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被罵了(下)
江洛兒被崔正甫這一上來就開口責問的態度給整懵了。
這名單不是蕭長頌給的嗎?
她讓呂言從御書房找出來的,應該是之前蕭長頌與楚安睦達成共識的事,如今她不過是代為公佈罷了,怎麼還來責問她呢,不應該問蕭長頌嗎?
江洛兒下意識往蕭長頌看去,而他就好像沒事人一樣,支着手肘看起書冊來了。
江洛兒立刻明白了。
敢情原來這名單所有人都以為是她定下的。
……
那現在是忍受這崔左相的一頓責罵,還是說出實情,回頭被蕭長頌折磨……這個問題一出來,江洛兒沒有猶豫,直接選擇了前者。
“左相,這份名單有什麼問題嗎?”江洛兒問。
“陛下糊塗!”崔正甫橫眉豎眼道,“春闈會試一向由禮部主持,那主考官理應由禮部中人來擔任,陛下怎的就選王煦之?此人乃國子祭酒,單單就官職來說,就已是不夠格,陛下對朝事不清晰透徹,就應多聽聽朝臣們的意見,哪能自己善做主張,一意孤行!”
“朕……朕看王煦之此人才學與能力都不錯,就選了他,”江洛兒見崔正甫這般凶的態度,有些膽怯,但還是鼓起勇氣努力往楚安睦的性子靠,“名單既已定下,崔相還是照着行事吧。”
崔左相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同時一想到回頭徐儼夫要是藉此機會壓到他頭上,更是怒火中燒,大聲道:“陛下!豈能如此!若按陛下所說,只按才學與能力來定是否能夠擔任,那不是壞了朝中秩序?我朝科舉向來由禮部支持,沒有例外,眼下陛下登基不過兩年,就要壞此規矩,先帝若在天有靈看到陛下這般行事,恐是要大罵陛下不孝了!”
“你……”
江洛兒聽完崔正甫的這番話,心口有些堵得難受。
雖然她不是楚安睦,但被人指着罵的感覺哪裏會好過,特別是這崔左相口口聲聲謾罵的不按規矩,眉梢處那不屑掩飾的看不起,還有完全不把她當回事的態度。
江洛兒手握緊,收進了袖子,不再說話。
崔左相見這皇帝不似平常那般暴怒,以為他被自己說得無法還嘴,於是繼續道:“今日啊,臣必須得把話與陛下說說清楚。陛下不喜歡聽,臣也是要說的。陛下登基不過兩年,雖有攝政王輔政,但也不能太過狂妄自大,不熟朝事,不問朝臣,偏生要自行定奪,實在太過肆意妄為!”
江洛兒被罵得有些不知該如何了。
崔左相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往她腦袋上砸,砸得又快又急又狠,砸得她說不出任何話,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似的,壓抑至極。
但她說也說不過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這般任他罵著,想到這兒,心底不知怎的就翻湧上來了一陣接着一陣的委屈與酸楚。
可崔正甫沒有打算就這麼放過她,繼續謾罵。
“再者,臣方才也說了,科舉禮部主持是一直以來的規矩,陛下偏要破規矩而定,不以先帝為尊,這怎能如此?”
“您是九五之尊,如此行事,怎的為天下表率……”
“崔正甫。”
蕭長頌突然開口斷了崔正甫的話。
三個字。
平靜至極。
江洛兒聽到蕭長頌開口,一下子看向他。
他將手中的書冊放在一旁,慢慢道:“這是御前。”
崔正甫被蕭長頌那暗藏冷意的目光看得背後起了一層涼意,但很快回過神來,道:“蕭大人,我自然知道這是御前,有些話雖是難聽,但忠言逆耳,我也是為了陛下好。”
“忠言逆耳,還是大逆不道?”蕭長頌道。
“你!”崔正甫臉沉了下來,“蕭大人,你可不要亂污衊老夫!”
“君臣尊卑有別,說話點到為止,左相為官多年,難道還不明白嗎?”蕭長頌眼底泛着一絲笑意道,“就當左相是為陛下好,但今日的話,也足以誅崔家滿門。”
他的話平和,可聽在崔正甫耳里,卻是尖銳得像一把刀,直往他心裏刺,不僅僅是刺耳的問題了。
“蕭長頌!”崔正甫厲聲喝道。
“左相今日是跟陛下叫板得不夠,氣未撒完,還要撒到蕭某頭上嗎?”蕭長頌道。
崔正甫沒敢與蕭長頌對上后一句話,沉着臉,甩袖負手反駁前一句話:“怎麼能說是叫板,老夫是不服這名單。”
“依方才所說,左相不服,不過因着科舉向來由禮部主持,王煦之非禮部中人,而是國子祭酒之位,便無法擔任會試主考官,”蕭長頌道,“可若禮部無人可勝任,王煦之替之,那也是能行得通。”
“禮部怎會無人?”崔正甫立刻道,“禮部尚書鄭炳,左侍今空缺,但還有右侍郎何昌爍,皆是良才。”
“鄭炳近日涉案,何昌爍年紀尚輕,方上任就擔主考官一位,眾考生恐不服。”蕭長頌道。
“鄭炳涉及的案件乃是他人誣陷,此事很快就能查明。”
鄭炳涉案一事崔正甫也是未料到,前幾日崔尋玩忽職守一事,鄭炳因在朝堂之上為他說了幾句話,被徐儼夫記在心上,派人去查鄭炳的把柄,次日就有人說鄭炳受賄。
徐儼夫這個老匹夫,處處與他作對,千刀萬剮都不足為恨。
蕭長頌聽此話,輕輕‘哦?’了一聲,看着崔正甫道:“那看來崔相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將此事查明,鄭炳此人,確是可造之才,崔相這般堅持……”說著,蕭長頌看向江洛兒道:“那不如案件查明之後,就將主考官換成鄭炳,王煦之改為副考官,陛下覺得如何?”
