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人是個A

我的愛人是個A

“我不會結婚,因為我的愛人是個Alpha。”

本就刺眼的閃光燈頓時密集起來,晃得只剩一片空白,咔嚓咔嚓的快門聲連成一片,炫目的光影與前線的炮火併無二致,或者說,這本來也是另一個戰場。

但是我卻直接投降……

即便不回頭,也知道蕭定棠一定笑得合不攏嘴,父親已經黑了整張臉,所有人都開始口誅筆伐——在風氣極度保守的國度里,一國儲君竟然公開表示自己的愛人是同性,並且為此挑戰儲君理應與貴族Omega結合誕下繼承人的傳統——也許今天過後,我就不再是儲君了。

父親也一定會滿臉失望……不,也許他會十分高興換一個滿意的繼承人。

從有記憶時,父親總是冷淡的,總是沉默寡言,即便是父子同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也說不了幾句話,我清楚父親的口味,每天每天為他夾菜讓他吃得滿意,整整八千多天,每天每天都在小心翼翼讓他滿意。

唯獨這件事不想再欺騙下去,我只想堂堂正正告訴所有人,我的愛人是個A,我想和他在一起——雖然我不能說出他的姓名,在腐朽禮法和輿論的高壓下,根本無法與他在一起,甚至會惹怒父親,但是至少我可以告訴所有人,我是愛他的。

我不會說出他的姓名,我不會給人詆毀他的機會,我不會給任何迫害他的機會,哪怕代價是我獨自背負罵名,哪怕我要被剝奪儲君的身份,甚至被剝奪皇室成員的身份,被流放到荒涼的星球,但是這與他無關。

我根本沒有和任何人商量過,在成人典禮上,公開了自己的性向,坦誠了自己的感情——這當然不是一時興起。

這件事已經折磨我很久了,我愛他,甚至超過我的生命。

我想保護他,即便我的愛意便是對他最大的傷害。

我想要在愛他和保護他之間找到一個平衡。

Alpha都是絕對強勢的物種,對Beta和Omega有着絕對的主動權,或者說,侵略性。或許就是這份年少的熱血和刻在基因里本能的霸道折磨着我,我不想被硬塞過來一個Omega進行鞏固權力的聯姻,也不想被那些流着口水的Omega想入非非。

我想守護自己的愛情。

無論那個人是誰,我都有權利去愛他。

我都有理由坦白自己的真心。

父親不會同意,皇長子一定會落井下石,貴族們大概也會行動起來,尋找新的聯姻對象,尋找新的機會。

這個國家有着無比先進的科技,卻又有着腐朽入骨的保守,等級森嚴的封建強權秩序。

誰能想到戰艦都已經在太空穿梭了,普通人卻仍然不能自由的去愛,去和心愛之人結合。

我大概也知道了為什麼父親總是不冷不熱——他本就是這個國家最尊貴的人,也是最強大的Alpha,圍繞在他身邊的每個人都極儘可能的討好着他,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露骨或含蓄的諂媚於他。

所有人都想得到他的目光,他的憐愛——對於父親來說,或許多看一眼,多說一句話都是施捨,所以對他好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每個人都在對他好,但是那些對於父親來說一文不值,甚至會反覆琢磨這一份討好所求為何。

“跪下。”父親的聲音依舊平靜,好似今夜波瀾不曾觸到他的衣角,但是諾大的辦公室里擠滿了政府高層和貴族,本應該站在他身邊的舅舅此刻擋在我身前,似乎依然想要保護我,想要保護這個把天都捅漏了的外甥,依然想要為我擋住來自父兄的惡意。

父親只是讓我跪下,然後將腦袋扭向另外兩個在政府任職的子女,對,他們和我的關係只是擁有同一個父親,而不是什麼親密如手足的兄弟姊妹。

父親坐在沙發上,周圍站滿了人,我幾乎看不到他的表情——大致也能猜出來,面無表情,讓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的冷漠,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生氣,卻沒人猜得到他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所有人都圍在他身邊。

