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算計
“兩位不隨我一起進去？”蘇幕遮搖着鐵扇，看向喝茶的黑衣人，故意不用“大哥”二字尊稱。
“不去了，蘇大少爺自己去就行。對了，這是你這幾日辛苦賺來的零花錢，足夠將大半個藥鋪賣下來了。”
十兩碎銀裝在布袋中被黑衣人扔在地上。
蘇幕遮彎腰撿起白銀，臉上陪着笑容：“多謝！多謝！以後我絕對停兩個大哥的話，唯你們馬首是瞻！”
話落，轉身，大步走向牛記藥鋪，只是他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兇狠。
“大哥，幹嘛給他錢，我看這小子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你聽聽他說話的口氣，還真把自己當富二代了！我去教訓教訓他，讓他知道天高地厚！”
“唉，二弟，冷靜！這小子有句話點醒了我，我們確實不能把他逼得太緊，萬一他狗急跳牆來個魚死網破，那對你我並沒有什麼好處。花費幾兩銀子讓他心裏充滿希望，對我們感恩戴德聽我們的話豈不更美？”
“大哥說得對，這小子別的本事沒有，卻賭技了得。罷了，便宜他了，喝茶喝茶。”
……
“哎……”
突然，一陣熟悉的嘆息聲從牛記藥鋪中傳來。
蘇幕遮停下了腳步。
那個未知恐怖存在竟然還沒走，一直跟在他身邊！
他全身寒毛捯立，額頭滲出一絲絲冷汗。
嘆息聲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土基瓦房塌了，第二次出現的時候青衣小廝被黑衣人砍了頭，那第三次……必定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他硬着頭皮走進了牛記藥鋪。
“老闆，買葯！”
咚的一聲，蘇幕遮將布袋用力的拍在櫃枱上。
藥鋪老闆從夢中驚醒，目光不怒而威，他本想爆起罵人，但看到眼前白花花的銀子，瞬間一臉微笑。
大財主啊！
藥鋪老闆把布袋中的白銀拿出一顆伸到嘴裏狠狠咬了一口，待確定不是假幣后，滿臉橫肉如菊花般綻放。
他掂了掂布袋重量，足有十兩，趕得上他一周的藥鋪收入了。這點錢足夠將他這藥鋪大部分藥材承包下來。
蘇幕遮見狀心中微喜，面上卻不露絲毫，行為舉止繼續保持一副富家紈絝子弟做派，高高在上又目中無人。
這藥鋪老闆和他之前在誠信賭坊中打聽到的消息果然一樣，愛財如命！
“貴客面請，裏面請，看上什麼藥材隨便拿！”
“走開！小爺有的是錢，要什麼自己會取，來你這破藥鋪是你的榮幸，你在一旁老實候着就行！”
在拒絕了藥鋪老闆的陪同后，蘇幕遮開始在藥鋪中挑挑揀揀。
時間過得很慢，外面逐漸下起了瓢潑大雨，這次老天爺似乎準備一次下個夠，盡情的潑灑着雨水，大有一副水淹不夜城的勢頭。
蘇幕遮挑揀得很仔細，時而會舉着藥材詢問老闆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會搖起手中的萬里山河鐵扇，不經意間露出腰間繫着的和田玉麒麟吊墜。
終於，他的行為引來了藥鋪老闆的目光。
以藥鋪老闆的閱歷十分確定正在店中挑揀藥材的男子是一個出手闊綽的富家紈絝子弟，而且還是外來者。
瞅瞅他腰間隨身擺動的上等和田玉麒麟吊墜，以及他手裏名家所制的萬里山河鐵扇……典型的紈絝子弟標配。
