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3、
蕭睿鑒醒在天亮時分。
雪已停,燦爛的朝陽將天地鍍上金光,一片燦爛,刺得他抬手揉着眼睛,卻仍舊是模糊一片。
“殿下,您燒了一夜,快些躺下吧。”
“什麼時辰了?”蕭睿鑒燒了一夜,汗水浸透衣衫,就連被褥摸上去也是濕漉漉的,此刻醒來,只覺得脖子上全是汗,抬手擦着。
“陛下說了,您要好生歇息。”
蕭睿鑒冷了臉,皺眉瞪着多話的侍者,侍者只敢低着頭,於是自己掀開被子,誰知下床的一剎那直接頭一昏往下栽去,那廂趙氏連忙過來攙扶。
“殿下就算不愛惜身子,也總得聽聖上一句話,且養好了病再去拜見不遲。”趙氏將人扶回床上,從身後婢女捧着的水盆里擰起溫熱的布巾,將蕭睿鑒滿臉的汗水擦去。
“他……陛下來過?”蕭睿鑒思索了片刻,趙氏乃商賈之女,任她伶俐貼心也不曾入得宮闈更不要提與聖上說話。
“昨日殿下回來,不到片刻陛下也來了。”趙氏低垂着眉目,抬起頭來露出憂心忡忡的臉,“妾候在外頭半個時辰,不想陛下走時對我說道,三郎病着,身邊總該有人貼心照應。”
趙氏說話時,正一手拉着蕭睿鑒的手腕,一手拿着布巾給他擦拭。
“倒是辛苦你了。”
“伺候殿下,何來得辛苦。”
蕭睿鑒笑了起來,只道是,“你也早早回去歇息吧。”
“殿下……”
“我想再睡會兒。”
滿屋子裏的人聽到這句話終是鬆了口氣,趙氏給他換了床乾淨的被子才走,蕭睿鑒夜裏燒到抽筋,按着往日時分醒來卻也只有說兩句話的力氣,渾身都沒什麼力氣,很快又闔着眼睛打起了瞌睡。
蕭睿鑒睡到中午又醒來一次,鹽水漱過口,卻只吃了兩口清淡的豆乳再也沒了胃口,反倒是問起了天子昨夜來此的情況。
陳謹仍舊是老老實實的敘述了昨晚的事情,三皇子病着抬回來,整個王府都嚇得亂了套,白日裏王妃剛剛流產,深夜裏皇子遭難,跟來的太醫只開了副驅寒的薑湯,人是急的團團轉卻又無可奈何。
“陛下怎麼會見趙氏?”蕭睿鑒臉色蒼白雙手抱着暖爐,神思卻已清明,陳謹猶豫了一番,終是將昨日王妃離府小產的事情說了出來。
陳謹小心翼翼看着主子的臉色,然而蕭睿鑒卻似定住一般呆坐着沒有言語,許久才深吸一口氣,將手裏的暖爐拿起來,直接貼到了臉上。
“殿下?”陳謹站在床頭,弓着腰小聲詢問了一句,蕭睿鑒仍舊是半晌沒動靜。
“我無事。”蕭睿鑒終於把暖爐拿了開來,露出慘白的臉,就連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還有什麼?”
“沒有了。”陳謹弓着腰,沒再忍心去看蕭睿鑒的臉色。他從蕭睿鑒母妃在世的時候便開始伺候,早就清楚自家主子小小年紀便將事情一肩扛下的性子,什麼苦,什麼難,都不曾抱怨半分,更不會叫旁人瞧見自己流淚的狼狽模樣。
“我要沐浴更衣,昏時進宮。”
陳謹想勸,又怕惹蕭睿鑒不高興,默默答了一聲是,退出時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顧將軍,派人送了件襖子給殿下。”
蕭睿鑒又靜默了片刻,才說到,“收好吧。”
女兒女婿同一天出事,顧玉山卻送了件寒衣給女婿。
蕭睿鑒只覺得累,顧家送的衣服,他是從來都不敢穿的。
顧家若是給顧思卿送衣食用度,倒是合乎情理,蕭睿鑒也只會叫人送到顧思卿房裏,可是送給他的,蕭睿鑒只能收下,不敢吃,更不敢用。
儘管那是他的岳父,那是他的摯友。
笙歌繁華,卻不知浮塵下多少血淚。
沒有一個父親會喜歡挑撥自己兩個兒子的女人。
顧思卿的事情天子早有耳聞,那也曾是太子妃的人選——然而拗不過她的父兄。
天子甚至都不願意讓顧思卿嫁給蕭睿鑒,再怎麼說那也是他的兒子,由得一個水性楊花,跟太子不清不楚的女人?
奈何顧家權重,也奈何蕭睿鑒喜歡。
但是天子也沒想到,親也成了,子也有了,那女人卻在自己丈夫生死未卜庭中受罰的時候去看另一個男人。
蕭睿鑒病着那女人不管不顧,甚至殺了蕭睿鑒的孩子。
天子回宮后招過內府,一度起了廢除顧思卿這個王妃的心,卻又聽到顧玉林給蕭睿鑒送了衣服,幾乎是憤憤摔斷了筆。
他顧家的好女兒這樣害人,顧玉林卻還掐着他兒子的命門。
“去,把番邦進貢的白狐裘拿給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