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休整
張鐵雄安排好傷員，其中一部分輕傷的隨着排里其他兄弟繼續走，重傷的留在老百姓家裏，張鐵雄問清楚每家叫什麼名字，囑咐好，半個月之後回來接傷員，要是人死了，就要他家裏人抵命。WenXueMi.CoM王國聽見張鐵雄對老百姓的話，其實他心裏也很清楚，其中一部分兄弟不一定還能救得回來，但嘴上還得這麼說。
忙活了半天，傷員分別被包紮了，他們專挑那種家道還比較殷實、房子看上去還像回事的人家安置。另外就是借糧，說是借，其實和搶差不多。但這也是沒辦法，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再餓下去，不用鬼子打，自己就倒了。
張鐵雄砸開幾戶看上去比較富裕的人家，分別要了糧食、燒酒。讓這幾戶人家趕緊烙上餅。當時世道艱難，一般人家哪吃得上白面，要麼是高粱米飯，烙餅更是家裏來了客才有的。張鐵雄凶神惡煞一樣，再加上還帶着槍，所以沒人敢說個不字。
晚上排里在一戶當地晚清秀才家裏住的，他家裏比較殷實，有三十多畝地，還請了三四個佃戶。畢竟是有功名的人，家裏井然有序。張鐵雄在門口放了雙崗和流動哨。大家匆忙吃了頓飯，身上又有了力氣，於是開始掩埋屍體和清點繳獲。繳的三八步槍和少量子彈基本上都送給借了糧食的人家，有些膽小的不敢要。此外還送了兩桿給秀才，當時槍可是貴重物，有些家裏窮困的，一年的嚼穀都買不起一支槍。當時的市價，一支三八槍比一頭耕牛都貴。但排裏帶不了這麼多槍，再說送出去的槍以後沒準還能讓當地的老百姓襲擾日本鬼子。子彈都是通用的，大家把繳獲的子彈分到每個人，爭取每個人都平均一點。
鬼子的屍體埋得很深，老百姓都幫忙挖。不埋第二天就得臭了，再說鬼子的屍體要是被發現了那就是排里違抗軍令進行抵抗的鐵證，違抗軍令可是要掉腦袋的。而且鬼子的屍體要是被奉天城裏的鬼子發現了，那還了得，整個村莊男女老少一個也別想跑。
陣亡的兄弟和鬼子分開埋的，每個兄弟入土之前都被擦了身子。血水一盆一盆的，染在毛巾上，染在國土上。
可能沒人能夠統計出自九一八開始，至抗戰勝利，這段漫長的日子，中國的國土上這樣的普通士兵集體墓有多少個。一將功成萬骨枯，功成名就的一將史書上記載了，那埋在國土下面的萬骨呢？有多少人記得。他們的名字不是萬骨枯，他們的名字叫：英勇。
入土為大，排里的兄弟給死了的兄弟磕了三個頭。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事情來得太快了，大家感覺今天一天都像是在做夢一般，但這恰恰不是夢，就算是夢那也是噩夢。中華民族的噩夢。
長眠地下的兄弟在提醒大家，戰爭已經開始了。
晚上，王國和排里的三個班長還有幾個老兵商量了一下。張鐵雄覺得鬼子這次可能也就是短暫佔領一下奉天罷了，別忘了東北的北邊是老毛子的地盤，鬼子就這麼幾萬人，不可能不忌憚老毛子。耿老歪倒是不這麼看，既然鬼子動手了，要麼東北軍打回去，鬼子自己是不會走的。另外一個老兵說得更乾脆，這是少帥無能，要是張大帥還活着，啥小鬼子，長了八個蛋還差不多，早他娘打回去了。王國就怎麼聽着，可有些事他是不能說的。九一八以後鬼子奴役東北6年，6年以後鬼子還不甘心，繼續擴大了野心，發動了七七事變，繼而整個中國都陷入了戰火之中。
張鐵雄趕緊攔住那個老兵的話頭，他還不想招惹太多是非。一直沒開口的三班長李海通說，就怕鬼子這次是動真格的，那排里就被動了，現在還不知道營里的主力在哪兒，就知道部隊是往吉林撤了，至於撤到哪兒還搞不清，還是先找到營里的主力再說吧。
耿老歪說部隊撤得太匆忙了，估計好多重武器都沒帶。張鐵雄嘆了口氣，本來武器就差，一個連才一挺機槍，現在倒好，家當全沒了。王國又問了繳獲的機槍的情況，機槍現在配屬給張鐵雄用，他槍法比較好。張鐵雄是和耿老歪一起清點繳獲的，張鐵雄打仗比較勇猛，就是有點粗枝大葉，反倒是耿老歪粗中有細，他還清點了子彈，繳獲機槍子彈大概一百多發的樣子。但鬼子的機槍沒營里的捷克造好用，他以前用過，日本輕機槍打的時候還得往上頭刷油，不然容易卡殼。