江洛兒哪有什麼意見,這名單本來就是蕭長頌與楚安睦定的,聽他這話,立刻點點頭道:“好。”
崔正甫今日過來就是為了逼迫皇帝更換主考,如今事情得到解決,眉眼都舒展了:“陛下英明!”
又投以感激的目光給蕭長頌。
“既已更換,方才左相一句也給了臣提醒,禮部左侍郎一位尚有空缺,不如趁此升了王煦之,那此次會試,主副考官皆由禮部所出。”蕭長頌道。
聽到這處,崔正甫臉色一僵,禮部左侍郎他本有人選,過幾日想推薦那人,眼下竟要給靠向徐儼夫的王煦之?
可剛才將王煦之換下,現在又拒絕他陞官,實在說不過去。
崔正甫只好笑道:“蕭大人說得是。”
江洛兒繼續點頭。
事情進展到此,崔正甫也沒什麼事了,想着今日目的已達到,還甚是歡喜,回想方才罵皇帝的話,於是道:“陛下聖明,方才臣也是口不擇言,說話難聽,還請陛下莫要動氣。”
蕭長頌笑了:“崔相,說到此事,單單一句道歉怎麼夠?明日傳出去,對你的名聲恐有損啊。”
崔正甫一愣:“蕭大人的意思是?”
“罰俸一年,禁閉一月,崔相覺得如何?”
禁閉一月?
那不就是讓他革職一月嗎?
罰得如此之重……崔正甫臉立刻沉了下去,可又一想到主考官一事還是蕭長頌出言幫忙,他今日的話也難聽,傳出去確實不利。
罷了,就聽他的罷。
崔正甫點頭:“是。”
說完,崔正甫就退下了。
待崔正甫走後,江洛兒明顯鬆了口氣,臉色也好看了許多。
蕭長頌瞧了江洛兒一眼,隨手倒了杯茶,起身走到御前,將茶放在她面前,道:“喝口茶。”
江洛兒一愣,沒敢捧這杯茶。
“陛下不是說這茶好喝嗎?”蕭長頌又道。
江洛兒抿了抿唇:“上回的嗎?”
蕭長頌嗯了聲。
江洛兒捧過來喝了口,確實是上一回她說好喝的茶,清冽甘甜,驅散了不少她渾身的緊張與恐懼。
喝完這一杯后,江洛兒將茶杯放回原位,偷偷看了蕭長頌,又縮回目光,過了一會兒,將自己的疑惑提了出來:“蕭卿……那名單不是你定下的嗎?如今照左相的意思換了……”
“本來就沒打算用王煦之。”蕭長頌道。
江洛兒一愣,繼而一下子明白了蕭長頌的話,想說什麼,蕭長頌又倒了杯新茶給她,道:“再喝口。”
“哦。”江洛兒乖巧接過來,一口一口抿着。
*
午後,蕭長頌才出了春華宮。
一頂官轎在等着。
“大人,屬下方才看到崔相了。”隨着蕭長頌的貼身侍衛陳弘撩起轎簾道,“一臉怒氣沖沖的進春華宮,今日陛下定又被罵了吧?”
蕭長頌嗯了聲。
陳弘道:“大人,如今左相這一手遮天,陛下也難。”
“又要勸我插手?”
“並不是……屬下只是覺得……”
“我是攝政,並非當政,讓我來是輔佐他,而不是什麼替他解決了。”蕭長頌說完這句話,就彎腰進了轎子。
陳弘:“是。”
轎子正起,這時,轎內的蕭長頌突然問道:“陳弘,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種易容術,能將女子變成男子?”
陳弘一愣,回道:“屬下未聽說過,從前跟着師父習武時,雖聽到過無數天下奇事,但也未聽說過有易容術能將女子變成男子,不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指不定就有。”
“倒也是。”
陳弘不知為何大人會突然問這話,回想這幾日皇宮的戒備森嚴,他問道:“大人,宮裏是進刺客了嗎?”
轎內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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