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畫眉 天外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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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十六年前,草長鶯飛的春天,繁華富麗的臨安.
鮮衣駑馬,琴劍江湖.那時的金刀藍劍,還是飲譽武林的少年俠侶.他們的婚禮,就將在那時那地舉行.一時之間,各大門派紛紛派人前來祝賀.
不料,就在金刀藍劍的婚禮前夕,二人奇迹般的失蹤了.
金刀藍劍失蹤的消息,在江湖中掀起了軒然大波.一時之間,眾說紛紜.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這股熱浪也漸漸平息了下來.江湖就是這樣,並非因為兩個人的失蹤就可以停止演變.
因為自刎,仇殺,戰鬥,壽終正寢,亦或是別的什麼,江湖中每年不知有多少名俠消失.
亦不知有多少新秀迭起.
不斷的這樣交織,再輪迴,一年又一年.白雲蒼狗.
十六年,是多麼短暫的一瞬.十六年過去了,曾經的金刀藍劍,已經漸漸被人們遺忘.
金刀藍劍的失蹤,卻成了江湖中永恆的一個謎.
第一章江南畫眉·天外來客
江南畫眉閣
北雁南飛,落葉飄零,正值初秋.
白衣女子靜靜地立在長廊之外,手持玉蕭.青絲飛揚,裙袂飄舞,氣質清傲高潔,宛若洛水之神.她一曲吹畢,抬頭仰望浩浩長空,恍然間,若有所思.
身着淡青色羅紗千羽衣的清麗女子就站在白衣女子身後.黛目長眉間蘊着一股堅挺的傲氣,年輕的面容,膊還昊?此時見同伴出神,便喚了一聲:"姐姐?"
年輕的畫眉閣女閣主輕嘆一聲,將蕭交給青衣女子,轉身步入別苑中的八角琉璃亭,斟下一杯香茗."沒事."
"你悶悶不樂,莫非有心事?"青衣的女子呷了口茶,沉吟道:"每逢武林事變時,大哥才會來報信.姐姐可是在擔心大哥?"
畫眉閣主輕輕搖頭."藍冰劍傳人沈若兮即將出面武林,這本是轟動武林的大事.可他卻為何遲遲未到?"
青衣女子徐秉菅道:"點蒼一派門規嚴謹.年輕子弟輕易下山,卻又談何容易."
"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在乎他嗎?"畫眉閣主蹙眉."菅妹!阿非畢竟是..."
"大哥畢竟是閣中擔任要務的情報使."只手轉動着茶盞,凝視着上面的詩文.秉菅輕輕截下話頭,"可他常年在外,又身兼點蒼一派,做事有很多不方便.姐姐,我想,是不是應該換掉他……免得耽誤閣中契機."
白是略一沉吟,看向輕蹙着綉眉的秉菅.閣中的第二掌權人,自己的弟媳,此時神色淡漠,眼底彷彿泛着清冷的寒芒.
又是這樣的眼神……白是心中不由一動.這個與自己攜手統治着嶺南武林的女子,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徐秉菅,一個淡漠的隱士.
永遠鎮定自若,臨危不變.即使是在談起那個人的時候,也依然就事論事,不帶一絲的情感------愛戀、仇恨或者哀傷.卻不知在那樣冷漠而犀利的眼睛之下,又蘊藏了怎樣複雜而熾熱的情感?
一個武學奇才.
上一屆"武林大會"上,她以不世出的武學英才橫掃天下少年武俠,繼"追風碎影"楚不恕、"隨風小劍"郭四家、"小金刀"名冰儀、"落鷹神劍"雲長靖、"瀟湘玉羅"楚不憐五人之後,坐上了第三輩武林中的第六把交椅."青燕子"之名從此響徹武林.
一個顯赫的霸主.
身為當今江湖第一大閣位高權重的二閣主,手下子弟何止千萬.憑藉精幹鐵腕、洞察與決斷力被閣中子弟敬若神明,在江南一帶有着極高的威望,亦是嶺南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一個奇女子.
