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2、

太子供詞遞上來時，天子幾乎是脫力一般癱在了座椅上。

他最愛的兒子迫不及待想要取而代之。

他悉心栽培的孩子準備踩着父親兄弟的屍骸上位。

在他跟前撒嬌歡笑的孩子，亮出了獠牙。

天子揮手屏退了左右，手裏的供詞因為太過用力幾乎皺成了一團，最後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這就是我的好兒子。”天子想到此處心中唯有荒唐二字，甚至笑出了聲。

他的好兒子。

天子幾乎笑了出來。

夜色深沉，燭光昏暗。

天子渾濁的眼睛在夜色中幾乎窺不到明光。

直到外頭亂作一團，侍者們大聲疾呼三皇子暈倒了，整個宮闈亂作一團，連天子也隨着奔走的眾人站了起來。

病情來得兇險，蕭睿鑒被抬回去的時候已經發開始發燒，天子視疾，卻也只見得從來端正的三皇子滿頭汗水，散亂的頭髮都被打濕黏在臉上，和血肉模糊的傷口一起將原本俊朗的人變的狼狽不堪。

天子伸出手，似是想要替親子拭去汗水，迷濛中的人卻打掉了天子手掌，幾乎是咬着牙關蹦出“無事”兩個字。

“怎麼回事？”天子立在床邊，轉頭盯着跪在一旁的太醫。

“殿下寒氣入體，熬過今夜便無事了。”老太醫畢竟見多識廣，蕭睿鑒的身體不錯，風雪一夜引發的寒症，緩得過便無大礙。

熬得過今夜。

地龍燒的整個的房子都在冒熱氣，自家孩子仍舊是咬緊牙關，蜷縮的身子一陣一陣抽搐，慘白的手掌抓着錦被，仍舊是一聲不吭將臉埋在枕頭裏，任由淋漓的水漬將枕巾染成深色。

“寧王如此，王妃何在？”天子似是想起了什麼，黑着臉責問起來。

本就跪了滿地的侍者已經開始磕頭告饒。

天子回宮時一直搓着右手，那裏之前摸到了寧王的臉，溫熱滑膩的汗水黏在他手上，任由手帕擦了幾遍都去不掉的黏膩感。

蕭睿鑒在昏迷中，卻是死不開口咬緊牙關只將眼淚藏在不見人的地方……天子忽然間就想到了久遠的事情。

他的孩子曾經是會哭的，曾經也是會和弟兄爭執后嗚咽流着淚來求父親主持公道。彼時的天子，神色厭煩的說道，“你哥哥是國之儲君，你與他爭搶本是不敬，身為天家子弟，竟然為這種小事哭泣，成何體統？”

“打倒他不哭為止。”

蕭睿鑒廢了一番力氣才將眼淚憋回去，在侍者的戒尺下。

後來，後來他就再沒見過那孩子的眼淚。

如今，天子怎麼也想不起當年孩子們爭執的緣由。

左不過是些小事，天子想他也只是藉著那些小事教教孩子身為皇子的規矩。

這孩子記性也太好了。天子又想到，哪有總角之年一句話死扣着十幾年，病到神志不清也記着的地步？

天子坐在回宮的車輿時候總想起蒼白手掌緊緊揪住的錦被，指甲甚至將絲質的墊單抓破，卻始終不曾叫出聲來。

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又開始泛着黏膩，天子不覺又挫了下手，最後將汗巾攥緊，叫來了近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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