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死地
煙塵滾滾,戰馬嘶鳴,像是敗兵逃竄的軍隊,前一刻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轉眼成喪。
府軍尚未剛剛進入三坊之地就如同喪家之犬,狼狽逃回,那指望着府軍大破童軍的張邈卻是更加的茫然,對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
自從逃入定軍大陣之後,張邈便是痛哭流涕,說是童軍殺死了郭義仁,現在又要將他們趕盡殺絕,自己不辭萬里辛勞來此,企圖為血落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結果遭到反咬一口,真是悔不當初。
定軍大陣的主事者叫做袁道用,自己本就是勁境修為的高手,外面驟雨般的攻擊讓他疲於應對,眼下四周的童軍合圍之勢已成,這裏又多了幾個拖油瓶,老不死的剛來就嘚嘚得說個不停,袁道用哪裏有時間聽他說話,但是知道郭義仁死了之後還是心裏發堵,回去之後可怎麼叫差。
最外圍的部分全部是由勁境的修士組成,剛開始面對童軍的單方面攻擊時候集中力量,對方討不到半點好處,如今四面受敵,被分散到四處,便開始不斷地有童軍突破到陣中。
童軍的少年大叫着衝進來,躲過了外邊紛繁的勁氣,身上被劃出了好多道傷口,短甲也被割開了幾段掛在身上,在對方的盾牌面前他是那麼的不堪一擊,形單影隻的被擠成肉片,後邊的同伴開始殺來,中定府軍不斷轉換陣型,漸漸的被切割成無數的小部分,騎兵衝殺進來之後形勢轉變很大,巨大的撞擊力衝擊着盾牌,幾次之後便將對方衝散。
中定府軍的內部陷入混亂之中,張邈胸前的華服來回地搖擺,被推來推去,但是仍然在保護之中,胡遠比較年輕,在亂陣之內倒不是太過狼狽,反倒是李嘯儒如魚得水,大概是找到了醉的真義,隨風擺柳一般,大有享受之意。
三百勁境被分散之後再也沒了優勢,接二連三的修士被砍死,龐大的騎兵衝殺很快便能將眼前的人們踏成肉泥。
張邈對身邊的小將軍說道,“我的袁大將軍此時不可戀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袁道用受夠了眼前的老傢伙在自己耳邊嘰嘰喳喳,總是教育地口吻,不耐煩地說道。
“你管好你自己,我的人目前正在四處突圍尋找薄弱的地方,你老胳膊老腿的別拖後腿便好”
說話間還殺了一名童軍的士兵,一劍將敵人的小腿砍傷,少年吃痛單膝跪地,袁道用順勢將其脖子給抹了,一邊大呼過癮。
在混亂的戰場上大家你挨我我挨你離得很近,勁氣反而會傷到自己,但是短兵相接地拼殺讓他找回當初還年輕時候的感覺,那時候縱馬江湖逍遙自在得很。
一個士兵渾身是血跑過來說道。
“大人,西線突圍失敗了,十幾個勁境的修士被殺掉了!”
勁境一下子損失這麼多,對這種戰況不容樂觀,四周被圍得里三層外三層,即使十數個勁境修士幫忙也寸步難進。
“強攻,把所有的勁境修士集合起來,拚死也要撕開一條口子!”
袁道用一邊大聲下命令一邊拔劍從身邊童軍的心臟抽出來,心血粘在劍身之上,有些發暗。
豐城的大火已經燒無可燒了,零星的火苗還在噼啪炸響,一具具焦屍身體半露躺在廢墟中,隨後被周圍的鐵騎踏成齏粉。
沈長凌將手中的長槍刺出,紅衣金甲的中定府軍應聲倒地,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哀嚎,不斷地翻滾,自己的襠部被扎得血跡斑斑,也顧不得手上的兵器了,撕心裂肺的聲音讓旁邊的戰友感同身受,彼此都回到了當初一刀一劍闖江湖的時候,對於招式的領悟也漸漸多起來,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顧候是個不擇手段的人。
像是一尊戰神,對身邊的敵人有着威懾力,靠近沈長凌十步以內的敵人紛紛讓開道路,不怕死但是怕那種招招奪命根的招式。
袁道用也注意到這邊的戰局,那個年輕人比自己大不了幾歲,手上的狠辣勁卻是讓人膽寒,周圍躺了一地的太監士兵,數量還在增多。
“年紀輕輕,竟然不講武德!”
