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謝憐不是沒坐過轎子,也不是沒扮過新娘,只是這一次,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四具黃金骷髏喊着“噫吁嚱”的號子,抬着華麗的幽冥鬼車穩步走在小路上。晚間的陰風掀起了垂下的金色流蘇,輦內的燭光搖曳,在紅帳下隱隱投下一個端坐着的剪影。

步輦兩側分立着風信慕情,一路護行,二人臉色皆是不好,風信額角青筋暴起,極力忍耐着什麼,慕情的白眼則是翻到天上去了。

儘管如此,二人還是認命地跟着轎子走。

當初謝憐在與君山的無心玩笑,竟一語成真。

“該準備的我們都準備了,還缺什麼?”

“兩個陪嫁丫鬟。”

這還要從三天前說起。

銅爐山一戰結束后,君吾該履行先前答應花城所開的條件:整個天界都要繞着鬼市走一圈,並且,還要全天庭通報血雨探花的英勇事迹,歌功頌德整整一年。

果不其然,當眾神官聽說這件事後,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花城幫忙是事實,君吾答應了條件也是事實,現在人家已經把該殺的殺了該滅的滅了,自己不照做的確有點說不過去。

只是……這件事太難辦了。

花城早有所料似的,抱臂冷觀,挑了挑眉:“做不到?可以。”

“那換個條件——我要帶他走。”修長的手指指向一旁兀自微笑的白衣道人,第三指上的紅線抽絲般地逐漸顯了形,與謝憐的那端緊密連在在了一起,似一縷明艷的緣結。

“我操了!我真的操了!!血雨探花你他媽的不要亂來!這裏可是仙京!”風信聞言,額角的青筋暴起,毫無形象地破口大罵,想起當初在萬神窟所見的一尊尊神像,頭皮一陣發麻,心底起了惡寒。

“閣下還是自重些,你對太子殿下是什麼心思,我們心裏可是一清二楚。”相比之下,慕情的反應要比風信平靜很多,畢竟這裏是仙京,但他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個當初被他趕出軍營的小子,如今已然成了令三界畏懼的絕境鬼王,自己在萬神窟內挨得那兩拳仍歷歷在目,慕情的眼中閃過几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哦?你們兩個還沒資格對我說這些。別忘了,我們之間的賬還沒有了清!”花城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極為不善,眼中帶着幾分狠厲卻並無殺意。唇角微揚,彎起了一抹嘲諷的弧度,看得謝憐心底像似漏了一拍,拍了拍臉暗道聲糟糕,不由得向前上了一步。

見氣氛有些不對,眾神官欲言又止,血雨探花一向對這位太子殿下照顧有加,雖然不清楚他有何目的,但這個條件遠比歌功頌德整整一年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不答應便是傻子!只是看南陽玄真二人的反應,這第二個選擇怕是不會被考慮。

“嘖。”見幾人僵持不下,一旁的裴茗有些看不下去了,“我說二位將軍你們這是何意?人家血雨探花又不會害太子殿下,何必呢?再說,就算血雨探花閣下想要帶他走,也要看太子殿下的意願啊。現太子殿下還未表態,你倆且稍安勿躁。”

風信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還想說些什麼。君吾便輕咳一聲,終止了這場無意義的爭論。他轉頭望向謝憐,溫聲道:“仙樂,你怎麼看。”

先前二人已互通過心意,經過深思熟慮后謝憐也已經下定了決心,做好了決定。他上前拉住了花城的手,溫柔卻堅定的答道:“我願意。”

聞言,君吾感覺自己的腦袋要扶不住了。看見花城回握住謝憐的手,君吾輕嘆口氣,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隨你吧,仙樂宮會一直派人打理。若想回來,隨時回來便可。”

“缺什麼,只管說,神武殿這邊會幫你打理好。”

“我看什麼都不用準備了。”花城假笑着打斷君吾的話,將謝憐往身邊帶了帶,“我那鬼市可不比這上天庭差,上天庭有的,鬼市萬萬不會拿不出來。”

“不過……”他挑了挑眉,望向一旁的風信慕情二人,話鋒一轉,“倒還真是缺了點東西。”

“兩個陪嫁丫鬟。”

……

“太子殿下,你,你真的想好了?”眼看就要進入鬼市,風信終是沒忍住,側首瞟了眼輦車,道:“那小子就是個瘋子,想什麼是什麼,萬一……”

“多謝關心,但是這一次,我是不會反悔的。”謝憐溫聲打斷風信的話,卻帶着不容置疑,“我信他。”

“可……”

“你說那麼多幹嘛?他已經被那位血雨探花鬨得團團轉,跟被狐狸精迷了心智一樣,十頭象都拉不回來。”慕情在一旁涼涼地道,“你看吧,他還不領情。”

“我他媽真是操了,你今天又在作什麼妖?他招你惹你了?”

“呵,怎麼還不能說說嗎?你當這個陪嫁當得很開心是不是?”

“你存心找事兒是嗎?行啊來啊我會怕你嗎?”

