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不需要幫忙
景涵正站在門外。
隊伍中除了安卡之外的另一個女孩。
冷靜,甚至稱得上是冷漠。
她看着走在面前的於生突然頓住腳步,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我很害怕”幾個字,如果表現在漫畫裏,這人的身體四周估計都畫滿了顫抖的線條,或許連臉頰輪廓線,都是扭曲變形的。
景涵面無表情地伸出一根細細長長的手指,戳了戳於生的後背,於生頓時就像是觸了電一般,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腳步踉蹌,跌進了房間內,差點沒直接坐在地上。
而當於生看見地面上屍體的時候,直接捂緊了嘴巴,好像耗費了全身的力氣,才沒讓自己失聲尖叫。
景涵依然神色冷淡,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指,跟在於生後面也進了房間。
她的胸前掛着一個數碼相機。
景涵也不介意遊戲中的人看見這麼一個稀奇的玩意,相機就這麼掛着,沒有收起來。
相比於安卡,可能……於生的表現才更像那個零分新人。
不過,對於這樣的場面,無論是金洵、莫攸、景涵,還是於生的“前任隊長”安卡,都是見怪不怪。
於生的膽小是出了名的。
但是,誰要是因為這個而忽視了於生的實力,恐怕會碰上難以預料的麻煩。
以前是隊長的時候,安卡對此深有體會。
……
莫攸檢查了一下房子內的情況,確認沒有其他隱匿的暴徒之後,對其他幾人說道:“現在首要任務是尋找佐西和那張有重要線索的紙條。一邊找,一邊輪流說一下,剛剛分頭行動時都遇到了哪些事情,匯總信息。”
莫攸“指揮”的語氣公事公辦,冷淡得可怕,聽起來,甚至還不如主神空間宣讀遊戲的聲音有真情實感。
金洵第一個說道:“我是從一個歌廳過來的……”
若說莫攸的語氣是沒有感情,那金洵的語氣就如同他繽紛多彩的頭髮一樣,太富有感情了。
他這第一句話說完,安卡的後背漫起了一片涼意。
好像這人不是從歌廳過來的,而是從什麼鬼屋或者恐怖密室裏面剛跑出來……
她絲毫不懷疑,如果不加以制止,金洵能把剛剛不到半個小時的經歷,直接講成“長篇連載鬼故事”。
還不等安卡開口。
於生已經頂不住了,他表情僵硬地望着金洵,吞吐着冒出了幾個字——
“長……長話短說。”
說完,他還擺了一個哭臉。
金洵聽見於生的話,面露微笑,立刻“善解人意”地轉換了語氣,用正常的方式說了下去。
可安卡篤定,這人絕對是想故意嚇唬於生,才擺出剛剛那副樣子的。
惡劣。
“我的初始地點是一個歌廳,當然了,這時代的歌廳不是KTV,也沒有任何電子設備,大家都是在用最‘原始’的方法在唱歌,除此之外,那個歌廳好像還兼備了青樓的作用,我醒來的時候,身邊圍了四五個……”
莫攸冷着聲音打斷了金洵:“說點重要的。”
金洵尷尬地咳了一聲,說道:“醒來后沒幾秒,我就看見一群戴着黑衣服的暴徒衝進了歌廳,他們手裏端着槍,把歌廳的人一個接着一個往外面拽,拽出去了之後,沒有任何商量,直接槍斃。”
佐西久久沒有發出聲音,眾人也沒辦法聽聲辨位,只能一點一點找。
安卡一邊低着頭又拉開一個下方的柜子,一邊問道:“每個人都持槍嗎?”
金洵回憶了一下,說道:“沒有,大概三個人中有一個人持槍。”
——這和教堂那群人的情況差不多。
安卡想着,抬起頭時,卻發現莫攸正望向她這邊,安卡和他對視了兩秒,莫攸的眼神好像帶着幾分隱晦不明的探究。
他看什麼呢?
安卡直起身。
莫攸向她這邊走來。
正當安卡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她發現對方不僅走了過來,還走了過去。
然後,莫攸停在了安卡身後不遠處,一個柜子的前方。
安卡:“……”
不是衝著她來的。
重來一次,她的判斷能力和觀察能力也跟着衰退了嗎?
安卡輕皺了下眉。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莫攸問金洵:“你是怎麼出來的?”
金洵向莫攸所在的位置走去,拍了拍胸前的槍:“用這個威脅他們。如果不是之前在遊戲中得到了這把槍,能拿來防身,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從那地方逃出來。”
金洵說著,就聯想到了安卡的情況,安卡以前沒有參加過遊戲,最開始的時候,全身上下應該只有主神空間“友情贈送”的一把匕首。
他半信半疑地問安卡:“你不會是用那把匕首,殺了持槍的暴徒吧?”
安卡認真糾正他:“是鋒利的匕首。”
金洵:“……”
這不是鋒不鋒利的問題吧?
