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章
秦玉樓簡直是目瞪口呆,只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過了好一陣,她這才咬牙切齒的看着戚修,一字一句問着:“夫君這是要罰妾跪祠堂么?”
瞧着妻子那直勾勾的目光,戚修似有幾分心虛,目光默默的移開了,不敢與之對視。
可遙想到近來妻子委實太不將他這個夫君放在眼裏了,鎮日愛搭不理的,今兒個又平白來了這樣一出,看來他需得好生立一立規矩,以振夫威。
想到這裏,戚修抬手摸了摸鼻子,淡淡的道着:“唔,夫人既已犯了錯,理應被罰,罰完後記得改便是了,這一回為夫暫且不與夫人計較”
說到這裏下意識的抬起目光,瞧了一眼秦玉樓的臉色,話語微噎,頓了頓,又只低低補充了一句:“為夫在這裏陪着便是”
秦玉樓聽了,心裏的火氣直蹭蹭蹭的往上涌。
他要罰她跪祠堂?
他說她德行有失?
秦玉樓簡直是氣樂了,好,好,好,他要罰她,他要她跪着,她跪着便是,有本事永遠也別讓她起來。
秦玉樓的目光像是一柄刀,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如他所願,她跪便是了。
他是她的夫,是她的天,他都發話了,她有反抗的餘地嗎?
秦玉樓咬牙二話不說,一言未發的直直的跪在了地面上,動靜有點兒大,動作有些重,怕是將膝蓋給磕着了。
戚修背在身後的大掌微微握緊了一分,瞧了一眼距離妻子不遠處的那個蒲團一眼,他是在罰她,可又沒讓她跪地上,這大冬日裏,天寒地凍的
戚修抿着嘴,面帶踟躕。
秦玉樓心裏頭直哧哧冒火,她從小到大還從未被罰過跪了,她打小便討人喜歡,是父母心裏頭的寶,含在嘴裏怕給化了,捧在手心裏怕給摔着了,秦老爺與袁氏二人疼她還來不及,哪裏捨得讓她受這種委屈,卻未曾料到現如今成了個當娘的人了,還被人生生領到祠堂裏頭罰跪。
趕明兒若是傳開讓旁人知曉了,她的臉面該往哪兒擱?臉面便也罷了,關鍵是這塊朽木,簡直是要氣死她了,生氣便生氣,甩臉便甩臉就是了,為了這些個芝麻綠豆的小事兒,有必要逮着她來見祖宗嗎?
竟然還要懲罰她跪祠堂?
秦玉樓胸腔里的氣老不順了,她發誓,她今兒個還真就不起了,有本事讓她在這裏跪上一夜。
雖心裏頭這般高風亮節,可實則方一跪下后,便有些悔了。
那一下尚且還在氣頭上,力道沒控制好,膝蓋給磕着了,又加上她本身細皮嫩肉,打小嬌生慣養長大,便是身子裏的每一根骨頭怕都是軟乎乎的,這還沒跪多久,便覺得腰也痛,背也疼,尤其是那膝蓋骨,膈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咯得慌。
秦玉樓只咬牙硬挺着,可越是硬挺,心裏的怒氣便越大了,馬上就要過年了,白日裏她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又是府里,又是孩子,夜裏還得扶着腰伺候他這個精力充沛的,她容易么?
她替他掌家,伺候他們一家老小,不過是因着那樣一封與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信件,便要罰她跪祠堂?
嗚嗚,丈夫變了,竟變得如此不可理喻了。
秦玉樓紅着眼,心裏一陣委屈。
約莫過了一刻鐘,或許遠沒有,戚修瞧着妻子挺得直直的背影,板了好幾日的臉總算是微微撕開了一道口子,心裏一陣糾結踟躕,明明是懲罰妻子,緣何他這個發號施令的反而更加煎熬。
猶豫了半晌,總算是忍不住了,只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不好收回,且大丈夫一言九鼎,這才不到一刻鐘他便反悔,往後威信何來?
猶豫半晌,只見戚修背着雙手,從前頭老祖宗的牌位下撿了一個蒲團輕輕的遞到了秦玉樓跟前,踟躕良久,方低低道着:“用這個墊着吧,地上涼”
秦玉樓咬着牙,一動未動。
戚修抿着嘴,彎着腰放到了秦玉樓身前。
秦玉樓咬牙別過了臉。
戚修動作微頓,一時整個人頓在原地,瞧着妻子難得倔強的樣子,戚修只有些不知所措,他難道做錯了嗎?軍營里那些個莽漢時常說,他們一立威,擺出一家之主之勢,家中的婆娘們准能消停老實了,娘們不能老慣着,慣着慣着便無法無天了。
戚修覺得這幾日妻子便有些無法無天了。
不將他放在眼裏不說,竟然還收了外男的信,他通通都未曾與她計較,不過是想藉機輕輕的罰一下,不都說,罰過後,婆娘們都更加老實,更加賢惠,更加聽話順從了么?
他不求她老實、賢惠、聽話、順從,只求她多陪陪他罷了。
還想着待會兒等她腿麻了,他便抱她回去,然後她乖覺又感動了,這事兒便就此揭過去了。
卻未想,妻子身板挺得直直的,腦袋別了過去,未曾發出任何聲響,祠堂里靜得出奇。
戚修卻敏銳發覺情況有些不對,戚修緊皺着眉忙繞到了秦玉樓另一邊,便瞧見妻子面上兩行清淚直不斷往下掉落,眼已紅了,淚水默默的往下流,卻是一臉倔強的咬着唇,未曾發出聲響,只悶聲垂淚,瞧着無比委屈、無比難過。
這還是戚修第一次從妻子臉上瞧見過這幅神色,往日裏妻子比較鬧騰,生氣了,便是手腳並用,直接狠狠的朝他砸來,便是哭定也是哭得抽抽搭搭、梨花帶雨,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默默垂淚。
戚修只有些慌了,隱約覺得自己行事似乎過頭了?
“夫夫人”
戚修一陣心慌意亂,探着手便要去給她擦淚,可他手還未曾觸碰上去,秦玉樓便先一步將臉轉了過去,只一動未動、一臉認真虔誠的看着頭頂上的排排祖宗們,似在認真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