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五章
與顏夫人許久未曾見過了,細細想來,還是曾在顏邵霆的婚宴上匆匆打了個照面,時間飛逝,轉眼已是一年多前的光景了。
顏夫人瞧着這建國侯府處處森嚴古樸,莊嚴沉寂,顯得威嚴肅穆得緊,尤是時常出入過京城各處簪纓勛貴之家,亦是見識過大場面的了,可眼下到了這戚家,仍是被震懾住,開國御賜的府邸到底是不一樣的,有股子歷史的厚重感在裏頭,令人觀之肅穆。
瞧着前頭那道明艷又端莊的身影,顏夫人眼中幾經複雜,只覺得眼前這位儀態舉止端莊賢惠又華貴的的女子與記憶中那位嬌憨又明媚的少女的容貌重疊在了一起,卻模模糊糊,有些瞧不真切了。
說不上什麼后不後悔,終究還是覺得有幾分可惜罷。
“好孩子,你是個有福的”良久,顏夫人拉着秦玉樓的手,扯着笑道:“聽明丫頭說,三個孩子乖覺伶俐得緊,待會兒定要好生瞧瞧”
秦玉樓聽罷,輕笑道:“明姐姐盡撿着好聽的說,哪裏就乖覺了,天天吵得是一刻都清凈不了”
嘴上雖抱怨着,眼中分明滿是溺愛。
顏明錦聽了掩嘴直笑。
秦玉樓說著,扭頭便吩咐芳苓去派人將孩子給抱過來。
三胞胎到底是稀罕的,今兒個來的賓客中怕是個個都提及了,都想要好奇的瞧上一瞧,只團哥兒生病這才剛好,秦玉樓見人多,怕人多口雜,回頭又過了病氣就不好了,便一直將幾個小的拘在了屋子裏頭。
總該是要抱出來給眾人瞧瞧的,顏家既是舊識,到底是不同的。
芳苓動作麻利,很快便領着幾個奶娘將三個奶娃娃給抱了出來,三個一模一樣的小傢伙,齊齊穿着大紅錦緞襖兒,脖子上掛着長命鎖,腳上蹬着虎頭鞋,胖乎乎的臉,圓溜溜的眼,也不怕生,見着了秦玉樓頓時一個個激動得直晃頭晃腦的,紛紛伸着小胳膊求抱。
秦玉樓抱起其中一個低頭往那小腦門上親了一口,轉身對着眾人笑着道:“這個是老二,喚作團哥兒,前幾日染了風寒,蔫了好幾日,今兒個才剛好了幾分”
說著,又指着另外兩個道:“這是老大珍姐兒,那是老么圓哥兒”
話音將落,便見團哥兒眼明手快的伸着小胖手一把準確無誤的拽住了秦玉樓耳朵上直晃蕩的紅瑪瑙耳墜子,嘴裏直得意的發出“咯咯咯”的大笑聲。
一時,疼得秦玉樓咬牙倒抽了一口氣兒,身後幾個丫鬟婆子忙不迭團團圍了過來,費了老大的勁兒才從小肉手中將她的耳墜子給拽出來。
秦玉樓氣得要將團哥兒給扔回奶娘懷裏,小傢伙人小鬼大,見奶娘一走近,便立馬緊緊地抱着娘親的脖子如何都不撒手,這幅調皮又機靈的小模樣一時逗得在場所有人紛紛大笑了起來。
秦玉樓一臉無奈,這病氣兒剛一過,就開始不討人愛了,還是老大乖覺,老么暖心,她只得無奈的往小傢伙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泄氣。
若說方才覺得不後悔,眼下見了這幾個活靈活現的小娃娃們,顏夫人人到底是有些眼熱了,同樣是做人家兒媳的,有的一生生了三,有的卻只得了個閨女。
而剛得了閨女不久的蔡氏此刻正安安靜靜的立在顏夫人身後靜靜的盯着秦玉樓瞧着。
秦玉樓轉身間便與她那雙盈盈如水般的清澈眸子對了個正着,早早便注意到了,是位貌美極具有靈氣的女子,生得窈窕纖悉,杏眼瓊鼻,眉眼如畫,巴掌大的小臉上還生了一對小小的梨渦,便是早已嫁人生子,也依舊遮不住身上與生俱來的那股子嬌憨秀美之氣兒。
是絕對襯得上顏邵霆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秦玉樓淡淡頷首,臉上揚着一慣熱情而客氣的待客之笑。
對方雙目微閃,嘴角微抿,兩側梨渦若隱若現。
兩人相視一笑,隨即不約而同的收回了目光。
心中早已沒了任何波瀾。
秦玉樓很快將目光落到了最後頭的秦玉卿身上。
見秦玉卿面上一貫清淡,大傢伙兒都說說笑笑,唯有她神色淡淡,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只抱着團哥兒緩緩地朝着秦玉卿走過去,眾人這才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原來這一位才是將軍夫人的至親。
秦玉樓嘴上逗弄着團哥兒道着:“團哥兒,瞧瞧這是誰,還記得嗎?這是姨母,來,快喚聲姨姨來聽聽”
小傢伙們正到了學舌說話的時候了,是能夠發出咿咿呀呀啊啊的聲音的,秦玉樓耐心教着,他便“咿咿咿咿咿咿”的一頓亂嚎,聽着倒像是在喚姨姨似的。
秦玉卿聽了微微一怔。
秦玉樓又逗着小傢伙道:“讓姨母抱抱可好”
秦玉卿聞言又是一愣,瞧了秦玉樓一眼,又瞧了瞧她懷中的小胖墩,猶豫一陣,好半晌,只探着雙手從她懷中接過了團哥兒,有些笨拙有些生澀的抱在話里逗弄着。
秦玉樓有些驚訝,隨即嘴上揚起了淺淺笑意。
後頭又有賓客進門,秦玉樓便趕忙派人將顏家、孟家兩家引到裏頭派座看茶。
不多時,女眷們漸漸到齊了,大半個京城有頭有臉的夫人太太齊聚於此,屋裏屋外是人頭攢動,滿是歡聲笑語未見停歇過,秦玉樓臉也笑僵了,嗓子都說啞了,偏生還得端得一副言笑晏晏的姿態客氣周璇,這一刻深有感觸,原來簪纓世家裏的女主人當真不是個好當的。
這類宴會本就是各府與各府間的交際場所,攀交情的、打聽八卦趣事兒的應有盡有,甭管認識不認識的,話若投機,興許便能成就一段緣分。
按理說,依着秦玉卿這樣的身份,在這樣的場合中,是鮮少有人主動與她攀交情的,嫁到顏家快一年了,也曾參加過幾回宴會,只她們二房不過是庶出,身份地位比之大房生生矮了一大截,尋常人都是與大房蔡氏結交,聽說她只是個外鄉庶女,面上的神色便變得有幾分微妙。
秦玉卿冷清慣了,一貫是不會瞧進眼中的。
只這一日,儘管她神色冷淡,前來主動與她搭話的卻委實不少,所有人一聽她是女主人的親妹妹,都紛紛客氣不少。
秦玉卿遠遠的瞧着長姐在一眾衣香麗影中淡然周旋,她端莊秀氣,明艷動人,這一刻,她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無論何時何地,她永遠都是受眾人欽羨瞻仰的,從來都是。
存在心裏頭十餘年的不甘與不屈不知為何在此刻竟一點一點的消散了。
以為會有些悲涼,原來並沒有,反倒是覺得整個人都一身輕了。
原來這麼多年跟她較勁的並非是她,而是她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