在不夜城生活的人沒人會這麼炫富。
做為退隱江湖的“老人”，老闆早看出那枚玉麒麟吊墜和鐵扇絕對貨真價實，在黑市上有價無市。
一份被冷藏了多年的職業在老闆內心深處逐漸解凍，一念生魔。
老闆繼續打量着眼裏的“兩腳羔羊”。
通常來說，無論什麼藥材，年份越高，價值越大。
而這位專挑揀一些沒有年份的藥材打包不說，甚至還搜撿一些根本沒有任何藥效的根須。
草包，真是個草包！
都說不夜城外的紈絝子弟喜歡打腫臉充胖子，學什麼青木宗弟子煉藥，以前他還不信，這回算是眼見為實了。
這個富家紈絝子弟年齡應該不瞞二八，未經風霜像溫室中的花朵從未經歷過社會的毒打，喜好不懂裝懂。
這類人往往以為自己是天眾奇才什麼都想做什麼都想學，但什麼也不會，他們身上唯一的優點就只是狹隘的認為“有錢就是天”，最喜歡揮金如土。
當然，這樣的性格藥鋪老闆最是喜歡，這才是真正的“客人”。
至於門外不遠處茶棚中的兩個黑衣漢子，藥鋪老闆留意過但並未在意。
兩個家奴而已。
他一根手指頭就能解決。
老闆年輕時混過，做個刀口營生的買賣，是十里八鄉小有名氣的狠人。
在這不夜城，各方勢力混雜，是永夜大陸典型的三不管地帶，尊崇實力至上，被譽為強者的樂園。
他能在這種地方經營一家藥鋪而一直相安無事，他在明面和暗地裏的手段都非同一般。
再說，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外來紈絝子弟而已，坑了也就坑了。
屋外的雨聲逐漸消失，高空中的烏雲變得稀薄起來，天空又開始飄起了毛毛細雨，春天的第一場雷陣雨接近了尾聲。
陽光照進在不夜城上空的白霧折射出一道道美麗的彩虹，雨過天晴。
“年輕人，你我有緣，我這裏有一株百年人蔘，堪稱靈藥，你若用你腰間的麒麟吊墜和手上的鐵扇來換，我可以勉強……”
“不用勉強，假的！”蘇幕遮平靜的收起扇子，瞥了老闆一眼，嘴角微不可查的露出一絲微笑。
為了今天，他籌謀了許久，魚終於上鉤了。
老闆愣了一下，稍即反應過來，一咧嘴滿臉橫肉堆起，凶相畢露，卻道：“無妨，假的也無妨，我這人蔘可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我從小就喜歡收集各種形狀的吊墜和鐵扇，我願意和你換，誰叫你我有緣呢！”
“這樣吧，你再多付點錢，我這藥鋪的其他藥材全部低價賣給你，年輕人嘛，就要捨得為自己的夢想花錢，要成為一個合格的煉丹師，藥材上的消費是不能省的。”
老闆一邊說著，一邊熟練的打包年份短小的藥材，麻利的干起了“強買強賣”工作。
蘇幕遮搖了搖頭頗有點無語，這老闆有點憨，估計腦迴路不太正常。
怪他，話沒說得清楚，高估了這老闆的理解能力。
他將剛選中的藥材打包拿好，走到門邊故意陰沉着臉，以極其通俗易懂的語氣大聲吼道：
“滾！小爺我要買什麼么自有主意，豈輪到你這奸商指手畫腳？另外你有什麼愛好是你的事，與小爺有什麼關係？再敢啰嗦半句，信不信小爺叫人分分鐘砸了你這鋪子？什麼玩意！拿一株假人蔘也想忽悠我，佔便宜盡然佔到小爺頭上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幾斤幾兩。”
這煞筆玩意真是有眼無珠，自己手的可是真的人蔘，雖然年份有些低。
被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老闆臉色陰沉下來，內心的慾望不在掩藏。
