法器,高懸於天際,成了異形黑日,落下殺伐。
碎裂聲自天際貫穿,宛若驚雷。無數道縫隙自「通天塔」的頂部裂至地基,隨着轟隆隆的巨響,三分之一的建築裂成碎片自高空墜落,夾雜着的玻璃碎片反射的光亮。從高處俯瞰,周遭的區域已被隨着判官被捕獲而封印,睡去的人間茫然地仰望這一場灰白的煙火,盛大卻又清冷。
因為這一陣突如其來的變故,胡蕭蕭背後的牆體崩塌,向下墜去,他趁機一把拔出肩上的簪,擲向高丙。
胡蕭蕭的手勁很大,又灌入了靈力,然而高丙頭也不回地單手接住了,旋即飛出[[幾枚冰棱。
幸而又將陷入纏鬥時,圓潤與渾厚的琵琶聲以音為障,將高丙的攻擊彈飛出去。
胡蕭蕭回首,見是幾名白衣翩翩的天狐,不禁喜出望外。
「長老!」
四名天狐也不回頭,只對他做了個手勢。胡蕭蕭知他們必是受狐王之命而來,趕緊飛往被「開膛破肚」的大廈頂端。
這一路所見景象,卻令胡蕭蕭咋舌。
鋼筋和水泥像是外露的骨架和血管,短路的電線迸發出耀眼的火花,因為方才驚天動地的破壞而部分崩塌的主體結構又達到了某種岌岌可危的平衡。而在這被剖開的豎切面,一棵自地基破土而出的巨大的榕樹肆意生長着,貫穿了整個建築。他粗壯的大枝覆蓋著青白相間的蛇鱗,周遭懸挂着一層褪下的灰白的皮,細看之下才知是被撐破的電線。
榕樹衝天而上的尖端凝成一股,銳利如矛,刺破頂層,一直延展到了人類製造的崑崙幻境裏。那枝椏,在幻境中如巨蟒一般,盤旋纏繞,緊緊勒着一顆銹褐色的參天大樹。
那樹的每一根枝椏末端都指着天際,彎曲處,掛着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卵。那些卵或圓或尖,大小不一,小的拳頭大,蛋殼呈乳白色,大的那些,乳白色的殼已逐漸撐薄,變得透明,像一層膜。也因此,足以看清裏頭蜷縮着的一隻只奇形怪狀的幼獸。那些幼獸像是誰將碎了一地的動物肢體胡亂組合起來——五尾獨角的豹子、蛇尾獨眼的牛、九尾四耳的羊……這些曾在「無間地獄」以失敗面目出現過的《山海經》裏的怪物,亦或是神獸,如今正吸收着榕樹所提供的養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着,即將瓜熟蒂落。
隨着方才玉斧那一擊,枝椏猛烈晃動之下,一隻還未成熟的卵已是從枝頭滾落下來,可它還未落地,就被那自「通天塔」生長出的榕樹的尖端,狠狠刺穿在了半空。
無聲的尖叫持續在了定格的一秒,血水伴隨着卵內淺褐色的液體噴涌而出,隨後因着重力滑落在地,撲通一聲,紅紅白白,肉乎乎的一灘,像被砸爛了的熟透的果。
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鄭鈺的蛇瞳終於捕捉到這一場蓄謀已久的侵入,那正收緊力道全力絞殺着「神樹」的融合了蛇族的榕樹,是樹妖們的陰謀。
「你們這些……叛徒!」男女莫辨的嘶吼被留在了幻境之中。
煙塵散去后,玉斧又高高懸起。它的使命向來是除邪祟,如今,它為魔氣所困,蒙住了天眼,便只衝着靈氣最密集之處劈砍。
「虞淵!虞判官!」胡蕭蕭飛至通天塔的頂端,遠遠喊着。他近不了虞淵的身,那漩渦的中心便是天塌地陷的風眼,稍一不慎便會被捲入,屍骨無存。
虞淵仍未清醒,合著眼,魔氣暈染如展開的六翼,是不問世事的正邪難辨的神。
玉斧復又落下,以開天闢地之勢震得地動山搖。通天塔的中軸線裂開一道百米長的口子,而軒轅劍也被震飛出去,胡蕭蕭趕緊飛身接住。
「別管虞淵了!先去地下!」胡蕭蕭聽着彷彿從腦中傳來的晉子由的聲音,又回頭看了眼闔着眼的虞淵,終究是朝着通天塔裂開的地基飛去。
此時,那先前被軒轅劍釘住的皮肉邊緣又冒出一個個黑色的細胞,成幾何倍裂變着,連成一片,像是通天塔新生的「肌膚」,自下而上,孜孜不倦地覆蓋著表層。
胡蕭蕭顧不上這些,只管往地下去。
那被玉斧劈砍的中軸線上,盤根錯節的樹根裂開一道縫隙,是拉長的橢圓,如一隻獸瞳。
胡蕭蕭將軒轅劍背在身後,撐着兩邊樹根就要貿然進去,腰間卻被白紗纏住了,一把提上來。
