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心動與心定
常言道,說比做容易,邁出第一步艱難,可是堅持到底更加艱難。
起初陸明有着充足的信心,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他充耳不聞窗外事,沉浸在書籍之中。
可是伴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雜念浮現,讓他心中不得清凈。
“我為什麼要這麼努力,我還年輕,死亡距離我還十分遙遠。”
“好痛苦,好想休息,好想美美的睡一覺,慵懶的過日子,反正我只是藏經閣雜役,沒有多麼忙碌。”
“我好不容易從飢荒中活了下來,還不能享受享受生活嗎?”
“接着奏樂接着舞!”
“太難了,千百年,無數前輩先賢都未曾做到的事情,我真的能做到嗎?努力一場到頭來全是空,那樣的人生有什麼意思?”
一如他以前上私塾之時,明明知曉父母供他上私塾並不容易,想要全心學習,可是窗外面明媚的太陽,嬉戲的小夥伴,清澈的河水都仿若化作天魔誘惑。
雖然心中雜念諸多,但陸明卻從未真正的放棄,不過雜念還是影響了他,讓他有些心煩意亂。
陸明放下書籍,雙手蒙臉,做着深呼吸,以平復心境。
這時忽然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陸明正想放鬆片刻,便隨意問道:“這位師兄,有什麼心事讓你如此嘆氣,不妨與師弟我說一說。
師弟我保證不張開眼睛,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恰好此刻藏經閣內也沒有其他人,說與我聽,說不定師弟我可以幫上忙,縱使幫不上說出來也比憋在心中好多了。”
嘆息着聽到陸明的話,先是半是不屑,半是好笑的“呵”了一聲,說了一句“你懂……”,話未說完突然一轉:“也好,那就與你說說罷。”
“洗耳恭聽。”陸明擺正身體,雙耳豎起,一副傾聽狀。
椅子劃過地面的聲音響起,那人坐下。
“如今天下不太平,連年大旱,飢荒橫行,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當今朝廷也是不作為,不僅沒有賑濟災民,許多地方的官員更是變本加厲的去貪污。”
那人一開口便談到天下,讓陸明不由有些驚訝,更讓他詫異的是那人的聲音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陸明想要睜眼看看究竟是誰,但又想到自己之前說過絕不睜眼,一時間進退兩難,臉上露出思索之色。
那人看到陸明眼皮顫動,覺得並不保險,於是輕笑一聲:“小師弟,不能睜眼。”
陸明頓時感覺自己眼睛周圍被圍上了一層布。
“我說到做到,一定不會睜眼!”陸明再次保證道。
那人繼續說道:“天劍門設棚施粥的本意是庇護為天劍門耕田的佃戶,可是有災民聽聞便趕了過來,起初沒有阻止,到現在災民越來越多,天劍門的糧食儲備壓力越來越大,再這樣下去……唉!”
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陸明默然,沒有說話,那人也沒有在意。
“飢荒導致各地群雄並起,起義者殺之不盡,大宋王朝風雨飄搖。夕州、炎州、衡州已經被起義者徹底佔領,我們天劍門所在的明州大宋皇朝十分重視,但縱使如此也已經有起義軍佔領數郡之地,距離天劍門所在的靈原郡不遠的厚土郡已然被佔領,怕是要不了多久戰火便會燒到靈原郡。”
“此前我天劍門也曾經歷過朝代更迭,但那時二代祖師身為先天強者震懾天下,無人敢犯。
當今天劍門卻是未曾有先天強者誕生,沒有先天強者的宗門在朝代更迭的大變中朝夕難保。
如果財不露白還好,堅壁清野,封閉山門未必不能挺過去。可是如今天劍門賑濟災民諸多,難以割捨關係,天下皆知天劍門家有餘糧。
如果叛軍首領是胸還大志之人,或許不會冒然進攻天劍門,倘若是眼界淺薄之人,我等天劍門怕是會首當其衝……”
那人說著,每說一句陸明便越發心驚。
他不知道表面上穩如泰山的天劍門,其實暗流涌動,稍有不慎便會傾覆。
陸明語氣艱澀:“我們天劍門沒有先天強者嗎?掌門不是先天強者嗎?”
那人沉默半晌,而後一嘆:“很遺憾,並不是。”
“多謝你的傾聽,今日便到此為止,我走了。”
起身聲傳來,腳步聲遠去,那人緩緩離去。
陸明摘下眼睛上蒙住的布,看着手中花紋精細的布條,表情複雜,眼中更是情緒眾多。
哪裏有什麼歲月靜好。
“我現在的生活只是鏡花水月,一觸即破嗎?”
陸明聲音艱澀,低喃道。
“陸家村的生活如此,天劍門的生活也是如此,死亡從來都離我很近,戰爭亦是不遠。”
“我再也不要流離失所!”
“我寧願努力一生,縱使一事無成,也不要死前充滿悔恨!”
……
與那不知名的存在交談過後,陸明心中再也沒有迷茫,之前的誘惑再也沒有半點吸引力。
什麼大好河山,什麼悠閑的生活,什麼青春靚麗的少女……命要是沒了,說這些有啥用?
心中有一股緊迫感,陸明更加專心的去閱讀藏經閣的書籍,汲取其中的知識,化作養分助他成長。
如此時間又過去三個月。
陸明放下手中的書籍,看了看空無一人的藏經閣,又看了看外面早已漆黑的世界,揉了揉眼睛,嘆息一聲:“之前我不着急學武修行,現在想要修行有一點防身之力,才知道陸生當時心甘情願被李力欺騙是多麼無奈之舉。”
在天劍門待了七個月,陸明對於天劍門的諸多規矩也有了了解。
天劍門的雜役弟子一般需要為宗門服務三年,三年之後宗門才會傳授武功。
陸明入門半年,根本沒有資格學習武功。
同時他謹記秦松的警告,不要自己冒然修行武功。
這不僅僅是警告,更是勸告,這半年來有五名雜役弟子因為私自修行武功而殘廢。
陸明知曉其中的原因,大部分雜役弟子得到的武功其實都沒有核心法訣,或者核心法訣不全,冒然修行自然會出事。
陸明在藏經閣倒是不虞有這個擔心,但問題來了,他根本不懂那些武學術語,依然不敢修行。
他也不是沒想過去請教他人,但是一聽他是雜役弟子,所有人要麼懶得搭理他,要麼便勸告他,反正沒人願意教導他,給錢都不信,因為這是違背宗門規定的,被發現了會有相當嚴厲的懲罰,沒有人願意為了他而冒風險。
“唉,繼續看書,既然不能學武,那就先學醫,醫武不分家,日後縱使再流浪,有一手醫術也好過身無一技!”
面對這種情況,陸明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都什麼時候了,還死守宗門規矩!”陸明不滿的嘟囔道。
雖然他明白,現在天劍門是需要穩定的,如果將之前那人所說的信息讓所有人知曉,天劍門內部怕是不攻自破。
每每想到這裏,陸明就覺得那人身份不簡單,但他也沒有心思去追究,他也找不到。
忽然,陸明感覺眼前一暗,雙眼被遮蔽。
手摸在蒙眼的布上面,感覺到這熟悉的手感,陸明不驚反喜,笑道:
“師兄,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