袁道用在嘆息,嘆息人心不古。
張邈心中暗罵,講個屁啊,你死我活的,袁道用江湖氣息太重,根本不像是個軍人,見他兩眼放光的模樣,似乎還想跟沈長凌過過招。
“袁將軍,不能戀戰,快快突圍吧!”
“哼!不用你教育我,我知道,那個人是誰?好不要臉!”
中定府終究不擅征戰,雖然人才濟濟,但是大多還是喜好闖蕩江湖。
“他是丹平昔日鎮守,你應該知道的,叫沈長凌,是顧候的弟子,使得便是顧候所創的無良神槍!”
張邈說話像是倒豆子一樣嘩啦啦說完。
“無良就無良,還神槍,你們顧府主也太會抬舉自己了!可惜不能領教一番。”
說到了功法招式,袁道用開始來興趣,對聽到見到的都要品評一番。
說話間,前方已經是大勢將起,戰場籠罩在勁氣之內,朦朧間刀光劍影,童軍在二百勁境修士組成的先鋒營面前節節敗退,血肉橫飛,戰馬僅僅嘶鳴一聲便隨主人而去,手腳飛上天,濺起多多血色浪花,被血液浸濕的短甲也被勁氣攪得粉碎。
中定府軍像是得到了一柄開天地的神劍,活生生開出一條血路,張邈幾人跟在隊伍之中,不斷地向前方挪動。
快了,再給自己一點時間就能滅了這些人,再強大的修士也敵不過數萬大軍的不斷蠶食,儘管童軍損失巨大,但是對方也死去了十幾個勁境修士,突圍之勢並不順利,自己體內一股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
就像之前昏迷的那一次。
世界彷彿安靜下來,中定府軍的勁氣四散開來,像是雪崩一樣,蔓延整個戰場,越來越淡最後消失殆盡,隨之消散得還有數萬童軍的生命,沈長凌不甘心。
袁道用被眼前的一切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今後怕是又能吹噓一番了,大陣的威勢簡直冠絕真域,數萬人像是被青草一樣被放倒收割,袁道用甚至懷疑這個比仙人大法還要強勢。
張邈見狀,提着寬鬆的袍子快速地越過這些屍體,走到袁道用的面前,震驚地看着他。
“你把他們全殺了?”
袁道用回過神來,愣神一下,隨即點點頭。
“我早就說過,定軍大陣的威力你無法想像!”
張邈半信半疑,隨後轉頭看向趕來的李嘯儒和胡遠一副狼狽模樣,二人臉上像是被點了硃砂,點點血跡已經幹掉,李嘯儒的髮帶不知何時脫落,蓬鬆的頭髮搭在頭上顯得頭無比巨大,胡遠衣服上更是多了幾道口子,不過人倒是沒事,而且身後跟着幾個僥倖未死的侍者護衛。
胡遠二人,也聽到了袁道用的大話,但是此時畢竟是他救下了自己,也不好當面反駁,互相對視一眼,露出不信的神色。
袁道用也看到了他們的不信,也不生氣。
“知道你們不信,我告訴你們,定軍大陣需要蓄勢,時間到了毀天滅地!”
不去理會幾人的驚訝表情,袁道用清點人數,一場下來,兩千人的喪隊只剩下不到七百人,勁境的修士更是損失了將近一半。
袁道用找到了被壓在下面的郭義仁的屍體,用力地拽出來,幫他擦擦臉上的血跡,怎麼說也是中定府的人,不能太狼狽,自己也算是勝利的一方。
自己此行一方面便是為了這個傢伙,誰知道他這麼快就嗝屁了,這回去怎麼交差還要仔細琢磨琢磨,原來打算計劃成功之後有軍隊在此,像杜重一樣在丹平站住腳,控制血落,結果差點全軍覆沒。
胡遠盯着遠方的一處,慢慢走過去,躺在地上的佳人早已沒了聲息,烏黑的頭髮散落着,臉上還帶着微紅,很乾凈,一身的粗布衣裳,回想起她在自己面前的每次爭執,恍如昨天。
“怎麼了?捨不得了?”