胡蕭蕭回頭,卻見一個白衣身影落在他身後的樹根上,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膚,一筆上挑的眼尾,白紗連着她衣袖,輕盈卻又靈動。
「白雅姐!」胡蕭蕭欣喜道。他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樓白雅,忽然就覺着心裏踏實了許多。
可他很快便發現樓白雅往日那種飛揚的神采從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着心緒的冷靜和堅毅。
「下面被聲波控制了。」樓白雅收回白紗道,「他們便是用的這個法子催眠人類、控制妖族。」
胡蕭蕭聽了一愣:「我不懂,白雅姐,讓人類睡去,奪取他們精神體來製造假崑崙的,不是鄭宇嗎?為何樹妖要幫他們?」
「他們應當結盟過。」樓白雅說到此處時,面色凝重,像是覆了層霜,話語間都透着些寒氣,「只是樹妖和實驗室結盟,為的是今日。他們猜到了鄭宇的計劃,便將計就計。」
「我不明白。」胡蕭蕭道,「王上說,樹妖背叛了妖族,可他們也利用了人類,他們到底……」
「他們想要的,是不可能實現的。」樓白雅在光芒中化為真身,她手腕上的沉香手串也散開來,圍繞在胡蕭蕭四周,「上來。」
蛇是聽不到空氣傳導來的聲音的,但對地面傳來的振動特別敏感。
胡蕭蕭一躍而上,抱住樓白白雅的頸項,樓白雅的蛇鱗是白玉的質感,帶着溫潤的光澤,反光如一輪月牙,摸上去微涼。
那些沉香手串製造了一個環形結界,除了樓白雅的聲音,其他都聽不見。
「抓緊。」樓白雅說著,昂起頭,向下鑽去。
晃動間,胡蕭蕭因為慣性仰頭,視野中,那遍佈榕樹上的白色的鱗片,反射出他背上軒轅劍的光芒,竟也是一輪輪月牙。
胡蕭蕭驀地睜大了眼。
然而不及多想,樓白雅已是帶着他到達了地下世界。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唯有軒轅劍散發的淡淡光亮勉強照亮眼下的區域。很安靜,卻能感受到隱隱傳來的高頻率的振動,想來便是榕樹釋放的聲波。
看不清周遭,只能憑藉神識去感知。這個空間似乎很大,然而忽然間,胡蕭蕭感覺到樓白雅的身軀大幅度傾斜過去,險些將他晃下來。
「白雅姐?」
「糟糕!這裏是………」
樓白雅話未完,胡蕭蕭也發現了異樣。
他想要借力擺正重心時,無意間觸摸到了這個空間的「壁」。它是溫熱的、柔軟的,富有彈性的。就像……就像人類的肌膚。
它是活的,在蠕動,包裹着他們顛來倒去。懸浮在四周的沉香珠子因此間距鬆動開,使得胡蕭蕭驟然聞到一絲刺鼻的氣味,渾身一激靈。
那是夾雜着濃烈血腥氣的□□腐壞多日又悶了許久而造成的腥臭。
胡蕭蕭認出了它,抽出軒轅劍劈砍,然而他的全力一擊,不過是造成皮囊內部重重彈了一下,毫髮無傷。
「白雅姐!要想辦法出去,開它的七竅!」
正說著,忽而見了那黑漆漆中,有一片白,望過去,是個灰白的半圓,細細分辨,才知是被拉長的眼白。
胡蕭蕭將劍移過去,就見被綳得只剩淺淺一條的眼皮的褶皺,如在眼上劃了淺淺一道,稀疏的眉,如一根根針,刺在墨黑的皮膚上。
這隻眼,因為極度的拉扯,根本就合不上,見不着眼眸,只餘下毫無生氣的白,可那淚腺卻還分泌着眼淚,一滴滴往下落。其中一滴淚水落在寬厚的劍身上,劍身上的草木瞬間化開成了墨色,又幻化成一個男童模樣。
他的心臟和一條小蛇對換,隨後他被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用機器分離成了九塊。他的每一部分肢體,被植物送去九處實驗室,吸收墨色的原材料,隨後他被重新組合在了一起,帝江也藉由他那顆蛇族女孩的心臟,得以從冬眠中蘇醒。
胡蕭蕭震驚地看完這一切,回頭看向樓白雅。
樓白雅卻已將目光落在了那一隻只剩了眼白的變了形的眼上:「他還有意識,喚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