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章
戚府雖人丁單薄,到底是有些豐厚家底的,全府上下丫鬟奴才便有百十時人,且戚家府上還養着一兩百來名護衛,所有的主事兒的男主子被羈押進入大理寺,餘下所有護衛奴才與各房女眷被分開圈禁。
官隊足足來了百十來號人馬,這麼大的陣仗,不多時戚家被抄家的消息便早已震驚了整個街道,傳遍了整個京城。
沒有任何準備,戚家忽然之間就被圈禁起來,前前後後都被人團團圍住,霎時便徹底與外界失去了聯繫。
秦玉樓一干人等被限制在後院,不得隨意走動。
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令人猝不及防,昨兒個皆還沉浸在中秋的歡樂熱鬧中,人還未完全晃過神來,這日這一出只覺得猶如一道晴天霹靂,一時間將所有人的心神都給撞得戰戰兢兢,惶恐不安。
一眼望去,只見老夫人面上一臉凝重,裘氏面帶焦慮,而魏氏一臉驚魂未定,戚芸坐在裘氏身側,面色還算鎮定,只神色微微呆愣,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裏頭最為淡定的要數二房二太太崔氏了,許是之前便經歷過這麼一遭,又許是這世間萬物好似壓根就入不了她的耳了似的,由始至終面上神色淡淡,與往日一般無二,好似天塌下來都與她無關似的。
而裏頭最為慌亂的要數小伍氏及大太太榮氏了。
小伍氏是徹底的亂了手腳,她本就是個膽小怯懦之人,如今丈夫被抓走了,眼下,她又大着肚子即將臨盆。
小伍氏心心念念的盼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盼來這麼個寶貝疙瘩,倘若此番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話——
想到這裏,小伍氏只捂着帕子低聲嗚咽了起來。
小伍氏是手足無措,急得低聲嗚咽,而榮氏則是徹底的失去了主心骨,要知道,此番大理寺竟然將二十餘年從未曾踏出過戚府半步的建國侯也給一併羈押回去了。
要知道,當年還是世子的建國侯,就是如同這般,去了一趟大理寺,回時便失了一雙腿及半條命,眼下莫不是又要重蹈當年的覆轍?
那大理寺的地牢陰冷苦寒,而侯爺的身子又如此羸弱,如何扛得住啊。
安靜的屋子裏,只聽得到低低的哽咽抽泣聲,給這個壓抑、惶恐的氣氛中更平添了幾分慌亂與無措。
便是連向來淡定自若的秦玉樓都忍不住慌了些手腳。
秦玉樓只覺得擰着帕子的手止不住有些發抖,怕的並非是現如今自己的處境,而是,如今這局勢,一想到千里之外不明就裏的丈夫,至今還生死未卜,心中便止不住有些發寒。
她不斷對自己說,莫要慌,莫要慌,丈夫絕對不會有事的,也不會是謀逆之人。
且不說楊將軍是丈夫敬重之人,又是他的上級,便是他戚修上有老下有小,且有着一顆的衷心愛國的赤子之心,他犯得着這般去冒險往火坑裏跳嗎?難道二十年前的教訓還不夠嗎?
她絕不可能相信戚修會謀反,這裏頭一定藏着什麼隱情。
現如今整個戚家早已亂了套,她絕對不能慌,老夫人年歲已大了,還得有人來主事兒呢。
這般想着,心裏頭忽而緩緩地靜了下來。
見小伍氏與榮氏二人心急如焚,正要前去安慰,卻見榮氏忽而哽咽的埋怨了聲:“修兒修兒如何能做出這等荒唐事來,倘若倘若侯爺要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該如何是好啊”
榮氏說著,便用帕子捂住了臉,面上一臉痛不欲生。
而驟然聽到這一句,秦玉樓似有些不可置信似的,原本踏出的步子忽而收了回,置於腹前的雙手微微一緊,雙眼的神色慢慢變冷。
只微微抿着嘴,倒也強忍着未曾直言什麼。
而是忽而扭頭瞧了老夫人一眼。
只見老夫人微微眯起了眼,好半晌,只忽而用力的將手中的拐杖往地面上蹭了一下,隨即直直的立了起來,只手撐着拐杖緩緩地走到屋子中央,立定了片刻,忽而抿着嘴一字一句厲聲道:“如今修兒下落不明,事情始末未明,休要胡言亂語,咱們戚家這二十年以來處處低調行事、謹小慎微,又如何會做出這等重蹈覆轍、自尋死路的事,修兒歷來赤膽忠心,是絕無可能做出那等欺上罔下的事,此事吩咐下去,莫要再提,倘若誰敢多嘴半句,拖下去直接杖斃!”