她曾經是滇川名門世家之秀,亦曾經在十歲的時候手刃入侵家族的八名武林高手.更是在武林盟的正氣堂中殺過人,在隨風小劍的船上喝過酒,在軒轅笑天的賭坊中斷過一指!在白是十八歲出任畫眉閣主的時候,她就已經是修靈谷"雪谷梅仙"門下修為最高的弟子.在加入畫眉閣之前,她的名號是:冰神之女.
她是個美麗的少女.
擁有洛神般清麗無雙的容顏,她如一枚無暇的白璧,即使身經百戰、奔波江湖多年也未嘗有一絲風塵黯淡的痕迹.她是天下青年才俊理想中的佳人.
她亦有一個青梅竹馬、珠聯壁合的未婚夫,白非.
他們的確深愛着對方.三年前,修靈谷公子與"冰神之女"轟轟烈烈的愛情,曾經在江南盛傳一時.
……
無論如何,"青燕子"徐秉菅在天下江湖人芸芸之口中,始終都是一段傳奇.
這段傳奇,終結在三年前的除夕之夜.三年前的那個月星暗淡的夜晚,她的未婚夫拋棄了她,一去不返.次日大婚,群英際會,徐秉菅獨佇禮堂.
武林嘩然.
一夜之間,她從一代武林奇女子,變成了白家棄婦.顏面盡失,聲名掃地……一切不復當初.
面對這樣的波瀾,徐秉菅卻始終忠於修靈谷,為畫眉閣的南擴基業立下了汗馬功勞.
然而,對那個背棄她的人,她豈能不恨?
但徐秉菅一向是個恩怨分得很開的人.她恨阿非入骨,卻忠於他的姐姐,將發揚畫眉閣視為自己的責任,更對他的母親盡了作為徒弟的孝道.
"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曾經對大哥傾注了怎樣的憧憬和希冀."這是她對白是說過的唯一涉及那段往事的話.
"或者……"
"等他下次回來,再議不遲."白是撫摩着置於桌上的玉蕭,眼中充滿愛惜之情."莫忘記了.上次若非他在點蒼派的勘察中得知敵派行動,預先通告,這"修靈玉蕭"早已落入幻花宮之手."
"忘水宮主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得安寧."徐秉菅冷笑一聲.
白是呷了一口茶,忽然胸有成竹般地笑了起來."梅忘水勢力強大,近幾年連接吞併了滇南三個武林幫派.如此下去,恐有喧賓奪主之嫌.到時候無須我們動手,武林盟自會為我們剷除幻花宮."
青衣女子微微點頭,道:"畢竟,樹大招風."
此時,忽有一道疾風掠過二人,畫眉閣兩位閣主的目光忽然同時銳利起來.
來人彷彿從天而降,在瞬間劐去了石桌上的茶盞------
白是豁然起身,身輕如燕騰空向來人躍去,電光火石之間手裏已經多了一管洞簫.她衣袖帶風,優雅而妙絕的幾個姿勢,分攻來人身周各處空門.來人似乎知道白是不戀霸王江月,擰身若蛟龍,手法奇快的以小小杯盞作為抵盾,承接絲絲不露.玉蕭擊在瓷杯之上,玎叮有聲,毫無破損.
立於亭中執杯觀戰,徐秉菅微微冷笑.那深藍長衫的年輕男子,若非自小的默契與了解,任憑他再嫻熟的經驗與手法,也難逃畫眉閣主的一套"蕭羅光網".
"叮!"隨着清脆的破裂聲,瓷杯四分五裂.男子終於停住身形,抬手拂上抵在自己胸前大**上的洞簫,"我輸了."
"你終於回來了,阿非."白是垂蕭入袖,向著三年未見的胞弟淺淺一笑.轉頭望向亭中的青衣女子,目光忽然一黯.