就在金洵依然覺得匪夷所思的時候,莫攸已經完全拉開了櫃門。
陽光傾瀉而入,將柜子裏照亮。
站在柜子前的莫攸和金洵,都看見了在柜子一角,蜷縮着的佐西。
金洵是個很喜歡孩子的人。
還沒等莫攸有什麼動作,金洵就已經探身進去,將佐西抱了出來,
這孩子大概五六歲的樣子,面頰因為藏匿,沾上了一些灰塵,看着像個小花貓。
眼睛大大的,很可愛。
他耷拉着兩隻胳膊,任由金洵把他抱出柜子,沒有哭。
金洵介紹完自己的情況,下一個是景涵。
景涵正舉着相機在屋內拍來拍去,像是個記錄案發現場的警員。
她面色如常地蹲下身去,將鏡頭貼近地面上那幾具屍體的臉,拍了幾張,又對着他們身上流着血的傷口,拍了另外幾張。
心理承受能力強大的景涵,和距離屍體五六米還瑟瑟發抖的於生形成了鮮明對比。
景涵的話語簡練。
她似乎並不想過多交流:“我是從紡織廠過來的,情況和金洵差不多,沒必要重複。”
莫攸也沒有追問,繼續查看着柜子內的情況。
安卡說道:“我是從向北三個街區的十字口教堂過來的,暴徒在那邊炸毀了教堂,槍擊神父,導致一眾人來不及逃跑,在倒塌的教堂中喪命。觀察下來,大概每五個人中,會有一個持槍的。”
話音落下,安卡走到莫攸旁邊:“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
莫攸看她一眼:“柜子裏東西很多,我簡單翻了一遍,沒有單獨分離出來的紙頁,有可能是在某個衣服口袋裏,或者夾在記事本里。”
安卡點點頭:“那你繼續找。”
莫攸:“……”
安卡的語氣過於自然,莫攸一瞬間以為,自己才是那個“新人”。
在主神空間中,新人往往是被壓迫的一方。
他們剛進遊戲,總想着儘可能多地幫隊伍做點事情,而那些“居心叵測”的老玩家們則會利用新人的好心,讓他們去端個茶、倒個水、找東西、跑跑腿……
這些已經算是善良的了。
還有的人,會直接讓新人當炮灰去擋槍。
安卡的反應和“新人”兩個字很不相配。
不過,說完那句話后,過了幾秒,似乎安卡自己也覺得不太妥當,於是好死不死補了一句:“需不需要我幫忙?”
那語氣着實非常誠懇。
莫攸沒有抬頭,顯然沒有好臉色:“不用。”
安卡抿了抿嘴。
“辛苦了。”
莫攸:“……”
他沒有理會安卡表面意思“辛苦了”,實際潛台詞極有可能是“再好不過”的話,繼續翻看柜子裏的東西,順帶對其他人說道。
“我是從百貨商場過來的,持槍暴徒的比例稍微低一點,大概每十個人中有一個,不過,每一百個人中,會有一個人,持有殺傷力很強的武器。”
於生是最後一個說明情況的。
他此時基本恢復了正常,雖然不知道內心是否還波濤洶湧,但是至少能夠順利講話了:“我的初始地點是一所小學,小學被暴徒侵入了,我沒來得及數究竟持槍的比例有多少……”
金洵聽見於生的話,見懷裏的佐西往上提了提,他始終沒讓佐西看見那三具屍體。
他問道:“他們殺學生了?”
金洵的話里有幾分沉,和他平時說話的語氣不太一樣。
於生偏頭,瑟縮着說道:“沒……沒殺學生,但是殺了幾個老師‘示眾’,我……”
還沒等於生說完,金洵就突然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咆哮,直接讓於生把剩下的話全吞回了肚子裏。
安卡看向金洵。
只見佐西張着嘴巴,咬在了金洵的手指上,金洵的手指末端多出了一圈參差不齊的牙印。
他呲牙咧嘴地往外抽自己的手指,可是佐西卻沒有鬆口,尖尖的牙齒在金洵的手指上拉出長長的紅色痕迹。
“喂……喂喂,鬆口啊!”
金洵剛剛沉重的神情煙消雲散。
他像是炸毛了一般,直到手指脫離“孩口”,他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金洵憤憤地用手捏着佐西的臉,對這小屁孩“恩將仇報”感到不滿。
“人不大,牙尖得很。你是不是餓了?早上沒吃飯?”
佐西軟乎乎地答道:“沒吃。”
金洵一笑,被小孩的聲音搞得沒脾氣,抬頭說道:“於生,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給他拿點。”
於生連忙點頭:“哦……好。”
安卡沒有看向和小孩鬥智斗勇的金洵。
而是看着於生穿着白色衣服、瘦瘦小小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廚房裏,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剛才,他沒說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