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番外
小梨兒五歲的時候,霍錚和俞眉遠帶她回了一次兆京。
距離他們上次回兆京,已經有七年光景。這七年間,皇帝又是派人,又是去信,前前後後要他們進京不下二十次,下到雲谷的旨意都被霍錚無視,這世上敢明目張胆抗旨的也只有霍錚一個人,皇帝無奈只好打親情這牌,說小梨兒出生這麼久,他這做大伯的還一次沒見過,怪可憐的,霍錚和俞眉遠一想也對,總該帶小梨兒去認認親,更何況還有個左一江,所以便攜家帶口進了京。
七年未歸,兆京大變樣。
俞眉遠特地選在了年關回京,打算在京里過年,再回去看看父兄、外祖徐家和周素馨。從前不管離京還是回京,他們都是輕車簡從,這次卻不同,霍俞兩人帶了浩浩蕩蕩一大幫人,光孩子就有四個,小梨兒、左一江、魏東辭和黑虎,特別熱鬧。
熱鬧得她頭疼。
馬車剛進京城就碰上年前的城隍廟會,雜耍與攤販佔了整條街,一路下去都是吃的玩的,到了夜裏還要熱鬧。京城本就比別處繁華,霍汶即位后又勵精圖治,大安朝風調雨順,百姓們日子好過了,這京城也就愈發熱鬧,四個孩子哪裏能在馬車上呆得住,早都猴得不行,俞眉遠一鬆口,他們便從車上挨個跳下。
俞眉遠只好讓青嬈和榮姐看緊他們,又叮囑東辭管着三個小的。
魏東辭已經八歲,穿着簇新的青雲袍,長發高高束起,他人瘦個子卻高,看着像個少年,小大人似的成熟,是四個孩子裏年紀最大的。小梨兒只聽他的話,黑虎又只聽小梨兒的,至於左一江,這孩子性格乖僻沒什麼朋友,倒與東辭投緣,故四個孩子中,魏東辭成了頭兒。
孩子們跑遠了,霍錚便牽起她的手,笑道:“阿遠,我們走走。”
俞眉遠依到他身側,瞧着前頭猜謎送燈的攤子忽道:“小霍哥哥,你給我贏幾盞燈吧。”
霍錚低頭,看她語笑晏晏,仍是舊時眉目,只是添了為妻為母的溫柔,縱是冬雪十里,也冷不掉心頭暖意。
兩個人的路,旁邊所有都成了背景,餘生漫漫,便這麼走到盡頭似乎也是好的。
多年前走過的街巷,如今再看,像畫滿舊痕的墨卷,昔年種種,倒似大夢一場,經生歷死,光芒歸入長夜,換最後一世安寧。
……
回了宮,皇帝死活不同意他們住到外頭,給他們開了恩例,要他們老老實實地住在昭煜宮。
除夕那日宮中團圓家宴,江婧親自操辦。霍汶的後宮人不多,除了皇后之外,餘下也就一妃三媛,美人五個,這在大安朝歷代帝王之中還是第一個。
這家宴因為有了孩子倒比往年要熱鬧許多,霍汶見了兄弟極為高興,在席間拉着霍錚飲酒,俞眉遠便也陪着,兩人都飲了不少。守過了舊歲,舞樂暫歇,城牆頭上燃起煙花,殿外的宮人也開始放起爆竹,噼啪聲音裹着濃烈的煙硝味道傳來,霍汶領着眾人到了殿外,看幽暗長空上接連炸起的一朵一朵煙火。
盛世如煙花,若能長開不敗,便是帝王之業。
霍翎拉着才認識沒兩天的左一江上去點煙花,小梨兒被東辭捂了耳朵只眨巴着眼睛看着,三公主霍熙平把頭埋到江婧懷裏嚇得直叫。
滿庭笑語不斷,霍錚悄悄把俞眉遠攬到懷裏。
“我不怕。”俞眉遠抬頭,目光倒映着長夜璀璨。
“我知道你不怕。”他只是找個由頭抱她罷了。
俞眉遠便明白他未盡之語,捶捶他的肩,也沒再多說,順從地靠到他胸口,他的心跳聲在四野炸響里依然清晰,叫她貪戀。
……
更鼓響起,去舊歲,迎新春。煙花漸歇,爆竹聲緩安,四野喜聲慢慢歸於平靜,幾人醉去幾人醒,慢慢都散去。
霍錚和俞眉遠回了昭煜宮。鬧了大半夜,幾個孩子早就倦極,回去了就睡熟。霍錚和俞眉遠卻睡不着。
