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顏衡鬆了口氣，翻過身發現陸星澤還沒睡，而是正對着光腦，神色嚴肅，不知道是不是在整理課件。
從對面床鋪照過來的燈光溫柔得像一個擁抱，令人無比安心。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陸星澤這個人，對待任何事都很認真。
所以當初在顏家的訓練場，他比自己早三天摸清虛擬射擊的要領，早一星期學會了駕駛機甲。就連他父親顏朝暉也曾感慨過陸星澤的優秀。
陸星澤是一個對自己要求無比嚴格的人，並且有能力將所有事情做到極致。
顏衡回復季晚：「不嚴重。我看着他呢。」
季晚：「那就好。讓你們出這種事，真過意不去。」
顏衡：「沒事。」
聽到陸星澤那頭傳來的細微動靜，顏衡重新翻過身子，背對着他。好像這樣就能完完全全把自己隱藏起來，只露出想讓他看見的那一面。
陸星澤注視着光腦屏幕上閃過的複雜數據，眸色越來越深，幾乎要融進夜色里。
終端上有消息閃過，他深吸一口氣，將光腦關掉，熟練地清除了所有痕迹，打開終端。
聯繫人的名字是兩個字，在帝國有着無與倫比的分量。
三軍統帥之首，陸煥元帥。
陸煥：「你說軍校的門禁系統遭到黑客侵入？」
陸星澤：「是。恐怕已經引起懷疑了。」
陸煥：「怎麼發現的？」
陸星澤：「有工程學院的學生晚歸，試圖破解門禁，觸發了保護系統。我已經讓江淮查過門禁，是破解門禁時撞上了黑客設下的陷阱。多半是為了試我那張晶卡。」
陸煥：「那名晚歸的學生是什麼人？」
陸星澤：「他叫沈晏青，父母都是商人，家中無其他親人，身份很乾凈，應該只是名普通學生。」
陸煥：「你的身份暴露了嗎？」
陸星澤：「暫時沒有。」
陸煥：「小心一點。」
陸星澤：「會的。」
發出最後一條消息后，陸星澤清除了終端上的聯絡痕迹，一直冰冷的面龐終於有了一抹罕見的柔和。
聽到對面的床傳出平穩的呼吸聲，陸星澤輕聲把床頭的小燈關上。
他記得顏衡小時候是怕黑的。
那時顏衡對家中安排他刺激分化的事耿耿於懷，很少給自己好臉色看。第一次對他態度轉變，就是意外在無人區失蹤的那次。
顏衡與顏家失聯，是他最先循着顏衡留下的記號找到的人。
當時顏衡就這麼抱着腿坐在駕駛艙里，單薄的身體在冷風中發顫，像只剝了殼的小刺蝟。
之後顏衡不好意思牽着他手，他就在衣服上扯了根裝飾線給顏衡牽着。顏衡對他的稱呼也第一次從“姓陸的”、“那個Omega”，變成了“陸哥哥”。
他記住了顏衡怕黑，從那之後不敢讓顏衡獨自面對黑夜。
但經過了宿舍兩個晚上，他忽然意識到——或許現在已經不了。
時光將曾經的少年打磨得鋒銳又堅強，同時也斬斷了那根脆弱的引線。
從此溫柔了黑夜的燈光變成針刺的鋒芒，更築起堅硬無比的壁壘，難以跨越。
“晚安。”陸星澤對着那道已經熟睡的背影輕聲說。
沒有回應。
……
第二天顏衡出宿舍的時候，無意間發現宿舍樓的工作人員換了人。隨口問起，得知是宿管大哥身體不好，換了個崗位。
顏衡沒多想，第二天早上首堂課是生理課，剛到教室門口，就被一個人叫住。
“那個……顏同學，能幫個忙嗎？”
顏衡轉過頭，看見站在門口的Omega。對方長得很乖，時不時踮着腳尖往教室里望，緊張中似乎帶了點期待。
他很快想起來，這似乎是昨天在自由訓練場見到的那個Omega，叫紀白。
“什麼事？說來聽聽。”
“我、我想問陸星澤借下星際史的書。”紀白的臉噌的一下就紅了，白皙的面龐燦若桃花。
“哈？”顏衡回過頭，朝陸星澤所在的方向。好傢夥，居然坐到了最後一排。
“我們這堂課是星際史課，我忘記帶了。”紀白輕抿了下嘴唇，解釋道。
“等等啊，我去問他。”
顏衡走到陸星澤位子上，敲了敲桌子，似笑非笑：“走桃花運啊你，那個Omega問你借星際史課的書。”
陸星澤看向教室外面，紀白立刻避開了他的目光，在教室外徘徊起來，卻有意無意顯露出優雅的走姿和漂亮的側顏，引得無數Alpha紛紛投去目光。
“沒帶，”陸星澤說完，示意顏衡，“問司紀吧。”
司紀就坐在他倆前面。
顏衡隨便一問，果然成功借到書，拿去給了紀白，然後轉身坐到了陸星澤旁邊。
教室里頓時引起陣陣議論，似乎都在討論他。