長衫男子注視着亭中裊裊婷婷的青衣倩影,舉步向前.他的眼裏閃着憧憬而恍惚的光,彷彿在走向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境.
亭中的青衣女子悲哀而又冷漠地望着他,看着他一步步緩緩走近,那一瞬間,彷彿又回到了十歲的時候......三年未見,他愈發的憔悴了.
幾年來,如果什麼都沒有發生,那麼在這個時候,他們是會幸福地緊緊相擁的吧.
他走上琉璃亭,站在她的面前.她的目光依舊哀婉脆弱.此時他多想聽她說一句,我一直在等你.那麼之前所有的怨恨,猜疑,誤會,都會煙消雲散.
她決然的轉身離開,淡然而疏離,不帶一點留戀.
那種冷漠至深的眼神,早已經勝過了一切言語.
三年了......他深深的望着秉菅決絕的背影,在心裏說,"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你既敢回來,為何不敢面對她."白是重新坐下斟茶.
"那是我的事情,你不要過問."阿非拂去衣上殘留的碎瓷,與白是對坐.
"自然,那是你自己造下的孽."
"這些日子,過的好不好?"
"嗯."白是淡淡的應了一聲.
阿非點點頭,道:"前些日子,師傅去了臨安武林盟.聽說武林盟主有意讓畫眉閣入盟."從懷中取出一物,"這是我師傅給你的信."
接過遞過來的信箋,白是略微頷首,"我知道了."
"藍冰劍傳人沈若兮將在五天之後現身武林."畫眉閣情報使沉吟着,"屆時,她師姐名冰儀將會在軒山和她碰頭."
蹙了蹙長眉,白是略有些疲倦."嶺北那一帶,算是不安分了."
"上個月,儀姑娘來過點蒼山.談及畫眉閣,聽她語氣,好象和你頗有些交情?"
"哦."白是憶起那身負絕世輕功的美麗少女,不由微笑."你還不知,年前我和秉菅曾去了一趟中原.在蜀中遇見冰儀,甚覺投緣,我們便結了拜."
"阿姐好運氣."聽到蜀中二字,阿非沒有絲毫起疑,只是笑道,"和江湖第一美女儀姑娘結拜,那是多少武林巾幗無法乞及的呵."
"你們點蒼九子,和她豈非也是世兄妹的關係?"
聽到"點蒼九子"四字,長衫青年的手微微一震.
"菅妹要將你的身份革除,你有什麼意見?"白是語氣淡漠.
"我只負責搜集對畫眉閣有利的情報------至於決定我是去是留,那就是你們的事情了."
"那麼……"
白是的神色黯了下去.她自袖中取出一枚赤色丹丸,放於掌中."吃了它.從此以後,脫離點蒼."
阿非認得這種名為"十方空"的丹藥.這是一種可以讓人詐死的毒藥.服下數日,便會在某一固定時間脈搏全無"死去",而後又會恢復.
他知道她的意思.點蒼第九弟子"白青明"一日不死,白非便一日不能完完全全的加入畫眉閣.
"你身兼畫眉點蒼二派,還是早點做出選擇吧."
阿非看着面前白衣少女的眼睛,冷漠決斷,帶着深邃的空洞.即使是手足之親,一年未見,也是形同陌路.
他豈能不知,在秉菅之事上,她也是恨他的.
姐弟二人對視不語,漫長的沉默使人感到窒息般的壓抑.白是淡漠如初,阿非的眼底壓抑着磅礴的怒意.
------"你好狠."
讀出了弟弟的意思,白是竟有了一絲笑意.再不是幼年時看着他調皮弄翻硯台時那樣溫柔會心略帶嗔責的的笑,也不是少年時每次聽他夸夸其談自己的"江湖夢"時那樣情不自禁的純粹的笑.
那是公式化的笑,是居高臨下,決斷一切的王者的笑容.
青衫劍客看着位高權重的畫眉閣主笑靨如花,竟感到了一絲寒意.他發現,白是在笑的時候,眼睛是不笑的.