大家談了半天，也沒有個頭緒，油燈火苗一閃一閃的，眾人又陷入了沉默。張鐵雄看着炕沿邊上坐着發獃的王國就問：“對了，小兄弟，一直沒顧上問你，你叫啥名？”
“大哥，我叫王國。”王國答道。
“王兄弟，你說說，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耿老歪在一旁問道。
王國沉默了一下，其實除了以前看過電視、電影，參加過幾次軍訓以外，他根本就沒當過兵。現在碰到這種情況，一時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有一點王國非常清楚，因為他的指揮得當，他們才沒被鬼子吃掉，現在他就是大家的主心骨。這時候他要是慌亂了，那這支隊伍就徹底散了軍心。所謂兵熊一個，將熊一窩，道理就在這裏。
沒辦法，他只好安慰大家道：“我估摸着鬼子長不了，出不了倆月，我們遲早還得回來。不管那麼多，先找到營里的主力，不是說撤到吉林了嗎，那就往那邊找。”
“恩，就這麼辦吧。”一旁的張鐵雄也表示贊同。
“老張，還有個麻煩事，這也沒個地圖啥的，再說也不認識路啊。”
“我看這樣，盡量避開大路，反正大致方向對就行。最多半個月吧，走也走到吉林了。我覺得部隊的主力可能沒有走遠。”王國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其實他心裏也沒底，東北軍的一個排遭遇鬼子兩股兵力絲毫不佔優勢的小部隊就折損這麼大，如果遇到鬼子的主力怎麼辦？如果找不到自己的部隊怎麼辦？
要不向鬼子投降？這個念頭在王國腦子裏一閃，但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投降鬼子的話，那兄弟們的血豈不是白流了？不能當漢奸，寧可打不過鬼子，當個孤魂野鬼，也不能當漢奸。那是要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罵的。以後自己還有什麼見人。
“那要是再遇上鬼子咋整？”耿老歪問道。
“盡量避開吧，我們現在人少，加上鬼子也確實厲害。能避就避，真避不開了，咱就跟他們打。”
“操他姥姥，沒想到鬼子打仗挺凶啊。”張福海接話茬說道。
“也不是，主要是我們對鬼子的打法不適應，多打幾仗慢慢就好了。”
“***，下次跟小鬼子打仗，老子第一個把鬼子的擲彈筒打掉。”張鐵雄朝地上吐了口濃痰，狠狠嘬了一口煙捲，他的煙捲燒得短得要燒到手了才扔在地上。
“張大哥說得對，鬼子的擲彈筒比較麻煩，下次一旦看到，不惜代價要首先打掉它。”王國現在一直喊張鐵雄張大哥，其實兩個人年紀差不多，都是二十齣頭的樣子。
“咱們為啥沒有擲彈筒呢？”
“有也扔不起，你以為扔的那是榴彈啊，那***就是扔白花花的銀子呢。”
“咱東北富得流油，為啥沒人家小日本銀子多啊？”
“呵呵，咱的銀子都讓老爺們拿去玩女人造房子花了。對了，你們聽說了嗎，少帥要天天打一種毒針，一天光打針就要好幾十塊大洋呢。”耿老歪嘟囔着。
“啥樣毒針啊？”邊上聽得都來了精神。
“聽說是馬針，打完了想啥有啥。”
“不要瞎議論長官。”張鐵雄截斷大家的話茬，這次少帥下令不得抵抗，看來給軍心帶來很大浮動。其實張鐵雄早就聽其他軍官講過少帥打嗎啡針的事情，但軍旅多年，他見過的世態炎涼太多了，所以這種事情他覺得還是少議論比較好。
王國也若有所思，張學良，堂堂一個東北軍少帥，手下幾十萬兵馬，結果被鬼子區區幾萬人就打得狼狽逃竄，想想真是寒心啊。
“就這麼定了，大家抓緊時間睡覺，明天一早咱們就去追主力，要是碰不到鬼子更好，要是碰上了，管他娘的什麼不得抵抗，掂槍干他小鬼子個。”張鐵雄起身紮上武裝帶，他打算出去查查崗。
“睡覺睡覺，***，小鬼子別招惹咱們，不然打殘他個狗娘養的。”耿老歪剛才被張鐵雄說了幾句，心裏有點窩火，但不敢流露出來。
張鐵雄剛走出屋子，還沒走到院門口，突然看到牆角處有個黑影，張鐵雄立刻撩開槍套，抄起手槍斷喝一聲：“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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