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5

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5

中午時太陽正好,外面溫度回升,積雪開始慢慢融化,彷彿一下又從初冬變回了深秋。

老太太將千羽叫到屋裏,拉着她在炕沿上坐下,聽到她肚子裏一陣咕嚕嚕叫喚,回身在柜子裏摸索了一會兒,然後塞幾塊黑乎乎的東西到千羽手裏,笑着說:“餓了吧,吃點墊墊肚子,離晚上飯還有些時候。”

千羽低頭看着手裏那黑乎乎的東西,知道這玩意是地瓜煮熟了晒乾而成的地瓜干,以前她因好奇買來嘗過的,金黃和淺紫色都有,香甜軟糯,味道還不錯。

可這黑乎乎又硬梆梆的是什麼東西,拿手捏都捏不動,真的不會把牙硌掉嗎?

老人一片心,不好辜負,只好笑笑:“謝謝奶,我等會兒回屋再吃。”說著就把地瓜干放到了外衣兜里。

老太太笑着點頭,拉住千羽的手一下一下地慢慢拍着。

看着眼前老人那慈愛又憐惜的眼神,千羽從頭髮絲到腳後跟都開始不自在起來,她不記得自己活了多久,卻清楚地記得她從不曾被人用這種眼神注視過。

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視線在屋裏亂掃,看到炕頭處放着一個高粱桿篾條編織的針線簍子,裏面放着錐子、剪刀、碎布和棉線,還有幾副沒做完的鞋面,便問道:

“奶,這是給誰做的鞋面?”

“隔壁你馮嬸子求我做的,說是她家二棍要去和人家姑娘相看,得有雙穿出去體面點的棉鞋。”

隔壁二棍?那個記憶中總是對着小芳笑得跟個二傻子似的小子?

千羽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不解地問:“二棍多大,十八都沒到吧,還沒成年,幹嘛那麼早就相看?”

老太太疑惑地看了千羽一眼,不明白她怎麼突然問這個,這算什麼新鮮事兒,村裡人不都是這樣嗎。

“這有什麼,山裡人家成親早,先相看再定親,定親后等個一兩年成親正好。奶最近正想託人尋摸看看咱這龍泉鎮地界兒有沒有那好小伙般配奶的小芳。娟子那裏有她爸媽,輪不到奶管,你這邊奶一定要把好關。女人嫁人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容不得半點馬虎。”

千羽驚呆了,隨即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不不,奶你聽我說,我還小呢,還想多陪奶幾年,真的不着急相看。”

看老太太那一臉不贊同的表情,她只好退一步道:“那就算要相看,也至少得等我滿十八成年了以後再說,奶...奶...”

千羽一臉的可憐兮兮,抓住老太太的手臂搖晃個不停,堅決要將那個可怕的想法從老太太的腦袋中晃出去。太嚇人了,就她這具排骨精似的小身板,一馬平川的飛機場,她是瘋了才會把自己胡亂嫁掉。

她都計劃好了,現在是75年,兩年後應該會恢復高考,她要去參加,她要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風景。

老太太無奈,笑着說:“行,奶會看着辦,如何也不會虧待了奶的乖孫女。”說完這話,她又看向千羽,伸手捋了捋千羽鬢角的碎發,面容漸漸變得嚴肅,正色問道:“和奶說說,昨天娟子非說你落水到底是咋回事?別給她遮攔,說實話。”

千羽心裏一驚,詫異地看向老太太,那略顯混濁的眼眸,正透漏出一種通透明澈的智慧之光。

眼前這個身材消瘦,頭髮灰白的老人是這個家中最關心小芳的人,也是個懂得隱忍明悟生活智慧的老人。

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老太太在逃難時和家人失散,扒火車來到龍省,幾經輾轉來到月牙村。

