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她認識
三年前,發生了一次意外。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安卡在那次的意外中死了。
連她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她卻醒了過來。
——不過,不是在主神空間醒來的,而是在主神空間的“開發組”醒過來的。
單單醒過來還不足以讓安卡覺得離奇。
她發現,自己的長相、聲音、髮型全都不一樣了,並且獲得了“安卡”這個新名字。
當然,以上這些改變都是無關痛癢的。
最讓安卡無法接受的是——
她變矮了。
矮了整整十厘米。
從原來的一米七,直接降到了一米六。
安卡:“……”
她大概是活在夢裏,沒醒徹底。
再睡一會兒。
而當她顛三倒四、難以入睡,甚至發現自己喪失了人類最為可貴的能力——“睡覺”時,安卡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這時,有人告訴她,她是“主神空間遊戲開發組”的一員。
安卡:“?”
就這樣,安卡頂着這個問號,在“開發組”待了三年。
這三年裏,她看到的、聽說到的,顛覆了她曾經對主神空間的認知。
而現在,她又回來了。
回到這個她非常熟悉的地方。
只是,重來一次,她的基礎評分變成了“零”。
……
“主神”的宣讀,沒有因為眾人突然沸騰起來的討論而停止。
【現在,請十支隊伍中,積分排名第一的隊伍,選擇與你們組隊的新人。】
排名第一的隊伍,像是剛剛接受過軍訓。
隊員個個後背綳直、腳跟併攏、腳尖分開,雙手放於褲線兩側,站姿形容起來只有一個字——“正”。
安卡被這氣勢打動,不由自主跟着站直了幾分,正了正肩膀。
只是雙手插兜的動作依舊不加悔改。
毫無意外的,這支人人穿着淺藍色制服,看起來就整齊劃一、紀律嚴明的隊伍,選擇了新人中的第一名,陸婭。
他們選完,其他幾支隊伍默默嘆了一口氣,感到遺憾。
而在這十支隊伍中,有一支隊伍,卻一直十分沉默。
這是積分排名最低的隊伍。
他們全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領頭那人面若刀刻,眉眼淺淡,黑色兜帽投下的陰影遮住了半邊臉。
從安卡的位置,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但她總覺得有些熟悉。
她認識的人很多,但是僅僅看了個模糊側影就能感到熟悉的,恐怕也只有一手之數。
安卡有點在意,側了側身子想要看清那人的臉,可對面那人卻像是感受到了安卡的目光一般,突然偏頭看向這邊。
安卡和對方視線相碰的瞬間,她挑了下眉。
“……”
這麼巧嗎?
剛一回來,就碰上了一個熟到不能再熟的人。
……
莫攸。
這人她認識。
三年前,安卡帶隊,他是她親自選的人,也是小隊中最有潛力的隊員。
安卡曾經認為,莫攸很可能摸到單人積分榜top1的位置。
可是,自從“安世筱死亡”之後,他就變了個人。
好像一個突然間失去扭轉動力的機械齒輪,再也沒有往前走過一步。
無論是個人排名還是隊伍排名,都一退再退。
……
其他九個隊伍挑選完新人隊友之後,就只剩下了最後一支“沒有選擇權”的隊伍,和“最不受歡迎”的新人。
【第十組,隊長:莫攸,隊員:金洵,於生,景涵,新人:安卡】
聽見主神空間的通告,安卡向前走了幾步。
她不是個難相處的人。
和她有過接觸的人都知道,安卡這人,說好聽點叫性格隨和、朋友遍地,說得過分一點,那就是板上釘釘的海王一個。
不過,如果讓安卡自己來說,她更願意把這種“美好”的品質稱之為……
博愛。
什麼話題都談得來。
什麼奇怪的人都能拉來做朋友。
好像這世界上根本找不出什麼能惹她生氣的事。
於是,本着“友善待人,和諧相處”的價值觀,以及“擴大海域,爭取今年年底橫掃太平洋”的戰略目標,安卡走到莫攸面前,主動伸手,用自己的新面孔和對方打了個還算說得過去的招呼。
“你好。”
安卡自認,這兩個字和她“三分笑七分甜,少冰不加料”的表情配合得相當適宜,甚至是毫無瑕疵。
至少,地球上99%的人,都不會拒絕她的握手請求。
可是,正如空氣中0.94%的稀有氣體總是存在,地球上的“稀有人類”也從來不會缺席。
好巧不巧,莫攸就是其中之一。
他如同軌道工搬鐵軌一樣,把自己的視線生硬地從安卡身上移開,搬向了另一側。
那氣氛尷尬到,安卡恨不得真有火車從二人之間飛馳而過。
這人搬回視線以後,還連帶着拉了拉兜帽,將自己的臉全部蓋在兜帽里。
全然一副拒絕交流的模樣。
安卡:“……”
和以前一模一樣。