大家地位分——唯一坐着的是這個國家的帝王,我的父親,唯一跪着的是他的不孝子,這個國家的儲君。

儲君也許離帝位只有一步之遙,但是這一步里,不知藏着多少明槍暗箭,撕扯着多少血肉。

我已經踏空了這一步,所有人都等着帝王重新遴選繼承人。

即便是在世代強勢的貴族之中,Alpha也是極為稀少的存在,父親已成年的子女中,除了原本的儲君就只有蕭定棠,連因為能力出眾而破例站在室內的女兒蕭晴也是Bate,所以很自然的,蕭定棠身邊也圍了許多人。

好像明天他明天就會繼位。

明明父親還很年輕,明明下面還有諸多未成年未分化的孩子,甚至連皇室秘書都不敢打包票說到底有多少皇子皇女。

也許哪天年輕的情人就會給皇室帶來意外之喜,又或者還存在某些滄海遺珠,自己多情的父親並不吝嗇給一見鍾情的美人留下點念想,就算明天從某個從未聽說過的帝王冒出來個已成年的皇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蕭睿鑒在看蕭晴剛剛遞上來的文件,大約是輿情監控或者某些人的關心,冷掉的茶水擺在一旁,擠滿人的房間裏只有帝王翻動紙張的聲音。

當父親把文件翻到最後一頁,放回蕭晴手上時,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可是帝王卻看着我,用與平常別無二致的語氣開口,“說說。”

所有人都看着我,然而曾經壓得我抬不起頭的那些目光,現在已經無所謂了,話出口,水落地。

“父親,我的愛人是個Aalpha”我當然知道作為帝國繼承人,傳宗接代是他的義務,但是很可惜,我不會有子嗣,法律也決不允許兩個Alpha組成家庭,即便組成他們本就無法擁有子嗣。

在風氣相對保守的國度,即便有人犯了禁忌吞食禁果,也必須是是偷偷摸摸悄無聲息的,誰也想不到我作為一國代表的儲君會鬧出如此……醜聞……吧。

父親似乎抬了一下眼睛,我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覺得他很生氣,有些陰鬱的繼續說到,“外面還有幾百家記者,你們想好怎麼說了?”

這一句甚至都不是對我說的,父親直接放棄了和我對話,轉而讓那些人給出答案。

“當然狠狠處罰他來告誡眾人我們決不允許這種違背道德的行徑,應該立刻送他去治療……”蕭定棠第一個開口,一如既往的愚蠢,也一如既往地露骨。

父親看了他一眼,只是冷哼一聲,就驚得人訕訕閉上嘴巴,隨即又把目光放到蕭晴身上。

“禁止同性別通婚這點一直被周圍諸國用來攻擊我們太過保守侵犯個人自由,之前因為幾例Omega遭到拋棄而死亡的惡性案例已經讓輿論十分割裂,對立派系之間的紛爭已經在下議院出現,我相信比起一味的去維護過時而腐朽的做法,我們更應該考慮到現實做出改變。”

“繼續說。”

“藉助蕭定權的這次發言,表示您和皇家對不同性別不同取向的人尊重,彌合眾人的分歧,有序推動……”

“蕭晴你難道是想允許那些Alpha和Omega亂來么?誰不知道這些東西涉及腺體手術到時候Alpha和Omega都變得和beta一樣,還要不要規矩了?”作為Alpha的蕭定棠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閉嘴。”父親只說了兩個字把情緒激動地蕭定棠按住,也按住了那些躁動的官員,繼而對蕭晴說道,“你出去見記者,今晚辛苦一下,把這件事的輿論先回應好,後續的處理流程擬個意見給我。”

“是。”

相比於我和蕭定棠這兩個Alpha,顯然是身為Beta的蕭晴做事更能讓父親滿意,身為Beta冷淡的天性讓那個女人看起來和誰都不親,面對任何事都沒有情緒,只是極為高效和機械的完成父親佈置下來的任務,父親自然是滿意的。

真是奇怪,所有人都說同為Alpha我卻不像父親,一點都不像城府極深從不表露真心的父親,做不到父親的決絕和冷漠;但是怎麼從來沒人說蕭定棠不像父親,明明把情緒寫在臉上,動輒鬧出大新聞的蕭定棠一點不像是這個國家最受敬仰最為尊貴的帝王長子,但是卻很少有人將他和父親放在一起。