後來為了餬口,在當地站穩腳跟,便毅然決然地嫁給了當時死了媳婦帶着三兒一女的吳富貴,一手拉扯大四個半大孩子,又一一操持了他們的親事。

老太太中途也生過一個女兒,因體弱多病,沒養活。

後來,吳富貴和吳慶來夫妻相繼去世,老太太就帶着小芳同老大一家生活,幫着做飯帶孩子操持家務。

她總說自己閑不住,喜歡孩子,喜歡人多熱鬧,可這裏面包含着多少心酸無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雖然老太太是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奶奶,但她對待小芳的心卻是真摯而溫暖的。

千羽沉思了片刻后,決定不再隱瞞,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老太太聽完,氣的臉色發白,渾身顫抖。嚇得千羽趕忙給她拍背順氣,好一會兒她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奶你彆氣,我這不是沒事兒嗎,其實別人都不知道,我早就偷偷學會了游水。”

小芳自然不會水,但是她會啊,她是萬水之靈,想要用水淹死她,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老太太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摟着千羽感嘆不已道:“奶不氣,奶就是心疼,以後啊,你離她遠着些,凡事多留個心眼,別傻乎乎她說什麼你都聽,那丫頭心長歪了啊!”

哎,小芳這孩子父母緣淺,打小就沒有爹媽,在這個家裏活的像個透明人。辛辛苦苦長大,還攤上那麼一個刁蠻跋扈不容人的堂姐。一起長大的堂姐妹,哪至於就到了害人性命的地步。

老太太發泄了一番,情緒稍微緩和,繼續說:“那孩子也不知是隨了誰,按說老吳家這一大家子,上到你爺爺,下到底下兒孫,都不是那種壞了心肝的歹毒人。小心思有,骨子裏還都是善良有底線的人,怎麼小輩里就長出個壞苗子呢?”

她暗自思忖,老大吳慶國沉悶寡言,很愛面子,又有些重男輕女,對侄女不說多好,也從來不曾呵斥打罵。

大兒媳婦王桂芝,雖說嘴不怎麼好,愛佔小便宜又有些尖酸刻薄,可終究也算不得是個多壞得人,不然當年她也不會先老大一步接納侄女小芳。

當年那種情況,面對年幼又失孤的侄女,老大尚且有些不情願,一直沉默不吭聲,她卻不忍心聽那孩子哇哇的大哭聲,將人抱回家,同吳娟養在了一起。

要知道那可是六零年,正是鬧旱災鬧飢荒最厲害的幾年,全國各地餓死了多少人,樹皮草根都快讓人扒光了,山裡更是連個小動物都見不着,誰家又樂意從自己嘴裏摳出一口來養個小娃娃。

那時候,一個剛出生幾個月瘦卻瘦的跟個貓崽子似的孩子,就是扔進後山任其自生自滅,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麼。所以就沖王桂芝做的這一件事,就不能說她是個黑了心肝的。

這個家裏唯一小心思多的就屬吳娟,但以她對吳娟的了解看,吳娟能做出掐尖好強挑事兒欺負人的事兒,卻萬萬沒有害人性命的膽子。

老太太突然想到吳娟提到王寶貴及時出現,還下水救人,前後一聯繫,還有什麼想不明白,心裏更是氣狠了,吳娟那個缺德玩意居然打着毀掉小芳姻緣的主意,着實可惡至極。

小芳不好,她又能撈到什麼好?

這種事兒真不好捅開了明說,說吳娟推小芳下河,先不說吳娟會不會承認,就算她承認了,小芳如今人好好的,她頂多也就是被老大兩口子狠狠打罵一頓,然後默默地將這事兒翻篇,當做從沒發生過,畢竟家醜不可外揚。

若是她死活不承認,難道要去找王寶貴來當面對質?家裏兩個姑娘都與他有了牽扯,到時候這事就說不清楚,只會越描越黑,姑娘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思來想去,這事兒只能暫且按下,全當吳娟看錯了人。

“委屈你了,你先忍過這一時,娟子要是再不改改性子,往後總有她吃大苦頭的時候。那王寶貴既然存了那種齷齪心思,這次又沒能如他的願,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找機會來鬧騰,你記住,以後要是遇到他就躲着點走,那樣的爛泥可千萬別沾,沾上就甩不掉。”