俗話說,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
但科學告訴我們,誤差是不可避免的。
總結一下,就是時間在改變莫攸的時候,不幸出現了誤差。
再總結一下,可能……
稀有氣體過於穩定,不易發生變化。
安卡收回右手,左手從衣服口袋裏面拿了出來,她的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銀白色的尾戒,右手拇指和中指習慣性地捏住戒指,將其轉了兩個圈。
她的臉上依然帶着笑容。
只是那笑容,看得旁邊幾個其他隊伍的隊員,感到後背發寒。
氣氛沒有立刻陷入沉寂。
在莫攸身邊,站着一個人。
這人燙了一個極為蓬鬆的頭髮,顯然是把自己的靈魂永遠留在了非主流盛行的時代,頭髮里夾雜着幾根紫色的、黃色的,好像還有點灰色的。
不過,由於他拿着一把不知從哪裏搞來的沖|鋒|槍,沖|鋒|槍掛在胸前,子彈嘩啦啦垂着,像是一長串金屬蜈蚣,倒是給他多增添了幾分“野性氣息”。
“我叫金洵。”
金洵是個自來熟,他見莫攸又不理人,主動上前說道:“我們隊長就這個性格,別說新人了,他平時連我都不怎麼搭理。你別介意,我們隊裏其他人都很友好……”
聽見金洵這話,安卡“滿懷期待”地將視線轉向另外兩個人。
於生和景涵。
於生是安卡認識的,也是原來的隊友。
後來安卡“死亡”,於生就跟了莫攸的隊伍。
於生不會像莫攸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但是,這人有個特點——
膽子小。
小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甚至稱得上是畫風清奇的程度。
害怕蟲子這種程度的膽小已經不足以用來形容他了。
他懼怕一切“活物”。
這裏說的活物,包括“人”。
至於景涵……
這是個長相中透着幾分……不,是幾十分冷淡的女生,年齡大概十六七歲,身上一點人氣都沒有,像是剛剛從冰窖里走出來。
冷冰冰的模樣讓人發寒。
安卡看向他們的時候,這二人好像有所感應一般,全都沉默地避開了視線。
安卡面帶懷疑地看着金洵。
“我們對於友好的定義是不是不太一樣?”
金洵:“……”
詭異的氣氛中,主神空間的聲音再次響起。
【請各位玩家做好準備,遊戲即將開始。】
【遊戲開始后,十組玩家將會被分配到十個不同的遊戲中,遊戲難度由隊伍中玩家賬號卡的等級決定。】
【祝願大家遊戲愉快。】
……
與此同時。
遊戲大廳二層平台的欄杆邊,兩個人並肩而立。
其中一人倚着欄杆,手裏捏着兩顆手|雷,隨意玩着:“潛哥,這次遊戲有莫攸誒,他究竟怎麼了?這幾年帶着隊伍,已經不是在走下坡路,完全是自由落體,竟然都淪落到最後一名了。聽說當年,也是能和你平分秋色的人。”
他身邊的男人名為君潛,戴着黑色鴨舌帽,面容冷峻,不帶一絲笑容。
背上一把長長的狙|擊|槍。
君潛聽聞此話,只是略微沉下視線,他沒有看向下面的隊伍,也沒有答話。
“別總冷着臉嘛。話說,我對那個零分的新人還挺感興趣的,如果有機會,也想和她組個隊,看看究竟有多弱。”
君潛輕皺了下眉,偏頭冷聲道:“你想死?”
旁邊那人連忙擺手:“開玩笑,潛哥……真是玩笑,你別這麼看着我,我害怕。”
遊戲中,每一個成員的定位都需要反覆斟酌,否則就會面臨失敗。
在君潛眼中,只要不是第一……
就是失敗。
他不會容忍任何沒有價值的人出現在自己的隊伍里。
君潛拉緊綁着槍的黑色帶子,壓低黑色帽子的帽檐。
轉身之前,他的視線從安卡的位置掃過,幾乎沒有任何停留。
……
在二層平台的另一側,站着一個打着深灰色領結、身穿淡色方格襯衫,手中握着捲尺和鉛筆的男人。
捲尺上寫着兩個字,景遷。
景遷將捲尺的一端拉開,饒有興趣地對着安卡的位置認真地量了幾下。
旁邊有人問他:“在意?”
景遷笑容溫和,一如既往:“覺得新奇而已。”
“她和你妹妹分在一組了。”
“很巧。”
景遷淡淡地說了兩個字。
但是旁邊人卻隱隱覺得,他並不是在說安卡和景涵分在同一組這件事,而是另有所指。
……
頂樓天台。
一個身穿運動服的黑髮眼鏡少年斜靠在牆邊,手中電腦支起,浮起的全息屏幕上,逐漸合成出一個人的資料。
【姓名:安卡】
【出生年月:未知】
【職業:未知】
【國籍:未知】
【家庭情況:未知】
……
看見資料結果,名為喬鐸的少年若有所思。
這大概是他合成過的、最失敗的一份資料。
除了姓名之外,其他十幾條信息全都是“未知”。
喬鐸將後腦貼在冰涼的金屬牆壁上,閉上眼睛呼吸了一下周圍的冷空氣。
呼出的白霧中,他輕笑了一聲。
遊戲大廳的上空,黑色的卷尾鳥成群飛過,它們鳴叫的聲音和三年前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