……

聽着外面愈演愈烈的爭吵,謝憐微感頭疼,正考慮要不要出面制止一下,還未掀開轎簾,一個冰冷的聲音便在外面響起。

“二位既然已經把人送到了,就請回吧。”花城相當客氣地做了個請的手勢,臉上掛着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我這鬼市可沒有供二位休憩之地。”

“呵,你以為我們……”

話音未落,似嫌棄他們啰嗦一般,花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一陣紅色的煙霧便從二人身旁爆開。裊裊煙霧散盡之後,留下了兩個張牙舞爪的不倒翁。黃金骷髏得到了指令,帶着不倒翁迅速退下。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只有晚間的陰風獵獵作響,揚起垂下的流蘇,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披散的黑髮被扯出一個溫柔的弧度,月光之下,紅珊瑚泛着柔和的光澤。轎簾被緩緩挑起,花城向謝憐伸出一隻手,那隻手的第三隻手繫着紅線,恰與謝憐相連。

“哥哥。”花城微笑着看着謝憐,牽過他的手,將他帶出了輦車。“我們走吧。”

謝憐畢竟不是女子,沒必要和閨閣出嫁的女子一樣蓋上蓋頭,一件喜袍加身足矣。望着花城的側顏,冷峻的線條化開一絲暖意,謝憐極力平復自己的語調,道:“好。”

花城牽着謝憐一路向前,穿梭在鬼市中。鬼市裏的那些精精怪怪跟過了年似的,爭先恐後地擠在店門,向二人點頭哈腰打招呼,小聲議論着什麼。

“我的媽呀這不是大伯公嗎!”

“什麼大伯公?現在要改口叫城主夫人啦!我就說,城主怎麼一直對這位道長關照有加,原來早就心儀已久了!”

“嘿嘿,城主等了這麼久,終於把人搞到手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嘖嘖嘖真是般配啊。”

……

要是以往,花城肯定會毫不留情地賞眾鬼一個滾字。這次,他沒有。

側首看着他那金枝玉葉的貴人,唇角化開點點笑意,握緊了謝憐的手,依舊不疾不徐地牽着他向極樂坊走去。

謝憐倒是漲紅了臉,像個心思被點破的小姑娘般,舉起另一隻手捂住了臉,低着頭,盡量不去管他們。

極樂坊中的侍女打理好了一切,悉數退下,將空間留給二人。花城攬過謝憐的肩頭,在他的鬢角落下一吻,微微蹲下穿過謝憐的腿彎,將人橫抱而起。

謝憐臉上的紅潮還未退下,腦袋也有些不明晰,雙手不由自主地攀上花城的肩頭,任由花城抱着他走向墨玉榻。

半倚半靠地坐在榻上,花城捧住謝憐的臉,與其額頭相抵。微熱的氣息噴薄在臉上,愛人的面容近在咫尺,謝憐笑了笑,“三郎……”

“哥哥。”

“我心悅你。”

視角突然翻轉,謝憐被花城一把壓在榻上,發簪被抽出,黑髮散了開來。花城俯下身,在謝憐的眉心輕輕落下一吻。

虔誠的似頂領膜拜一般。

吻過他的眉眼,感受他的氣息。這是他的神,他唯一的神。

思緒回到八百年前,一雙有力的手接住了從城牆摔落的他。在他被說是天煞孤星最為絕望的時候擁他入懷,溫聲在他耳邊道:“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不是你的問題,不是你的錯。”

衣帶被拉開,花城的聲音低低地在耳畔響起,似請求,更似蠱惑。

“殿下,可以嗎?”

伸手撫過花城的面頰,謝憐點了點頭,“隨你。”

“不後悔嗎?”

“不會。”

花城低笑了一聲,帶着些許的不懷好意。

【和諧】【和諧】【和諧】【和諧】【和諧】【和諧】【和諧】

只想和他一起,萬劫不復。

“哥哥,我在。”

隨意披上一件單衣,扯過一旁的紅綢,將他的神明裹住。拋出玲瓏骰信手一丟,擲了兩個六點,石門緩緩打開,花城抱着謝憐走了進去。

“哥哥,先前說過的,我會帶你去看我最滿意的雕像。”

門的背後是他們所熟悉的萬神窟,神像上的面紗已被去掉。一排排栩栩如生的太子悅神雕像就那樣展現在二人眼前。

謝憐的身體已經被折騰的不成樣子,任由花城抱着自己穿梭在壁畫雕像間。他靠在花城的懷裏看着一面面壁畫,越往後看越睜大了眼睛。

這……這都畫了些什麼啊……

謝憐終於明白,當初風信慕情兩人跟見了鬼的表情和死活不讓他看的原因了。

他的臉埋在花城懷裏,不忍在看下去了。

“哥哥這是,害羞了?”花城停下腳步,走到壁畫前,將謝憐抵在牆上。俯身含住他的紅透了的耳垂,輕聲道:“做都做了,哥哥難道……還怕看看嗎?”

【和諧】【和諧】【和諧】【和諧】【和諧】【和諧】【和諧】

……

謝憐醒來已是晌午,渾身酸痛不已。他被花城圈在懷裏,【和諧】。

“哥哥醒了?”謝憐還在一動不動地挺屍望天,花城已單身撐着腦袋,側着身子看他。烏黑的眼睛笑眯眯的,煞是好看。“那就起來吧。”

將他一把撈起,仔細地替他更衣。謝憐想自己來,卻被溫柔地回絕。

“殿下,是嫌臣妾伺候的不夠好嗎?”

“……???”有些受寵若驚地看着花城,見花城偏過頭,輕輕笑了聲,謝憐知道,這是他又頑皮了。

頭被輕輕的扳過,右耳垂傳來一陣微微的刺痛。謝憐側首,見右耳被戴上了紅珊瑚耳墜,珊瑚珠晃晃悠悠,泛着柔光,與花城束髮的那粒配成了一對。

怔然半晌,謝憐回過神,和花城相視一笑。

這個人,等了他八百年。為他明燈千盞,為他花開滿城。

此生若能與其相依,死而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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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賜福之花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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