千羽還無法深刻理解這時代所謂大姑娘好名聲的重要性,不過她倒不怕那王寶貴上門來鬧,直接撕她也毫不畏懼。

對於吳娟,她更不擔心,吳娟想搞事她隨時奉陪,她可不是小芳,對吳娟不會言聽計從,更不會心慈手軟,以德報怨從來不是她的風格。

心裏咋想不要緊,嘴裏卻還要寬慰一下老太太。

“奶放心,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就算是為了報答大伯大伯娘的養育之恩,這次我就不和她計較,不過以後我不會再讓着她,省得她越來越過分,把我當成個泥人,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千羽覺得要讓吳娟不來招惹她,實在是有點難。

從小到大,但凡小芳有什麼好東西,全都被她收颳去了,年節時三叔給買的布料、頭繩、糖果等,也都通通被她搶去,然後再扔給小芳一堆她不要了的舊東西。

明明這些東西吳娟也有一份,可她就是見不得小芳一樣有,見不得家裏人說小芳聽話乖巧,見不得小芳在村裏的人緣比她好。在她看來,小芳的存在就是個錯,搶奪了原本屬於她的空氣和生存資源。

最讓吳娟不能忍的是,小芳居然搶奪了她意中人的注意力,這讓她如何受的了。

綜上所述,千羽敢肯定,吳娟百分百還會繼續搞事兒。不讓她疼進骨子裏,她是記不住教訓的。

老太太微愣:“呃...你能這麼想也好,奶知道你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凡事心裏就數就行。”

說完拍了拍千羽的手,幽幽地長嘆一聲,那嘆息聲中似乎包含着無限的欣慰與惆悵。

不聾不啞不做家翁,歲數大了就喜歡多思多想,她的身份,小芳的身份,並不適合在這個家中指手畫腳說太多。想要家宅安寧,勢必要有人隱忍退讓息事寧人。

姑娘家的名聲何其重要,她既不想小芳同那王寶貴扯上一絲兒關係,也不想小芳同吳娟撕破臉鬧的外面人盡皆知,一家子姐妹,一個名聲壞了,另一個又能好到哪兒去?她可是吃夠了壞名聲的苦。

想當年,平京淪陷,敵人的炮火讓她失去了爹娘兄嫂,也失去了家,最後只能跟隨逃難的民眾一起,逃出了平京,開始了四處流浪的日子。

她孤零零一個年輕女人,身邊沒有親人,也沒多少錢,一路顛沛流離,不知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等她來到這裏,想安定下來重新開始生活時,才深刻體會到什麼是人言可畏。

她年輕的時候長得不錯,雖然逃難時的形象糟糕,面黃肌瘦又邋遢,可收拾乾淨照樣比山裡那些長年干農活的女人們好看。

那時候的村裡人,尤其是女人,總是對她指指點點,說什麼污言穢語的都有,排擠她,孤立她,甚至還想將她攆出村子。

因為她們都覺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在那個混亂的時期,竟然能從幾千裡外的地方全須全尾地來到這裏,非常的不合常理,她是怎麼做到的?要說這中間沒些骯髒不堪的交易她們誰都不信。

所以,只是憑藉著臆想,她們就給她定了罪,徹底敗壞了她的名聲,將她描述成一個人盡可夫的婊/子,到今天她也忘不掉那些男人看她那淫邪的目光。

要不吳家老爺子吳富貴幫她出了幾次頭,她在這個村裡也待不下去,當時身無分文的她也已經無路可走。

就這樣,她在生與死之間做了個選擇,嫁給了吳富貴。

這個選擇將她的一輩子都困在了這個小山村,或許也是她以後的埋骨地。

午夜夢回時,她問自己,後悔嗎?遺憾嗎?怨恨嗎?也許吧,她也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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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不配合[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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