也許過了今晚,關於蕭定棠的報道會多起來,他的岳父是掌管內閣的首席大臣,他離儲君的位置也只有一步之遙。

“這件事就交給蕭晴,大家都回去休息吧。”父親很快結束了這一場小規模的會議,甚至大多數人還沒來得及開口。

父親大概也沒準備聽他們的意見,誰也不知道帝王心裏想着什麼。

蕭定棠似乎還想說點什麼,然後是被自己的親弟弟蕭定楷給拉走了。說蕭定楷是蕭定棠的親弟弟,是因為他們有着同一個媽。

於皇家而言,有着同一個父親算不上任何親密的條件,而有着同一個母親卻會自然而然的結成利益同盟,畢竟他們的媽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母親死後,那個女人一直覬覦着父親的妻位,就像蕭定棠覬覦着我的儲君位。

房間裏只剩下舅舅和父親,還有一個跪着的我。

我能感受得到舅舅的目光,在父親和我身上來回看着,他也沒想到今天的成人宴會鬧出這麼大動靜,而且在今夜以前,我從未對外人提起過這件事,沒有對旁人說過我的愛人,也沒有和人商量過要在今夜袒露自己的心意,可以說是毫無準備爆了雷,舅舅就算是想幫我打打圓場也不知從何說起。

“現在說說你的想法。”父親終於側了身子,一隻胳膊放在沙發扶手上,貌似懶洋洋的靠着。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能感覺到父親在暴露的邊緣,眼睛酸澀無比,但是我仍舊相信,坦白的說出自己最真實的感情並無過錯。我抬起頭,看着目光冷冽的父親,一字一頓說道,“父親,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喜歡的是Alpha。”

冰冷的味道在空曠的房間裏瀰漫,似乎是氣溫一下子跌了幾十度,我不可抑制地打着冷顫,但心裏很清楚這並不是因為空調壞了,而是我父親——蕭睿鑒拿凜冽的信息素,他終於憤怒了起來,狂虐的信息素像是冬日裏的爆雪,鋪天蓋地壓過來颳得人臉疼。

被譽為最特殊的信息素——並沒有什麼具體的味道,只是讓人覺得乾澀冰冷。

上位者的情緒總會毫無忌憚的碾壓下位者,父親的信息素符合他的身份,一旦散發,會讓人難以呼吸,會讓人難以自持。

“是誰?”

我幾乎能看到自己呼吸間吐出的白霧,但是仍舊咬緊牙關死不鬆口,儘管被激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但是我依然想堅持自己的心意,盡我可能去保護自己的愛人——保護自己的愛情。

我似乎聽到了自己骨頭在打顫的聲音,在緩慢的呼吸里分外清晰,希望這只是我一個人聽到的卑微,明明只是呼吸之間,卻讓我覺得無比煎熬,我無法抬頭看父親的表情,甚至在父親信息素的碾壓下連嘴都張不開,我不知道這件事會如何收場,是直接下旨褫奪我的儲君位,還是動用肉刑?

但是空氣彷彿凝固一般,潛伏在暗處的侍者與侍衛都不曾進入這個房間。

只有父親冰冷的聲音,

“不管是誰,只要他敗壞了皇室顏面,我就只能讓他和你一起消失。”

蕭睿鑒說得話比他的信息素更冷。

血緣上我是他的親兒子,法理上是他唯一的正統繼承人,在帝國的架構里我蕭定權本是是離皇位最近的人,甚至可以說一旦蕭睿鑒出現意外,那麼執政的權力將毫無意外的落入我的手中。

作為帝王正妻的孩子,也作為帝國重將的外甥,我本身在國內有着相當大的話語權。

但是蕭睿鑒卻說要將我一起抹殺。

連同我的愛人。

這就是帝王,這就是我的父親。

擁有着至高無上的權利,也擁有着超乎常人想像的冷漠。

我癱坐在地上,感受不到骨骼的支撐,只覺得四肢萬分沉重,渾身都是冷透汗,黏糊糊的。

我終於可以重新呼吸,彷彿死裏逃生一樣張着嘴索取着氧氣。

父親已經離開了,踩着厚厚的地毯連腳步聲也聽不到。

舅舅拉着我的胳膊,將我扶起,嘆息一般說到,“何苦呢。”

舅舅沒有多說什麼,他需要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他需要握緊帝國的軍隊,那是他,也可能是我最大的倚靠。

可那也是父親最大的忌諱。

我看着彩色的游魚,旁邊的表哥用力搖着我,十分生氣地問道,“到底是誰啊,我都沒聽你說過,再說你身邊能有幾個Alpha?”