拂開畫眉閣主的手,阿非拒絕."恩師如父,怎可辜負再造之恩.況且幾年來,我已為畫眉閣帶回無數條武林的重大機密,也算得不負.情報使的閑職,辭了便是."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了,阿非."白是抬眼,"因為你是修靈谷的繼承人,你姓白."
聽到這樣的話,阿非忽然有大笑的衝動."繼承人?真是好聽……那你和入贅的姐夫算什麼?------要說服我,至少有個稍微合適的理由,阿姐."
躊躇間,一名白衣弟子飄然而至,在亭外躬身行禮:"稟閣主,有客到訪."
"客人何在?"
"客人在大殿等候."白衣弟子退下.
"好.既是如此,"白是輕輕將丹藥放入點蒼弟子掌中,"你自己決定.這是父親的意思."
阿非猛然間抓緊玉扇,指節微微泛白."無論是誰的意思,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白是看着他將毒藥溶入酒中傾倒在地上,暗暗握拳.
"阿非,你生是我白家的人,死是我白家的鬼------你以為,你能夠左右自己的命運?"
"你要我如何?"阿非目光空洞.
"聽着."白是本已起身,聽到這樣的話,不由得回頭,一字一頓的道:"下個月和秉菅把婚事重新辦了,然後給我乖乖待在谷里!等你弱冠禮之後,出任閣中領主------聽懂了沒有?"
"你要我也成為你的傀儡?"阿非冷笑,將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下."你不用逼我.莫忘了我是點蒼派弟子,隨時都可讓師父他老人家向盟主建議,滅了畫眉閣!"
望着弟弟摔杯離去的身影,白是稍怔了一怔.
畫眉閣大殿正中,一名中年男子負手而立.他衣冠楚楚,氣宇軒昂.眼眸中透出威嚴.王者之氣,彷彿君臨天下,令人不敢逼視.
"閣主到--"白是在六名白衣少女的陪同下,姍姍來遲.她信步邁進大殿,中年男子迎面走來:"楚某不請自來,還請閣主鑒諒.上次武林大會一別三年,不知白閣主可否還記得楚某?"
白是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禮:"白某有失遠迎.盟主大駕光臨,屈尊到此,畫眉閣蓬壁生輝."
武林盟主楚明昭淺淺一笑:"久聞白閣主天賦異稟,楚某今日特來拜會."
二人聊了幾句,白是欲在聽雨別苑設宴為楚明昭接風,楚明昭婉言謝絕.
白是心中有數,屏退了左右,說道:"盟主此來,所為何事,但請直言."
楚明昭神情有些猶豫,遲疑道:"說來慚愧,楚某此來,是為借貴閣的‘修靈玉蕭‘一用."
"醉翁之意不在酒……”白是直言:"盟主,借蕭只是借口,您來畫眉閣,為的是件更重要的事,是么?"
楚明昭一愕.長驅直入,毫無做作.白闊天的女兒果然不同凡響.
取出惜劍的信箋,白是低語:"此乃惜劍尊者的信箋,盟主一讀便知."
楚明昭大出意料,接過信箋,慢慢展開.
"書呈江南畫眉閣白閣主座下:敝執掌點蒼門戶廿度有三矣.近日瑣務纏身,以疏問候,乃闋清音.閣下共鑒楚嵐琦並金刀藍劍之恩怨,千里共尋其溯,久未果.今夜觀天象,太白生暈,紫薇偏轉,宿星罡異,遂得曉武林今主楚明昭身懷隱故,系連金藍之事,當為契機.余乃規往武林盟一探,楚明昭若錯余訪,當下江南貴閣為避,近日在即.望閣下了卻此事.他日拜閣相敘,許勿食言.點蒼派掌門惜劍拜上."
"惜劍果然名不虛傳,有預知世事之能.真不愧被譽為聖賢."
楚明昭合上信箋,佇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