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年 萬曆三十二年
第五十六章洗牌
陸煥如此冒險,也有幾分被逼的。
“好。”周夢臣說道:“陛下的身體,你是知道的,經過這一事,應該沒有多少時間了。在此之前,你守好宮中,不要出事。東廠由馮保執掌,你們兩個通力合作。”
陸煥與馮保齊聲說道:“是。”
周夢臣說道:“等事情了了,陸煥你就帶着陸家去海外,二三十年之內,好好經營。至於之後的事情,就看天意了。”
陸煥說道:“下官明白。”
周夢臣對馮保說道:“等事情了結,錦衣衛指揮使是德平伯的,即便不是德平伯,也是德平伯世子的。但是宮中的事情,東宮卻是沒有多少人的。即便有一些內臣,一時間也歷練不出來的。該怎麼做,你是宮中老人,不需要我提醒。太子妃是一個心善的,你好生待之。”
德平伯,乃是太子妃父親的爵位。
太子妃是比太子還好糊弄的存在。但是周夢臣不準備欺負老實人。畢竟,權力這東西失衡太快的話。容易引起周夢臣不想看到的局面。
畢竟周夢臣是真決心要退的。周夢臣相信張居正的能力,但是權力這東西,最容易侵蛀人了。周夢臣也不知道,張居正如果掌控了遠朝歷史上的權力,真會老老實實嗎?
人心不值當試探。故而周夢臣要給太子妃一些權力。
當然了,周夢臣選德平伯父子,也是知道,德平伯父子值得太子妃信任。其實也抓不住錦衣衛的權力。
笑話,真當一切權力機構只要當上主官,就能控制一切,就沒有宰相出於郡縣的說法了。
至於馮保,讓馮保回到他歷史上的定位。馮保必然全力保護新帝。畢竟,這是他權力的源泉。如此一來,就形成內閣權大,卻不足以威脅皇宮的安全。
周夢臣希望這樣的關係,今後能夠穩定下來,政歸內閣,祭由宮中。
馮保說道:“多謝師傅。師恩如海,今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周夢臣聽了,只想冷笑。
如果真的師恩如海,當初為什麼還猶豫那麼久,非要等到太子妃的書信,才肯下場。
不過,無所謂了。周夢臣在官場上見慣了爾虞我詐。根本不在乎馮保的心思。說道:“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們來做。”
馮保與陸炳立即說道:“大人(老師)請吩咐。”
周夢臣說道:“查抄成國公府與英國公府。”
這一晚,就有兩國公府付出代價了。
其實,周夢臣在決定軍制改革的時候,就與大明所有的國公作對了,畢竟,勛貴的一切影響力都在衛所制度之上。周夢臣將這一切都顛覆了。
他們豈能高興?
而且大明五大國公,魏國公,黔國公,都被收拾了。定國公府早已權力不大了。畢竟定國公府出於中山一脈,而中山王一脈的影響力在魏國公府手中。本來在軍中就勢弱。反而不敢多管閑事,而今卻是倖存下來了。
將舊勛貴清算,讓新勛貴上台,也算是軍制改革最後一環。今後大明頂端的勛貴,大多都是新勛貴,他們自然會維持而今的軍制。
周夢臣不知道新軍制能維持多少年,但是想來,一百多年之內,大明定然武運昌隆,至於之後,就不是他能想到了。
且不提這倒霉的兩國公。
洗牌的地方,不僅僅這些地方,內閣之中也是很重要的。
此刻張居正代表周夢臣去見高拱。
周夢臣還是要給高拱留一些餘地的。
到是不是,周夢臣心善,而是形勢所需。
正如周夢臣之前所想,他最擔心的不在京城之內,而在京城之外。今日的事情,雖然被遮掩了。但是這是瞞不過有心人的。即便周夢臣已經封鎖了所有報紙不讓見報,但是消息是瞞不過去的。
周夢臣如果大舉殺戮,反而能讓喪失人心。畢竟,在內閣之中,誰背後沒有一股勢力,高拱也是。高拱掌控大明人事安排,有十幾年,這麼長時間之內,高拱沒有什麼門生舊部,那才是有問題的。
殺高拱容易,但殺了高拱。高拱的舊部就會安分嗎?
所以,周夢臣讓張居正來說服高拱,讓高拱老老實實按他的安排來做,去南京退休。
高拱的脾氣又硬又倔,尋常人是做不了這樣的事情,也只有張居正能做這一件事情,不僅僅是張居正有能力,同時張居正與高拱的交情不淺。
於是,高拱與張居正在內閣值房之中,相對而坐。
張居正也沒有說什麼,僅僅將一紙任命放在高拱面前。上面寫的就是高拱南京兵部尚書任命,同時高拱的大學士銜不去。不過,這個大學士僅僅是一個加銜了。
高拱說道:“姜維膽大如斗,我真想將周夢臣的肚子剝開,看看他的膽有多大。”
以高拱的智慧,不用知道詳細細節,只需看這文書,就知道周夢臣做了什麼。
高拱實在是無法想像的。
高拱不是無能,也不是膽小。而是他生長的環境,他受到了教育限制了他。在他們心中皇權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但是周夢臣心中可不是這樣的。
高拱自問,面對同樣的局面。高拱是萬萬不會這樣做的。
張居正說道:“說這些也沒有用了。只是希望高兄,願賭服輸。接了這任命。”
高拱冷笑一聲,說道:“憑什麼?”
張居正說道:“不管,怎麼說,而今塵埃落定,高兄不為大局着想嗎?”
高拱冷笑說道:“此事,恐怕是叔大你最高興吧。只是叔大不要高興的太早了,周夢臣做下如此事情,將來難道不怕清算嗎?”
如果沒有這一件事情,下一任首輔定然是高拱的。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而出了這一件事情,張居正自然成為最合適的人選了。
張居正說道:“高兄想過大明國祚幾何?”
高拱一愣,說道:“太祖成祖開創之功,列代先皇延保之德,必然千年萬年。”
張居正說道:“你我之間,就不要說這樣的話了。周兄的判斷是,二百五十年以上,不足三百年,即便超過三百年,也不會超過太多。”
高拱冷笑說道:“周夢臣以為此事可以用星象占卜出來嗎?一派胡言。”
張居正說道:“這不是胡說的。而是周兄研究很多歷史,得出的推論。在周之後,王朝不過超過三百年的。”
高拱說道:“前宋可是有四百年。”
張居正說道:“高兄,何必說這樣的話,前宋可是兩宋啊。”
高拱細細想想,雖然覺得是無稽之談,一時間找不出反例。
張居正說道:“我大明如果不變法,百年都沒有。你我之玄孫輩,估計就要經歷國破家亡之變。”
高拱聽到這裏,只是冷哼一聲。不知道是不屑回答,還是覺得胡言亂語。
張居正繼續說道:“即便你我竭力變法,出一二昏君,我輩無數心血都會付之東流,就好像今上。不,今上,還算不得昏君。只是算不得仁君。如此一來,今上對士林摧殘之重。你我都知道的。如果有一二遠不如今上之昏君。大明天下當何去何從?”
高拱說道:“詆毀陛下,這不是人臣所為。”
張居正說道:“但是要問大明國祚幾何?不僅僅論當今陛下,也要論一論未來的國君,難道你期望,我大明今後歷代國君都是英明神武之極嗎?”
“這未必太奢侈了。”
一時間,值房之中沉默了起來。
高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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