我還是沒有回頭,看着水裏的游魚,穿梭在綠色的水草中,莫名的羨慕,也莫名的嘆息。

再大的魚缸也是牢籠,可是當魚兒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們就是自由的,就是快樂的。

而我偏偏有着自己的感情,自己的理智,偏偏知道自己身在樊籠里,即便是最華貴的宮殿與我而言也是禁錮着靈魂的牢籠。

以前我覺得我和魚一樣,他們的牢籠是魚缸,我的牢籠是皇室;然而仔細想來,至少他們可以快樂的活着,而我卻不能。

有時候我也羨慕過,如果自己是一條魚,不知道世界寬廣,不懂何為真情,哪怕做個愚鈍的皇子,默默接受父親的安排,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接受安排好的聯姻,與一個陌生卻尊貴的Omega甚至Beta結合,誕下繼承人,走完外人眼裏幸福的一生——但是我不行。

我不能忽視我對自由的嚮往,不能忽視我對愛人的渴望。

從意識到我對愛人的感情,它就一直令我輾轉反側,思之難寐。它令我痛苦,讓我不知該如何面對父親,面對自己的職責,面對接下來的路;但是它也令我備受鼓舞,令我感到世界的熱烈和美好——在這個死氣沉沉,腐朽頑固的世界,還有這種燃燒着靈魂的愛情。

我想擁有它——一份自由的愛情從來都是美麗的,沒有任何道理讓他醜陋扭曲,至少我不會讓自己的感情深埋於心中在皇室的榮光下逐漸腐朽。

所以我將它拿了出來,放在眾人面前,我講我最真摯的感情擺在所有人面前,讓他在陽光下燃燒——即便會燃盡自己,那也是煙火一般的美麗。

“喂!”表哥忍無可忍的拍着我的肩膀,力度之大險些讓我趴回沙發上,舌頭被牙齒磕了下,腥甜的血腥味瀰漫開來,我回頭看他,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問你呢,到底是誰?”

“你要殺了他么?”我知道他的存在只要被人知道,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所以我想保護他。

表哥的臉抽搐了一下,我就知道我猜對了,表哥和舅舅在對我的愛上是一致的,他們會用自己全部的力量,用他們認定的方式去愛我。如果某個人是我人生中的障礙,他們定然會毫不手軟的除掉——但是這次不行,如果沒有愛人,我甚至只是皇室的木偶,如果連愛情都不被允許,如果連這樣簡單地感情都不能擁有,那麼我活在世界上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

我的母親總被父親冷落,亦或者她從未得到過自己的愛情,在華麗的宮殿裏像花朵一樣枯萎,如果我不能擁有自己的愛情,如果因為這份愛讓我的愛人死掉,那麼我也許會比母親更加凄慘——我甚至無法熬過接下來的人生。

身為皇室貴胄,享受着無限榮光的同時,自然擔負著沉重的責任——老師這樣說的時候,我很冷靜的回答着,我知道。

我也從來不奢望真的能夠和愛人走到一起,長相廝守,白頭偕老,那不是我可以擁有的幸福。

皇室成員的婚事遠不是男歡女愛,遠不止你情我願,也從來不是簡簡單單的愛情兩個字可以總結的。

即便是我的母親貴為皇后也不曾得到她的愛情;即便我的父親站在整個社會的頂端,也不曾真的有過什麼純粹的愛情。

父親也許從來沒什麼真心,也許曾經有過,但是在這些年裏,父親總是沉默而冷淡的,他所經歷過的Omega可以擁有名分,但是無法擁有他的真心——畢竟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也不知道。

甚至我在儲君位置的爭奪中,我個人的想法都無足輕重,更重要的是舅舅手裏的重兵,是母族高貴的地位。

這讓我擁有所有人的注視,也得到愛人的注目,但是這也讓我身處牢籠,連逃脫的資格都沒有。

整個宮殿都空蕩蕩的,似乎所有人都離開了——或許是被宗府一一喊去問話,接下來我身邊每個人都要接受審查,我最近幾天,幾個月,甚至幾年的行蹤都要被詳細的列出,被一群根本不在意我死活的人拿去相信審查。

這就是儲君的牢籠,被並無實體的視線鎖死的牢籠。

我的愛人會怎麼樣呢,會知道我的心意么?