他拿起布袋中的一粒碎銀用力一捏，指間灑落點點銀沙，“臭小子故意找茬是吧？還想砸我鋪子？老夫在給你一次組織語言的機會，或許我心情好能留你一命！”
親眼目睹這壞老頭一把捏碎一顆碎銀，蘇幕遮心中不驚反喜。
這老闆果然是個高手，配上那一臉兇相和滿身繚繞的煞氣，這絕對是個凶人，這次賭對了！
但，萬不能被這老闆抓住，否則生死難料。
蘇幕遮閉口不語急忙大步外奔。
“想跑！你跑得掉嗎？”
蘇幕遮還未跑出幾步，藥鋪老闆肥胖臃腫的身體十分靈活的越過櫃枱，化做一串串殘影，猶如發瘋的野豬向他身後撞來。
老闆沒有優先選擇攻擊蘇幕遮身體要害，而是一手抓向鐵扇，一手去取麒麟吊墜。在他眼裏，和田玉麒麟吊墜和萬里山河鐵扇比蘇幕遮生死金貴。
親眼目睹了這藥鋪老闆的掌力，這具虛弱的身體若是挨上一下，那必定非死即傷。
視線難以看清胖老闆的動作，情急之下，蘇幕遮集中注意力於雙目，老闆肥胖的軀體因為極速而扭曲的的身影頓時清晰在目。
這奸商老闆一臉冷漠再也不隱藏迫不及待亮出了獠牙。
蘇幕遮一邊跑，一邊睜大眼睛尋找逃生路線，當他看到原本奉命“保護”他的黑衣人正悠哉悠哉的坐在路邊茶棚喝茶，並未發現他被藥鋪老闆追殺時，心中頓時火冒三丈，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強烈挫敗感。
但他沒有時間發脾氣，反到冷靜下來找辦法脫離目前險境。
只是在這樣的強者面前，他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都處於絕對的弱勢，他根本無路可逃。
他看了一眼腳下的石階，咽了咽口水。
顧不得許多了，就看賊老天願不願意再幫他一回。
蘇幕遮十分乾脆的雙手抱頭身體前撲。
在慣性作用下他瘦弱的身體順階而下。
這時老闆攻擊正好降臨，卻撲了個空。
蘇幕遮手上紙包的藥材灑落一地，他不情願的鬆開了空空的葯袋。
這邊這麼大動靜，但不遠處的兩個黑衣人依舊毫無所覺。
故意的！
一定是故意的！
那兩個狗東西一定是在打擊報復！
蘇幕遮再也忍不住急忙扯着嗓子大聲道：“你們兩個蠢貨，還喝個屁的茶，沒看見小爺被追殺嗎！我有個三長兩短，你們也別好過！”
遠處涼棚喝茶的兩個黑衣人“終於”發現了這裏狀況，慌忙疾馳趕來，大聲呵斥藥鋪老闆住手的同時，腰間繫着的大刀紛紛出鞘……一幅幅忠心家奴模樣。
這拙劣的演技！
蘇幕遮在心中再次狠狠的罵了千萬句狗雜種！
但二人離蘇幕遮還有點距離，遠水救不了近火。
“混賬小子，老夫小看了你。不過你以為這兩個廢物能起什麼作用，在他們到來之前，老夫足夠取走你性命了，乖乖受死吧！”
萬無一失的攻擊竟然失手了。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藥鋪老闆決定先結果了這紈絝子弟再說。
他擔心陰溝裏翻船不敢再大意，決定使出全力。
只見他全身上下突然一鼓，身體瞬間臃腫如山，如同充滿氣的氣球，速度更是不減反增，好似一隻巨大的人形蟾蜍躍上高空向蘇幕遮直撲而來。
蘇幕遮不得不忍着疼痛翻爬起身來不斷後退，他瞟了一眼遠處正一左一右快速跑來救駕的兩個黑衣人，心中稍安。
這兩個“惡奴”總算還有一點良心，還有一點職業操守。
但他們離他還有一段距離。
他還得想辦法拖延時間自救。
這藥鋪老闆愛財如命，既然如此，那就……禍水東引！
