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巧姐番外五

少年模樣憨厚老實，還有着數年前的模樣。

巧姐萬想不到會是板兒來，當下即便是板兒來了，他又能救她嗎？

初相見時，她是侯府里尊貴的大姐兒，他是隨着姥姥前來求援謝恩的鄉下娃。

她不願在此時挾恩相要，但是他的生活甚至是依附於她的家族的，她又怎麼相信他能夠救她呢？

鄉下的少年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大冬天的，他卻是滿滿一額頭的汗。

他找來花樓的媽媽，問贖她要多少錢，媽媽斜眼道：“六百兩。”

少年的神情隱忍，他一步一步探查到這裏，自然也知道最初巧姐是被人多少錢賣出的。

但是少年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只求了媽媽：“我三日內定籌集錢財來，還望媽媽多多照料一二。”

花樓的媽媽是見慣了人的，此時也不由得驚訝。

她開的價，幾乎是轉手就賺一大筆的，若這少年跟她討價還價，她必然是要厭棄的，少不得要多下點絆子。

當這世上誰人不命苦呢，若指望她用可憐二字出人情，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但是這少年一分價不還，如此洒脫磊落，倒是讓媽媽生出一二分意外來。

看在當紅的姑娘也護着這丫頭的份上，媽媽竟是點頭答應了。

其實也不光是因為這些，還有巧姐雖年幼，進了樓子卻甚少給媽媽惹麻煩，見多了那些哭哭啼啼要死要活，折騰自己又連累別人的，巧姐這樣乖巧的女娃娃，媽媽也甚是少見。

如此這般下來，媽媽也不避諱做個順水人情：“說好了，只三日，三日過後，橋歸橋，路歸路，這就是她的命，你也別來爭別來吵，媽媽我可沒工夫搭理你！”

巧姐心中自是有些忐忑，卻又不肯拿那樣的目光去看板兒。

這一段時日以來，她太知道人世艱辛了，千辛萬苦打探的消息，府中之人，亦或者旁支遠親有一二聯繫之人，大多深受牽連，慘不忍睹。

板兒一個農家少年，三天內又如何籌得六百兩銀子？

可是板兒依舊是一副憨厚模樣：“大姐兒別擔心，這些時日我也打探了好些消息，無論如何，求他們一求，總是能的。”

及至後來，巧姐才知道板兒跟劉姥姥將家中這些年置辦下來的田產、存糧，全數賣了，湊得兩百兩銀子。

距離贖銀，是遠遠不夠的。

那三天，板兒跑遍了還能求援的人，這裏頭又要說幾家。

一家便是小紅，小紅雖是家生子，但是從林之孝那輩兒開始，就已經退還了身契，到小紅這輩，便是良民了。

小紅與賈芸已做了夫妻，這時候見來求，夫妻二人雖也是寄人籬下艱難度日，但聽說是巧姐兒，依然湊了幾十兩銀子。

又逐一去找了賈蘭，賈環等人。

時下，賈蘭回到外祖李祭酒家，卻是不敢在本家住，被遠遠地隱晦地送去了莊子上，李紈這裏自顧不暇，也有幾十兩。

賈環等人雖然身陷囹圄，但這些年得益於賈家族學，倒是在學中結交了不少人，這裏也一處湊了一些。

這般跑了十數處，也有遇到那些面都見不上的，更有辱罵鄙夷者。

這憨厚少年每日來花樓同巧姐說今日又湊得多少，卻半句不提其中艱辛。

巧姐心思匪淺，哪裏能不知道這其中隱情，恨不能叫他莫要忍受這折辱。

他家原本也跟賈家算不上什麼親近關係，說是給了他家財物助他們度日，可是當日，那些錢財銀兩，不過是個買他們逗樂的笑罷了。

那時候，即便是娘親，只怕都沒有與人結善的念頭，不過是林姑姑催着，又覺得老太太喜歡罷了。

這樣的情分，是在當不起他這樣的奔走。

最後一日時限快到之時，距離贖銀依然還差額巨大，板兒遇人不淑，叫賈珍脫了籍的姨娘給打了出來，滿頭的血。

巧姐兒終是忍不住，哭道：“你不必這樣為我奔走，再如此這般，只怕連你也要受牽連！”

“只不到半日時間，還差兩三百兩銀子，平日這算不得什麼，可如今京中人人自危，哪裏還能有這許多錢？”

“你再奔走下去，只怕連性命也沒有了！”

可那憨厚少年只抬手擦乾面上血跡，將籌來的銀子往巧姐兒身前一推：“你莫着急，還有小半日，我再去想辦法。”

巧姐兒氣得把銀子扔在地上，拉着板兒要去找大夫，板兒卻只蹲下來，將那有零有整，連銅板都有的一堆銀錢一一拾掇起來，好生收進包袱里，重又遞與巧姐兒。

“大姐兒，你信我，說救你，就必定救你。”

說完，憨厚少年瘸着腿邁出門去，看天色辨認了方向，又漸漸沒入風雪中。

他的腳步那樣緩慢，卻那麼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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