顏衡眉頭微皺，目光在教室里轉了一圈，發現教室里的人看他的眼神莫名不對，看向陸星澤的目光更是充滿了憤恨不平和同情。
“怎麼回事？”顏衡忍不住問司紀。
司紀示意他看論壇，嘆了口氣，連番搖頭：“還不是因為你昨天在自由訓練場那麼對陸哥。”
論壇首頁掛着幾個極其顯眼的帖子。
#陸星澤顏衡不和#
#顏衡故意在自由訓練場弄傷陸星澤#
#顏衡暗戀紀白，和陸星澤撕破臉#
隨便打開一個帖子，都是為陸星澤打抱不平的。
「顏衡怎麼這樣啊？故意弄傷陸星澤。」
「嫉妒人家是校草唄，我看他和陸星澤同宿就是為了整他的。」
「軍二代真tm囂張！」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最快的一個帖子是幾秒鐘前發的，說是顏衡威脅陸星澤遠離紀白，還貼出了顏衡和紀白站在教室門口前說話，以及顏衡似笑非笑靠在陸星澤桌旁的圖片，無形之中坐實了兩人不和的傳聞。
到底誰tm到處造謠，曲解當時的情景？
由於有人故意帶節奏，惡意發酵得極快，沒過多久就出現一個投票：顏衡和陸星澤誰先跌下神壇。
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選了顏衡，明擺着就是為了嘲諷他。
司紀連連搖頭：“你看看，要是昨晚沒和陸哥生氣，大家也不會誤會。”
顏衡：“……”
司紀憋着笑：“說真的，你當時看上去真的像在霸凌陸哥……”
顏衡：“……”
司紀還在繼續給他分析：“你爸昨天早上過來軍校，大家都知道你身份了，晚上你又對陸哥做出那種事，你不覺得很像嗎？”
顏衡一頭霧水：“那種事？”
司紀：“你對陸哥冷嘲熱諷、惡語相向。”
顏衡無語：“……後來是我送他回的宿舍吧？”
“是這樣沒錯，”司紀頓了頓，“但是沒人看見。”
顏衡內心：這都是什麼人間疾苦！
司紀同情地拍拍顏衡肩膀：“聽我的，以後對陸哥客氣點。”
顏衡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剛才來借書的紀白又回來了，只不過這次直接把書從窗口遞了回來。
“那個……我找到書了，還給你。謝謝幫忙！”說完之後，就紅着臉跑了。
顏衡接過那本星際史課的書，隨手還給了司紀。
司紀把書收回去，忽然發現裏面夾了本顏衡的習題冊，於是還給了顏衡：“這個忘了還你。昨晚問你借的。”
顏衡剛接過習題冊，上課鈴就響了。
講課的是個很嚴厲的Beta導師。生理課第一課，永遠是介紹Alpha、Beta、Omega的分化起源。緊接着就是介紹三種性別的生理構造。
顏衡注意到陸星澤桌子上是空的：“沒帶書？”
“忘了。”陸星澤倒也坦然。
顏衡把自己的書往他面前推了推。
翻開第一頁，呃……
一個Beta和一個Omega同時望着圖上Alpha赤|裸又勇猛的身體，一致地沉默了。
底下有Alpha笑出了聲，立刻得到了導師一頓批評。
“笑什麼笑？沒見過Alpha的身體是吧？回宿舍自己照鏡子去！”
書上繪製的圖像逼真又清晰，再附上旁邊詳細的講解，身邊幾個Omega的臉倏地就紅了。
氣氛說不出的詭異。顏衡下意識去看陸星澤，見他一臉淡定，很快收回了目光。
“身材一般。”為緩解氣氛，顏衡點評了一番。
陸星澤輕笑：“是，比我差點。”
“你好意思？”顏衡冷笑。他一個Omega還挺得意？
腦中忽然浮現出陸星澤那天出浴后的身體。
簡直比書上這個Alpha還……
陸星澤的確各方面都像一個Alpha，但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是Omega的事實。
“實話實話。”陸星澤一點也不客氣。
“就不能謙虛點？”
“你都看過了，我再謙虛有意義嗎？”
“……”真是有理有據，令人無法反駁。
講到Omega生理構造的時候，顏衡特意把習題冊往陸星澤那裏推了推，提醒：“別不好意思啊。”
他知道Omega面子薄，估摸着陸星澤和自己這個准Alpha一起會沒心思看書。
“不會。”陸星澤沒有拒絕，翻開習題冊，卻發現裏面夾了張紙。
上面只寫了一句話：下午一點，機甲大樓外小樹林，我等着你。
手一頓，目光掃過身側顏衡的臉，不動聲色把紙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