李嘯儒在他身邊靠近耳朵調笑道,死裏逃生,老東西的心情也是見好。
“哼!只是感慨下罷了!”
胡遠將眼神轉向別處,豐城已經成為焦土,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繁華街道毀於一旦,那些許給行商們的租金已經無法兌現了。
李嘯儒的感覺好極了,終於結束了,他無意間看到了那個男人,靜靜地躺在人群中,沒人關注他,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牽着馬傴僂着離開這個亂葬場。
袁道用六七百人的隊伍呼嘯着奔向血落之外,他要去丹平地杜重那裏,胡遠幾人隨後分開,各自朝着自己的歸宿疾馳而去。
李嘯儒感覺自己終於重歸自由,老當益壯,花白的頭髮隨風飄揚,身上的衣衫獵獵作響,他高興地大吼一聲,後面的隨身侍者不斷地大喊,“老爺你慢點!”
南光府的行商們如今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侍者的手臂上還包紮着繃帶,一時間竟然追不上自己家老爺,但是也為他高興,老爺一直在血落悶悶不樂,今天終於解脫了。
天還沒有亮,天地間一片朦朧,什麼東西都是影影綽綽,李嘯儒提韁勒馬,侍者追了上來。
“老爺,怎麼了?”
李嘯儒看看四周,黑漆漆的,靜悄悄的,這不該是當下血落該有的樣子,此刻的血落應該是戰火紛紛。
現在他與南光府失去了聯繫,自己身上的疊韻紙被逃命的途中弄丟了。
“域西府軍還沒破掉童軍的防線嗎?”
侍者眼中可沒有這些東西,他只關心自己的老爺能安全地回到家中便好了。
“管這些幹什麼?童軍也不是紙糊的,估計還要再打上一陣的,咱們是回南光還是去域西府軍那裏尋求庇護?”
南光府路途遙遠,吳兮交代的事情還不算完成,葯庄還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只等着最後的分贓,那時還需要他的參與,豐城已毀,自己在血落太不安全。
“走,繞開童軍的駐地,離開三坊之地再說!”
天光大亮,前面屍橫遍野,破碎的戰旗搖搖欲墜,弓兵的箭袋之內還有半袋沒射出的箭矢,成排的重弩車還在按照戰時的排列無人問津,旁邊整齊地碼放着成堆的重箭,弩車旁的士兵趴在地上背後中了三箭。
李嘯儒有些驚訝,戰場上童軍被屠戮一空,可是為何不見府軍,一路上也沒見到半面戰旗。
此時的府軍盡數回營,一則消息震驚了天下,血落染魔株。
終於這則被郭義仁百般隱瞞的消息重見天日,魔株暴露在血落良久,一株魔株便可以讓方圓千步之內生機盡滅寸草不生,他們不知道血落到底存在多少散落的魔株,也沒人去數,只是想到第一時間撤出。
康懷正在靜室中打坐,前方就放着一顆魔株,淡淡紅霞充斥着靜室之內,房間牆角放置一顆像日葵,那是雲海中人也難尋到的仙家之物,千年長成千年開花,那朵花才開始綻放光華,持續千年,隨後枯萎煙消雲散。
康懷四周的空氣似乎在泛起漣漪,空中傳來火花,一會又變成風聲在靜室之內極其地詭異,魔株的氣息還在緩緩地散發著,隨着康懷的呼吸時快時慢,這是康懷在用從劍閣得來的功法藉助魔株練功,這本功法得來不易,他第一時間就開始了修習。
康懷向前推了一掌,魔櫝自己合上,康懷則是繼續閉上眼睛,知道靜室內的波動完全消失,才起身開門。
一個人影就站在門口不知道多久,知道康懷在修鍊一直不敢打擾,此時終於出關了,第一時間將要稟告的消息告訴了他。
“血落有魔株散落!”
康懷面色一變。
“魔櫝呢!”
“魔櫝也被發現了!”
康懷噴了一口老血,郭義仁我頂你個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