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蕭明樓和祁昶穿過一片精美絕倫的雕樑畫棟,慢悠悠地邊走邊看。蕭明樓嘆道:“昨日沒來得及細看,沒想到這仙府還真是名不虛傳,既不過分樸素,也不奢靡庸俗,清雅幽靜,每一處都能自成一景,看起來倒真的像是神仙住過的地方。”

“只是‘像’?”祁昶聽話聽音,一向對他的話反應敏感,側頭看了看蕭明樓,“你覺得這裏不是仙人住過的地方,難道你見過真正的仙宮?”

想到蕭明樓真正的身份,祁昶又覺得,即便他說自己真的見過,他也不會有多驚訝。

蕭明樓挽着他的胳膊,笑眯眯地附耳,對他悄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擎雲宗的雲外天宮,就是一座仙宮。”

祁昶微微睜大眼睛。

“怎麼,以為我在騙你嗎?”蕭明樓不悅地挑挑眉。

祁昶無奈地扯了一下嘴角,伸手在蕭明樓微亂的衣襟上撫了撫,低聲道:“我並不懷疑少東家說的話,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信。”

在霧城時,他就已經對蕭明樓表過忠心了,不論他是何身份,祁昶都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

蕭明樓慢慢揚起嘴角,眼裏有細碎的光芒流動,看上去很是高興:“你若是對真正的仙宮感興趣,回頭我帶你去雲外天宮看看,那可比這裏要氣派多了。”

看得出來,他對擎雲宗並不是全然的抵觸、哀愁或仇恨,說起自己從前生活過幾百年的地方時,蕭明樓神色輕鬆自如,沒有半分不自在。

祁昶看着他神情的變化,認真而緩慢道:“沒有少東家的地方,再美的仙境,我也不想去。”

再是美輪美奐的地方,若成了蕭明樓的傷心地,是他經歷過百般痛苦而最終選擇離開的地方,即便蕭明樓並不在乎,祁昶也不會想去。

蕭明樓從他堅毅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堅持,不由得微微一笑,抬手在他的胸口上戳了一下:“你什麼時候學會的這些甜言蜜語,還挺會哄人的嘛!”

祁昶繃著上半身,悶悶地答:“……都是肺腑之言。”

一個身高近九尺的大塊頭毫無攻擊性地低聲說話時,總給人一種委屈的錯覺,令蕭明樓忍不住撲哧一笑。

“行吧,那我便當你是肺腑之言,絕無虛假。”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中央大殿,此處殿宇恢弘壯麗,白玉為階,瓊瓦為頂,並有仙霧繚繞,朦朧如幻,而殿內修士也都容貌清俊修為高深,或站或坐,風姿斐然。

十分的賞心悅目。

就是這些修士面上愁眉苦臉的,有點煞風景。

“蕭道友。”

“蕭前輩。”

“蕭……少東家。”有人還不太習慣將這個稱呼對應在蕭明樓的身上,神色間頗為彆扭,不過眾人語氣倒是都挺客氣,也相當知禮,並未急切地一上來便詢問他該如何破陣,而是關切道,“聽說你身體抱恙,如今可好一些了?我這裏有一株萬年墨玉花,可補百年修為,若是煉製成丹,更有奇效。少東家要是不嫌棄,請一定收下,也算是為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弟子盡一分謝意。”

蕭明樓並不拒絕,他救人也不過是為了大陣的運行,修士越多越能替他分擔祁昶所受的雷劫,只能說是各取所需。不過為了讓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能們心安,他還是笑着讓祁昶將那個裝有墨玉花的精美匣子給收了起來。

還順帶着調侃一句:“這麼大方?”

這位清癯修士苦笑着說:“不瞞少東家,這株墨玉花是老夫於秘境所得,要不是為了它,師兄也不會喪命於連環陣中。”

蕭明樓微笑着偏了偏頭,聽出這老頭不過是借墨玉花拋出個引子,順便拉攏討好自己,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點。

真是個老狐狸。

蕭明樓一邊漫不經心地想到,一邊對他淺笑道:“願聞其詳。”

老者是九陽宗的一名長老,道號昌成子,本名徐昌成。九陽宗算得上是三大仙門之下數得上名號的修真門派了,此次秘境之行準備亦相當充分,隨行修士皆是精心挑選過的核心弟子,連掌門都親自出馬了,卻沒想到損失會如此慘重。

昌成子的掌門師兄衡陽子,為了保護他和另一位金丹期的大弟子,遭到守護萬年墨玉花的妖獸偷襲,重傷之下拼着一條命不要,也要與妖獸同歸於盡,最後只來得及保住元嬰,等待沖入輪迴投胎轉世的時機。

能保住元嬰已經算是一件好事,而更多的修士被連環陣傳送至不同地方之後,卻是連屍首都找不到了。

說著,老者身後走出一名面貌清秀的年輕修士,看他臉色蒼白,神色愧疚,應該就是昌成子口中的金丹期大弟子。

那名大弟子氣息紊亂,境界搖擺,看樣子負傷也不輕。

他定定地看了蕭明樓一眼,突然朝他躬身行了個大禮:“若是蕭前輩有辦法破開此陣,日後讓我做牛做馬在所不辭!”

蕭明樓覺得身上忽然有些冷,轉頭一看,果然那陣陣涼意是從祁昶的身上發出來的。

他抿起唇邊的笑意,對那弟子道:“做牛做馬就不必了,我也不缺人伺候,能得到一株萬年墨玉花已經是我佔了你們的便宜,道友不必客氣。不然你們具體說說這個連環陣吧,傳送又是怎麼回事?”