我關掉了所有的燈,在陽台上吹着溫柔的晚風,天上的星星無比明亮,天上的月正圓滿,像我的心情,歡樂得要溢出來。

整個寢宮我最滿意的就是這個露台,許多年來,許多難過到無法入眠的夜晚,我都會趴在露台的欄杆上,看着繁星明月,看着廣闊天際,看着最溫柔地夜色,讓靜謐的晚風撫平每一次情緒上的褶皺。

儲君的房間當然建在最好的位置,充足的採光,良好的通風,碩大的露台甚至可以直接看到帝王的寢殿。

如果被廢除儲君位,我還能住在這裏么?我還可以欣賞這樣的夜景么?是否回看在舅舅的份上網開一面讓我繼續留在這裏?

如果不能,我想去流浪。

帶着自己終於坦誠的愛情,帶着對愛人的懷念,踏上陌生的土地,然後背對着故國,永遠不再回來,也永遠不要回頭。

時間拖得太久了,父親下了訓誡書,卻並沒有廢黜的旨意。

難道父親還會猶豫么?

如果會,那麼也是因為舅舅吧。

我看着端着酒杯的父親,我想他的心情應該不錯,旁邊是笑呵呵的蕭定棠——也許父親只是他的爸爸。

我閉上了眼睛,靜靜感受着晚風。

還有風裏的香氣。

等我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

那是一個古怪的第三性,我甚至不能確定他到底是Alpha還是Omega,但是一定針對我而來,他能避開所有的守衛來到我的房間,能夠輕易破壞我那壓制性的信息素,像是一堆泡沫將我包圍,甚至在呼吸之中甜膩的香氣侵入肺腑,擠壓着肺泡里的氧氣,將我逼到崩潰。

無法呼吸。

甜軟的氣味令我作嘔,我卻無法拒絕。

這是一個陷阱,當我意識到的時候卻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捂着自己的喉嚨,哪裏像是在灼燒,我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死死摳着欄杆,讓自己別輕易倒下。

那人從黑暗中走出來,體格健壯,面色是詭異的潮紅——不必說,是一個被人驚醒準備的工具,用來穢亂儲君。

我已經承認自己喜歡的是Alpha,那麼這是我的寢殿裏真的出現穢亂,哪怕那是個陌生人,哪怕處處透着古怪,我也百口莫辯——誰都救不了我。

他們根本不在乎我愛的是誰,他們只想抓住一切機會毀了我。

我只能牢牢抓住欄杆,手心汗水讓欄杆變得很滑,我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扒住欄杆而不是直接倒下,對方似乎也不太好受,氣息紊亂到令人嘔吐,但還是目光迷濛的朝我撲了過來。

我想躲開他,結果卻只能倒在一旁。

我閉上眼睛,祈求侍衛長快些回來,祈求內侍發現問題。

來個人,隨便是誰都好。

只要能停止這一場噁心的鬧劇。

我可以放棄儲君的位置,甚至皇室的身份,哪怕是流放到異國他鄉也無所謂,但不是用這種方式,不應該踐踏——我放棄一切也想守護的愛情。

凌亂而粗重的呼吸,無章甜膩的氣息,一切的一切都說明對方也不是個正常人,至少目前的情況不正常。

但是我卻無法反抗,令人渾身冷汗的熱度就要扒上我的腳踝——為什麼沒有人來,為什麼會這樣?

但是很快,所有的氣息都消失。

只剩下乾冷的空氣。

我彷彿被籠罩進了一個透明的、與世隔絕的氣場裏。

我終於可以順利呼吸,模糊的雙眼裏看到高大偉岸的身影。

父親就站在我的身前,一揮手,所有嘈雜的聲音都退卻。

只餘下乾淨的,清新的空氣。

我眨了一下眼睛,排出多餘的淚水,終於看清了父親凝重的表情,他蹲了下來,讓我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我很難過,淚流不止。