老夫人微微眯着眼,身上有股子不怒自威的凜凜氣勢,而這一番話直令整個屋子裏的人肅然起敬。
視線往屋子裏一一掃過,觸及到的丫鬟婆子紛紛心驚膽戰的低下了頭,雙肩亂顫着。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最後目光在榮氏身上停了片刻,見榮氏雙手微微一頓,這才若無其事的收了回,又淡淡道着:“咱們戚家的門匾乃是太祖親手提字賞賜,已光耀數百年,這百十年來何等大風大浪未曾瞧見過,戚家的女兒歷里風骨猶在,皆打起精神來,莫要埋沒了這半年門楣!”
老夫人這義正言辭的一番話,只說的整個屋子裏一片死寂。
許是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勉不了都慌了神,這會兒見老太太一臉鎮定冷靜,字字如磯,說的每一句話就如同盤石滾過,令人信服,大家好似漸漸地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心也隨着漸漸地冷靜的下來。
秦玉樓的心也漸漸落到了實處,復又往榮氏那邊瞧了一眼,見她總算是抹乾了眼淚,只面上仍舊一臉愁容,滿心滿眼除了侯爺,好似再也裝不下其它。
秦玉樓幾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嘴裏一陣苦澀,心中則泛着微微隱痛。
見老夫人抬眼瞧了她一眼,秦玉樓微微點頭,扶着老夫人上座。
末了,派人將後院所有的女眷召集了起來,又朝着一旁的歸昕小聲囑咐了幾聲,不多時,便瞧見那頭顧媽媽領着一群人進來了。
眾人抬眼一瞧,只見三個光着屁股的小胖墩被一一抱着進來了,身上穿着一模一樣的紅肚兜,半歲的娃娃已是活靈活現了。
見屋子裏坐滿了人,紛紛扭頭睜大了眼直稀罕的瞧着,老大手中拿着個撥浪鼓,老二嘴裏直唔唔的叫嚷着,老么直將手指頭含在嘴裏咬着,三個小胖墩生得一般無二,不哭不鬧,嬌憨玉質,活像是觀音坐下的小仙童似的。
秦玉樓拿着老大手中的撥浪鼓逗弄了幾下,眾人瞧見娘親紛紛探手要娘親抱,又見娘親與他們玩樂,頓時嘴角一咧,個個嘴裏便發生銀鈴似的歡笑聲來。
如此嬌憨天真的樂趣,倒是一時衝散了屋子裏壓抑沉寂的氣氛。
不多時,只見老夫人面上亦是微微鬆懈,只招呼人將人抱過去,親手抱起了老大在懷中逗弄,裘氏與榮氏見狀也一人抱起了一個,一時間屋子裏只剩下孩童吱吱嘎嘎的歡樂聲,好似方才那一幕憂慮只是一陣幻覺。
秦玉樓見狀,便悄無聲息的退了下來。
這一仗不一定得要打到什麼時候,既是場戰爭,哪怕只是個小小的侯府,便也要鑄成銅牆鐵壁。
她會築起一道堅固的城牆,穩定人心,穩定局面,疏通關係,打探消息,吩咐人備足了“糧草”與“藥材”,要做的事兒有很多,她會努力守護好這個家,等着他歸來。
自那日被圈禁后不久,戚家便已與外頭斷了聯繫,雖不知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每到夜裏便聽到鑼鼓直咚咚咚的敲個不停,府外街道四處有士兵巡邏,約莫每隔一刻鐘便有一對人馬巡過。
起先還以為是看守戚家的人馬,後來便覺得漸漸不對,是巡邏無疑,在秦玉樓的記憶中,這等陣仗唯有在除夕新春前後才有的景象。
原來,全城已在戒嚴,看來這世道已生變故了,怕是戰爭已起了。
私底下曾嘗試疏通看守的士兵,或者吩咐買菜挑柴的婆子外出打聽幾句,卻不想便是連負責採買的婆子都有專人看守,嚴厲得有些不同尋常,秦玉樓心中頓時泛起了一抹奇怪的感覺,一時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哪裏怪怪的。
半月後,小伍氏心思鬱結,結果大半夜身子提前發作了,府中人要去請大夫,自然被攔下來,未得指令,不得私自進出,卻未想,前去稟告之人怕吵醒了已然入睡的首領,竟生生耽誤了近兩個時辰,還久久未見歸來。
他能等,這孕婦如何等得,情急之下,秦玉樓披着斗篷欲親自前去請人,結果遠遠只聽到守在大宅門外有人厲聲道:“此乃人命關天的大事,且先去請大夫,凡事自由我一力承擔!”
秦玉樓覺得此人的聲音有些熟悉。
外頭之人聽到動靜下意識的轉過頭來,原是剛調到大理寺任職不久的顏邵霆。
故人相見仍如故,曾為新人現舊人。
這是來京后,第三次遇見,卻未曾想竟是在此等境地,彼時,她為人母,他已為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