俞眉遠已七年沒回昭煜宮,每每想起兆京,想起皇城,想起昭煜,染着血的記憶便會鋪天湧來,很多事說不得,她只壓在心中,被時間慢慢覆蓋。這次回來,昭煜宮卻已變了模樣,不是她記憶里笑過哭過的地方。
昭煜宮一直都空着,在他們回來前才剛修繕過,裏面所有的家什擺設都是新的,已經沒有七年前的影子了,除了殿外的溫泉池。
“阿遠。”霍錚摘去她發間最後一支簪子,散下她滿頭青絲。
她的頭髮盤了整天,散落時卷得更明顯,波浪般迷人,霍錚忍不住拔了又拔。今晚不會有人打擾他們,累了整天,自然要舒服泡上一泡。
“別弄,怪癢的。”俞眉遠轉頭避他的指,臉有些紅,分不清是醉的,還是因這池間熱氣。
“記不記得第一次?在這裏?”霍錚俯頭咬上她的耳朵。
俞眉遠下意識就看向地上鋪的羊皮褥子,舊日景象浮上心頭,她咬着唇不吭聲,心跳加速。
一隻手圈上她腰肢,緩緩抽開了系帶,光鮮厚實褶裙落地,她身上便只剩下輕薄的素絲裏衣。霍錚笑了一聲,攔腰抱起她。
“撲通”一聲,兩人一起進了池子。
泉水溫熱,叫人通身暖融舒坦。俞眉遠被他圈在胸前逃不得,她便朝他脖頸咬下以示抗議。不輕不重的力道讓霍錚又麻又癢,他眯了眼,目光在水霧裏愈顯迷亂。池水被劃開,他抱着她在水中走了幾步,將她抵在池邊,用力捧起她的臉,將唇壓上。
俞眉遠嚶嚀兩聲,腦袋像灌滿溫泉水,沒了多餘的念頭,他的手藏在水底下肆意而為,她衣裳貼身滑下肩頭,浮在水上的玉白肌膚掛滿晶瑩水珠,泛起淡淡粉色,像蓮花。
“上……上去吧。”她難受又期待,在他耳邊蚊子般出聲。
“不要。”霍錚咬咬她的唇,“就在這裏。”
他說著將她雙腿盤到自己腰間……
俞眉遠驀地瞪大眼,似嗔非嗔的訝然目光滿含春/色。
……
翌日,兩人都起晚了。
沒人來催他們,小梨兒、左一江和東辭早被霍翎喚走,到宮裏各處玩去,霍錚和俞眉遠梳洗更衣妥當后,整個昭煜宮都是空的。
今日朝拜,百官和命婦都會進宮給帝后拜年,宮裏很熱鬧。
俞眉遠才從昭煜宮裏出來,就遇到了兩個陌生的小姑娘。
這兩小姑娘一個着紅衣,一個着藍裳,生得都標緻非凡,不過六、七歲的年紀,已經有了美人雛形,並肩站在一塊讓人看着賞心悅目。
遠遠的,俞眉遠就聽到兩人對話。
“怎麼辦?迷路了。”藍裳小姑娘扁扁嘴,想哭。
“慌什麼,找找路唄。”紅衣小姑娘老道,毫不在意。
“可是我娘說宮裏規矩大,要是走錯了地方是要砍頭的!被我娘知道了又要罰我抄書了!”藍裳小姑娘攥緊了紅衣小姑娘的袖子。
紅衣小姑娘不屑:“你到底是怕砍頭還是怕抄書?”
聽她那意思,好像抄書比砍頭更可怕,頭都被砍了還能抄書?
“都……都怕。”藍裳小姑娘怯怯道。
俞眉遠聽得樂了,沖兩人招手。
小姑娘們抬頭看到她,如獲救星般快步走到她面前。
“姐姐好。”兩人規規矩矩行禮。
俞眉遠正要問她們,霍錚也從昭煜殿裏出來。
兩個小姑娘一愣,又行禮:“叔叔好。”
俞眉遠這次忍俊不禁,霍錚臉色卻不大好。
一個是姐姐,一個是叔叔,這裏頭可差着輩份呢。
“小霍叔叔。”俞眉遠用手肘撞了撞霍錚,笑得像朵花。
她模樣本來就顯小,這些年又被霍錚疼着沒受過半點委屈,看着越發小了,倒是霍錚經歷幾場大事,如今要主持雲谷,又當了父親,沉穩許多,少年心性已去,不再是當初的小霍哥哥了。
霍錚瞪了瞪笑得眼睛像弦月的俞眉遠,溫聲問兩個小姑娘的名字。
“我叫姜桑梓。”
“我叫江善芷。”
兩人異口同聲。
俞眉遠和霍錚同時一怔,這兩丫頭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