我想道歉,或者說點其他的什麼,但是根本開不了口,酸澀的感覺堵着我的咽喉,哽咽着只能流出更多的淚水。

我感覺渾身都輕飄飄的,雲裏霧裏,紊亂的信息素被死死壓制着,我獃獃看着父親,貼在父親頸窩裏甚至聞到了一絲絲的清香。

原來父親的信息素是有味道的。

雪后的寒梅,凜冽而醉人。

父親似乎抱住了我,我知道他生氣了,他大概失望至極。

我的愛人是個A,其實沒什麼,但是我的愛人是他……

二、

父親不喜歡我哭,他討厭我的眼淚,但是現在我卻怎麼都忍不住,滿心都是委屈和潰敗。

我那麼想保護好自己的愛情,我那麼想守護自己的愛人。

雖然這份感情大逆不道,不被世人接受,但是我依然一廂情願的想要守護他。儘管我的內心十分清楚,對於至高無上的父親來說,這份感情就是最大的負擔和污點,但是那時候至少我還能一廂情願的欺騙自己,只要收好這份感情,只要藏好這份心情,我還是可以維護父親的形象與榮譽,我仍然能夠繼續愛着他。

但是什麼都沒有了。

父親大概已經知道了……

我不敢去看父親的表情,也不敢哭出聲來,被第三方信息素干擾后的身體止不住顫抖,我只能抓着父親的衣服咬緊牙關,不要發出令他厭煩的哭聲。

我倚靠在父親的肩膀上,可以問道醉人的梅花香氣,那些臣服在父親身下的人,大約也是被這樣的香味奪走了心神……我閉上了眼睛,似乎靠着梅花的香味可以讓我忘記那異常甜膩的氣味,可以讓我的身體止住顫抖。

我努力的縮着身子,卻不想有溫暖的手掌在撫摸我的後頸,扣在後腦勺,然後極為輕柔的摸着我的脖頸,幾乎只在一瞬,我的身體便沒有了顫抖,我能清晰感受到,屬於父親寬厚溫暖的手掌在輕撫我的脊背,溫柔極了。

我不覺睜開眼睛,仰頭看着父親,父親眼睛紅紅的,好像也是在忍淚。

“阿寶……”我聽到父親在喊我的乳名,然後將我整個人都抱了起來。

“忍一忍。”父親似乎察覺到了異常,擴散開來的氣場將我籠罩的滴水不漏,我只能聞到梅花香氣,只能感受到父親那霸道強勢的Alpha氣場。

記得很久之前曾有人說過,舅舅的Alpha信息素是最強烈的,當之無愧是手握軍隊的帝國重將,於是年幼懵懂的我曾經十分冒昧的問過舅舅,是不是他就是最強的Alpha,當時舅舅哈哈一笑,也是摸着我的腦袋說,“那是他們沒見識過你父親的。”

我也不曾見識過父親全開的氣場,只知道不管是多麼強大的Alpha,只要和父親共處一室都會被馴化,對,馴化。

Alpha都是本性大過理性,甚至可以說獸性超過人性的東西,連我自己也是,只顧着自己的感受和渴望,完全不在乎他人的想法,道德、法律對我們來說只是可以加以利用的規則,必要時甚至可以直接通過貴族控制的上議院直接更改規則,讓整個社會朝着我們喜歡的方向發展,始終不曾下放立法權,也始終不曾開放上議院,這也是至今為止這個國家皇權和貴族依舊強勢的原因。

內閣大臣,ZF高管里,有着大把大把強勢的Alpha,他們是規則的制定者,強勢的性格通過不同的氣味實體化,經常在爭吵是散發出自己濃烈的味道,將整個會議室弄得亂七八糟,監國時我不得不散發出自己的味道去將他們壓下去。

但是這些人到了父親面前,都好似找回了進化幾萬年修來的理性,甚至都很少會散發出自己的氣味。

而我也從未知曉父親的氣味,今夜之前,我甚至不知道父親是有味道的,不管是檔案記錄還是貴族大臣的口耳轉述,都不曾描繪過父親的氣味,只有外國使臣隨行記者,曾經用巨大的篇幅報道過父親,形容那是能讓最狂熱的野獸都冷靜下來的冰冷,那是冬日裏的暴雪,足夠淹沒一切情緒。