蘇幕遮把“威逼利誘”讓兩個黑衣人向萬寶樓借來的麒麟吊墜和萬里山河鐵扇拿在手中，使足力氣往黑衣人的方向全力一扔。
同時大聲道：“兩個狗奴才！快拿着你們的東西滾！這奸商鬼迷心竅想要它們，我死也不能如他願，東西我已經原封不動的還給你們了，從此以後兩不相欠，但你們記得給我報仇，否則小爺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看着空中即將墜壓下來的肉山，蘇幕遮清楚如今無論怎麼跑也跑不掉，再說他這具瘦弱的身體經過剛才的折騰實在跑不動了，他甩手扔出吊墜和鐵扇后，乾脆直接蹲下就地等死。
“蘇幕遮！！你個狗東西，忘了之前答應我們什麼了？說好的我們幫你找來和田玉麒麟吊墜和萬里山河鐵扇你不惹事生非，這就是你的承諾？這兩樣東西是我們哥倆花了大半輩子積蓄向萬寶樓借來的，摔壞了你十條命都賠不起！”
兩個黑衣人氣急敗壞的再次加快了腳步，張嘴破口大罵的同時，卻放慢了些速度，雙手向各自身前的鐵扇或麒麟吊墜抓去。
他們本是奉命“保護”蘇幕遮安全，但這時候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先收好蘇幕遮忽悠他們向萬寶樓借來的寶物要緊。
“狡猾的小畜生，稍後老夫定將你碎屍萬段！”藥鋪老闆大罵一聲，心生疑惑。
不夜城外的家奴護衛什麼時候囂張到敢和主子對罵了？
是外面世道變了，還是不夜城一直固步自封？
無論如何，這主僕的關係似乎不太正常。
亦或者，這是這紈絝子弟的陰謀詭計，目的在於拖延時間？但更能是紈絝子弟的腦袋突然范軸，想來個魚死網破，讓家奴帶走麒麟吊墜和摺扇，對，一定是這樣！
可惜，他的獵物從來破不了網。
年輕人啊，想得太簡單了，被他撞上，無論是誰，命由他決定，錢由他做主。
在不夜城，他，有這個底氣。
“兩個廢物！放下麒麟吊墜和鐵扇，饒你們不死！”
巨大的肉山並沒有當頭砸下，只是野蠻的一腳踩在蘇幕遮背上，藥鋪老闆藉此發力撲向即離他最近的落地鐵扇。
後背一股巨力突然席捲全身，蘇幕遮瞬間跪倒匍匐在地，張嘴便噴出口鮮血。
緊接着他感覺腦袋一陣眩暈，一些陌生的記憶片段突然出現在腦海中。
……遲來的原主記憶。
他搖了搖頭不去看原主殘留的記憶片段。
現在，逃命要緊！
鮮血滲入泥土中並未消失，那暗中跟在他身邊的未知恐怖存在似乎對他的血不感興趣，蘇幕遮心中稍安。
貪心的奸商老闆改變方向直撲離他最近的鐵扇而去，沒有立刻要他命。
蘇幕遮臉上反而微微一笑，他賭對了。
但奸商並未能搶走鐵扇，而是被黑衣人一刀逼退，很快兩人你來我往眨眼功夫便已經交手數十招。
但很明顯，從一開始黑衣人就落入下風，不是藥鋪老闆對手。
而這時，較遠出的另一個黑衣人把地上的和田玉麒麟吊墜小心翼翼的藏在懷中，他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躺在地上快不行了的蘇幕遮，十分不情願的加入了戰鬥。
見此，蘇幕遮才長長呼出口氣，雖然挨了奸商一腳吐了大口血，受了重傷，但他終於創造出逃走的機會。
他慢慢的爬起身來，面向激戰的黑衣人和藥鋪老闆，背朝身後幽深曲折的小巷，他目視前方時刻留意場上動靜，看似隨時可能加入戰局，但實則在不斷一步步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