金丹期大弟子與昌成子對視一眼,便知無不言道:“此陣以七日為周期,前兩日相安無事,不過是將人困在這座宮殿裏,第三日便會將所有修士分別打散投放至不同的幻境之中,每回都是生死之境,一念而生,一念則死。

“所有幻境中,皆有諸如萬年墨玉花這類的極品天材地寶,甚至是半仙器,靈氣充沛得不像是幻覺所擬。而身處幻境中的人若是對那些寶貝心動了,便有極為強悍的守護妖魔現身,不死不休。

“唯有克制住內心貪慾,才能不引來妖魔的攻擊。在幻境待足三日後,第七日便會將人送回宮殿來,周而復始。”

金丹大弟子苦笑着說,他第一次與師尊進入幻境時,就因看見墨玉花而動了心,要不是自己沉不住氣,也不至於連累師尊。雖然師叔後來安慰他,只要是看見那些天材地寶的,難免不會動心,這怪不得他,可他內心依舊不能平靜。

後來死的修士越來越多,從幻境活着回來的修士也越來越少,眾人漸漸聚在一起交換消息,一說出來,就發現所有人的情況都是一樣的。

也就逐漸有人推測出了如何能夠不引出妖魔的做法,那便是,只要進入幻境后不聽不看,閉上五感熬過三日即可。

可說得容易,做起來卻難。

這世上誰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不為任何外物所吸引?即便不是因貪起念,而是聽見有人呼救,那是救還是不救?不管你內心如何掙扎,只要注意到此事,動了念頭,妖魔就會出現。

這招可謂防不勝防,就連東川月都做不到次次都能平穩度過三日,更別說是其他人了。

蕭明樓輕點着下巴,若有所思:“這些妖魔,到底是妖還是魔?”

“都有。”昌成子嗓音蒼老道,“幻境中的妖族個個都有千年妖王的修為,能口吐人言,通曉陰謀詭計,卻無法被利誘,也講不通道理。魔族也都至少在魔將以上,晝伏夜出,擅長蠱惑人心,與妖族配合夾擊,堪稱無往不利。”

單是未成形的魔煞就已經把低階修士們折騰得夠嗆了,換成魔將以上的魔族,還不知有多可怕。

以王駿為首的低階弟子們都露出了緊張擔憂之色,好不容易從迷霧林中脫出,沒想到還有個更詭譎危險的幻境在等着他們,這算哪門子的仙府啊!

改名魑魅魍魎府該差不多。

蕭明樓即便在聽到如此駭然可怖的事情后,依舊面不改色,神情淡淡地看向昌成子:“不知可否借貴掌門的元嬰一觀?”

昌成子臉色一僵:“這……”

蕭明樓也不多話,只是微笑着看他。

昌成子深吸一口氣:“好。若是旁人提出這種要求,我必不可能答應,但如今我們已經將這座宮殿翻遍,嘗試無數種方法都無法破除陣法,蕭少東家就已經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若是走不出這裏,便是留着師兄的元嬰也沒什麼用……”

他小心翼翼地提氣張口,從丹田裏吐出一尊泥娃娃般的小小元嬰,雙手捧着奉到蕭明樓的面前。

蕭明樓伸出一指輕輕點在元嬰的額上,在昌成子和金丹大弟子緊張不已的目光中,慢慢收回手:“可以了。”

“前輩可是……探出什麼來了?”大弟子忙問。

“沒,我就是想看看,成了元嬰后還能不能記住死前的一些事。”蕭明樓嘴角噙笑地看了大弟子一眼,“你方才沒有說謊。”

大弟子額上冒出一層汗,聞言鬆了口氣:“前輩面前,不敢有任何隱瞞。”

“如今距離下一次進入幻境還有多久?”蕭明樓問。

回答他的人是東川月:“午時一到就是了。”

蕭明樓:“這幻境篩人可有規律依循?”

“有。”任許道,“距離不過三尺的人會被分到同一處幻境。只不過……並非是人越多越好,進入幻境的人越多,出現的妖魔也越多。宮主認為,五人已是極限。”

“嗯,和我想得差不多。”蕭明樓點點頭,“眼下所剩時間不多,先過了這七天再破陣吧,除了阿丑外,你、你、還有你,跟我一塊進入幻境。”

他手指的三人,其中包括王駿和那名金丹大弟子,以及……池天華。

池天華本是抱劍倚在門口,不願參與討論的,突然間被蕭明樓隨手一指,頓時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盯着他:“什麼?!”

祁昶見他一副快要炸了的模樣,心裏皺了皺眉,嘴上卻朝他道:“不敢來么?”

“一個小小玄脈,也敢跟我叫囂?”池天華更怒,“來就來,誰怕誰!”

祁昶略勾嘴角,回頭對蕭明樓邀功道:“搞定了。”

“還是阿丑好。”蕭明樓誇起他來也是沒臉沒皮,“阿丑最厲害了!”

這般黏黏糊糊沒羞沒臊的打情罵俏,放在旁人身上或許還能得一句神仙眷侶的美譽,可放在蕭明樓的身上……着實是刺眼,令人恨不得沒長出這一雙眼睛來。

對於蕭明樓與祁昶之間關係的猜測,也悄然在修士們當中流傳開來。

從前蕭明樓的身份還未曝光時,眾人都以為他是依附於七情宮與祁昶的孌寵一流,而如今蕭明樓的身份顛覆了他們的認知,於是曖昧的目光又從他身上轉移至與他形影不離的祁昶身上。

原來,這看上去極不好惹的劍修,才是那個吃軟飯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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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丑風評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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