幾次最激烈的爭論,我也只能感受到溫度下降了。

似乎連空氣都被抽幹了,父親似乎霸佔了空氣里的氧分,讓在場的人都呼吸困難,更別提頂撞父親。

所以我曾經相信那些死心塌地愛着父親的人,是仰慕他的權勢,迷戀他的俊臉和身材。

我從來沒有想過,父親的味道會是如此醉人的花香。

我睜大了眼睛,兩手死死環着父親的脖頸,生怕一不小心錯過了父親的神情,那股梅花香氣仍舊是若有若無,即便我的鼻子已經貼在了父親裸露的皮膚上,卻依然沒有濃烈的感覺,反而是香氣熏得我發醉,讓我努力翕動鼻腔,想要捕獲更多的味道,但是它卻始終冷冽清雅。

不能被任何人捕捉的香氣。

我忽然想到,這就是父親。

不會被任何控制,永遠,死死抓住主動權的父親。

誰也不能讓他失態,誰也壓不住他的氣味……

同時,誰也捕捉不了他的氣味。

我的身體已然失控,雖然停止了顫抖,但是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着順從,讓我臣服,讓我的身體自內而外向他打開。

我的骨血都被父親握在手掌中,我的身體期待着父親的□□。

我渴望着父親,渴望着貼近父親的溫度,不管是多年積壓在心中的情感,還是紊亂的身體,此刻都已成潰堤洪水洶湧的撲向父親,我的眼淚也想那些不受控制的洪水一樣,涌得厲害。

父親在我的後背輕輕拍了兩下,我知道這父親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安撫,但是卻讓我哭得更厲害,甚至連嗚咽了起來,連聲音都無法再阻止。

我看不清父親的表情,但是父親只是抱着我,穿過長長的走廊,紅色織金的羊毛地毯和紅木貼合的走廊牆壁,配合著父親的信息素像是將我放在了一個封閉的獨立的空間裏,我終於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

父親沒有斥責,也沒有開口說話,他沒有做出一點阻止或者懲罰的措施,讓我知道,父親是允許我的哭泣和無禮。

或許我應該感到滿足,父親已經容許我任性到了這個程度,但是我愈發的不滿足起來,我想要更多。

我可以背負所有的罪名流放他鄉,同樣的,我也想更大程度的擁有父親,當我將所有的眼淚排干,當我終於冷靜下來,不在無所措的哭泣的時,我只想離父親更近一些。

我伸出了舌頭,舔舐着父親脖子後面的皮膚,那裏是信息素的來源,是我無比渴求的東西,是我饞得想要一口吞下的東西。

終於,抵達了父親的宮殿,他重重將我扔在床上,然後我才看到,父親身後還有皇宮衛隊長和宮廷管家。

但是他們在父親身邊根本毫無存在感。

我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其他人已經離開了,只剩下父親站在床邊,挑着眉毛看着我。

我分不清父親是憤怒還是什麼,但是我清楚自己對他的渴望——在父親拒絕以前,我是可以愛他的。

我扯着他的衣服,我能感覺到父親的悠閑,他伸手把玩着我留長的發梢,啄着我的脖子,父親也一定是愛我的吧?

第二天我是被刺眼的日光和吵鬧的爭論。

我翻了個身,渾身的酸痛都爬上了脊骨,我疼得倒吸涼氣。

昨晚雖然還有理智,但是對父親的渴望早就讓我敞開了一切,不管是悖逆人倫的感情還是Alpha臣服后的極致快感,我都對父親坦誠地表現了出來。

他在親吻我;

他在撫摸我;

他在揉弄着我的大腿;

他在進入我;

敏感的神經被他粗暴的碾壓,將我逼迫到極致。

我喊道嗓子都嘶啞,到第二天的早上依然有着撕裂的疼痛。

但是我也知道昨夜登峰造極,□□的感覺——這足夠讓我為父親付出一切,只要他開口。

我在父親的休息室里,這一點從我貼着門聽見蕭定棠岳父——內閣大臣和舅舅爭論時得到了確認,父親的辦公室的確附帶休息用的內間,但是我還是第一次進入,外面應該是經常聚集內閣高管和掌權貴族的辦公室。

難怪地毯花紋那樣熟悉,前不久我剛剛在上面跪了一晚上。

李柏舟列舉出來多到能砸死我的罪名,意思無非就是我失德、穢行,不配繼續做儲君;舅舅則大罵卑鄙,說我的儲君位是先帝所賜,既然李柏舟那麼不滿意就直接去找先帝請願。

兩個人吵得厲害,曾經總會說點什麼的父親卻沒有開口,我和他們隔着一道門,卻都豎起耳朵在等父親開口。

兩個人已經開始翻起了舊賬,忽然戛然而止。

一定是父親,只有他能讓兩個強勢的Alpha在氣頭上也立刻閉嘴。

父親甚至不需要說什麼,只要立起修長的手掌,五指併攏,不管是多麼顯貴的人,看到這個手勢都知道自己應該閉上那張嘴。

從來沒有意外……

除了我,我曾經在父親做出這個姿勢後繼續頂撞,然後被打得幾個月都沒能下床,並且被剝奪了一部分權力。

現在想來,那時候我似乎根本沒看懂秘書們的暗示,也沒明白父親的臉色——沒人知道父親在想什麼,我也不知道。

但是現在我無比感謝這個手勢和它代表的意見,我太想知道父親的想法了——父親可以懲罰我,只要讓我留在他身邊就好。

我依然愛着他,我依然想要看着他。

我的心並沒有因為一夜的親密得到滿足,反而是愈發渴望起來。

“這件事從蕭定權開始,當時我的命令是讓蕭晴最大程度的維持皇家威儀,並且扭轉輿論趨勢,現在我們來看看效果。”

父親說了個沒什麼關係,甚至可以說民間層面的東西,但是這似乎是現在最基本的事情,誰也沒有反對,父親總會按着他的步驟處理事情,隨意打斷只會被圍攻。

接下來是蕭晴平靜而簡潔的敘述,從國內各大網絡平台和民間信息反饋來看,言論剛出來的時候導致了強烈的對立,但是在她以父親名義表示皇家對少數派的尊重和支持后,民眾對我的支持並未下降,甚至上升了十個百分點,這下子李柏舟徹底閉嘴了,他開口閉口都是民意,但是蕭晴真好是做民意調查的。

後來蕭晴又說了其他國家首腦對這件事的反應,大部分是官腔,但是並沒有特別犀利的批評。

隔着門我都能感受到舅舅的喜悅,但是氣氛依然凝重——這就是Alpha,情緒強烈所散發的氣場根本不是一道木門等阻擋的。

李柏舟不在強調名義,而是說起貴族和現有秩序被打破,我知道他總有理由,一千個一萬個拉我下儲君位,這是舅舅都不能阻止的。

兩個人又吵了起來,最後落在了子嗣問題上。

對呀,我不會結婚,就沒有子嗣。

父親總是要重新遴選繼承人的。

這點誰都反駁不了。

父親大概會輕輕地點頭,這是許多次父親面對李柏舟那些理由充分的提議給出的肯定。

舅舅很生氣,但是無可奈何。

我也很抱歉,但是我沒辦法接受父親之外的人。

“那就設立第二繼承人,皇室常務負責人。”父親開口總是很平淡,聽不出感情,所以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兩個人的爭論被父親一句話結束了。

我也嚇了一跳,難道不是將我直接廢黜么?

明明父親更喜歡長子,如今的情形下完全有理由扶長子繼位——又或者是因為蕭晴那看似中立實際上對我十分有利的報告?

可是……

可是蕭晴是父親的影子。

蕭晴以前只是皇室眾多子女里的普通一員,甚至因為母族弱勢,要去做平民職位——上議院常務秘書,被譽為實際工作者,地位遠遠比不上內閣大臣,如果不是因為她是父親的親生女兒,連參加小規模會議的資格都沒有。

只是和平民精英一樣做事而已,沒什麼話語權。

但是父親幾次誇讚她的才能,才逐漸得到了貴族注意,並且有資格承擔父親佈置的任務——通常都是一些棘手卻緊急的事情。

我想她一定很得父親的喜歡,所以父親才會將那麼重要的事情交給她。

我想她一定很懂父親的心意,所以才能站在離父親最近的地方,儘管父親不會像擁抱蕭定棠一樣擁抱她,也不會像蕭定棠慈愛微笑那樣對她笑,甚至很多人會把她當成父親身邊的秘書而不是父親的女兒,但是她能夠一直站在父親身邊——父親一定是滿意她的。

她給出支持我的報告——上層對於輿論的操控是遠超常人想像的,對事件的回應,如果不是說尊重少數派而是說背離道德,那麼結果可能完全不一樣,但是蕭晴能夠做出對我十分有利的報告,必然是下過一番心思。

我揣測着這是否與父親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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