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7 結局篇(終)
又是一年酷暑,熱氣難耐,烤在皮膚上,即刻染出一片紅暈。
涼都城熱鬧,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趁着這把剛燎起來的火,大力整頓朝綱。
連年來,許允珩憑藉超群的韌力,已然在朝中扎穩根基,少年氣散去,刀刃所磨礪的,是又一代清明的君王。
與此同時,沐府門口的人絡繹不絕,多的是前來攀附之臣,許允珩封了大涼異姓王,如今已然是珣王爺了。
溫子俞酒過半巡,熱的厲害,推搡過圍上來的人,他從不在外人面前過多飲酒的,今日高興,真心的為沐珣喜,一不小心便多喝了一杯。
旁邊人上來,低聲:“公子,要不跟我送公子回府吧,待會人更多了,纏着公子走不脫了。”
“也好”,溫子俞面色微燥,看了一眼懸挂在高空的日頭,問:“瞧着世子……哦,現在是王爺了。”
隨從笑笑,應和:“是王爺了,公子想說什麼?”
“我瞧着王爺最近心情不錯,是府中還有什麼喜事嗎?”
“陛下重賞,王爺當然高興了。”
“這些功利可讓他沐珣高興不起來”,溫子俞輕嘆:“自從……他這個人,如今愈發的冷淡了,讓人難以親近,誰見了他都得恭敬的退開,我一直不見他笑,覺得他累極了。”
隨從低道:“最近老將軍回來,好像還帶着夫人去外面走了一遭,聽人說,夫人容顏美好,一點都瞧不出歲月無情的痕迹,剛才我經過後面,還看到老將軍帶夫人出來回謝酒,瞧着也高興呢。”
“是嗎?”溫子俞展顏:“郡主都離世這麼久了,家中也該走出來了,離開的人也不願看到至親垂淚。”
“看來這次世子的喜事,也讓老將軍同夫人想開了,畢竟郡主人已經不在了,就像公子說的,活着的人,該過的日子還得過。”
溫子俞點頭:“是啊,不勝酒力,我們回府。”
他們剛走的門外,抬頭就看到一身芙蓉色輕衫的青音大步進來,悶着頭差點撞在溫子俞身上,溫子俞眉頭微蹙,錯開身讓了讓。
青音風風火火走過去,半晌又想起什麼回頭瞥了溫子俞一眼,點頭示意。
盯着那背影,溫子俞垂眸想着什麼,隨從搭話:“聽府中稱青音姑娘,最近頻繁出現在沐府里。”
“青音?”溫子俞扭頭:“她來府中是尋夫人的?”
“應當是。”
那應當是青音頻繁到來之後,王楚君的心情好了很多,這其中莫不是又有什麼關聯?
青音確實是來找王楚君的,規規矩矩穿上女兒家的裙衫,更襯的模樣好看了,王楚君拉着她去了屋內:“今天穿的好看。”
“多謝夫人誇讚”,青音彎唇:“今日來是打算同夫人告個假,我要回一趟大梁,這段時間夫人多照顧自己。”
王楚君看着青音明顯帶了悅色的眉眼,一把拉住她,吞吐道:“青音,你實話告訴我,同我說只要我保重身子,終有一日會見到安兒,是騙我的嗎?”
青音一愣:“夫人為何會這麼問?”
“安兒離開這麼久,我從未好好陪伴過她”,王楚君緩緩鬆了手指,低低道:“她離開之後,我更為虧欠,甚至一度想隨她和辭兒去了,你們整日變着法的讓我振作起來,若是當真騙了我,我……”
“夫人千萬不要多想”,青音蹲下來:“我沒有騙你,夫人願意相信我嗎?”
王楚君眸光閃爍:“真的?”
青音點頭:“真的,夫人再等等,小姐一定會回來的。”
青音一騎揚塵,奔往雁回方向,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她親自去做。
再等等,她相信,只要再等等。
葯谷已經閉谷半月之久,谷外守衛森嚴,孟銳將在外的弟子統統召了回來,死守谷中。
百嶺身骨已然長開,比孟銳還高了半個頭,他抹了把額角的汗,在院前跟上孟銳,低道:“主子不是說閉關十日就出嗎?這都半個多月了,要不進去看看?”
孟銳步子一頓,回頭道:“再等等,這次閉關,主子籌劃了太久,身子落了疾,就看這一次了,一點差錯都不能有。”
“可是”,百嶺低下頭:“主子一月前只身前往天塹,回來后傷的更重了,當時我們就該跟着的。”
孟銳:“主子去尋至重之人,不許你我跟着,自然有她的道理,我相信她。”
“你當真覺得主子帶回來那個人是攝政王?”百嶺被孟銳陡然凌冽的眼神嚇了一跳,壓低了聲:“我並非不信,只是覺得太過於匪夷所思了,主子將人帶回來,你我都未曾看過一眼,而且主子身上的傷幾乎要了半條命,這得是去哪撈人了啊?難不成去閻王殿搶回來的?”
況且,百嶺總覺得不對勁,穆安初回來時,毅然決然的斬斷了同外界的聯繫,不允許他們提起絲毫過往,如今怎又孤身去尋一個“死”了的人,還給帶回來了?
這中間的錯漏也太多了,一個人怎會頻繁有兩種自我矛盾的性情,有時候他總是覺得,這葯谷里的有兩位主子,一個冰冷無情,一個殘留溫熱,在他們看不見時候,斗得你死我活。
“……”百嶺打了個冷顫,喃喃:“我還是覺得有些詭異。”
孟銳敲了他一下:“詭異什麼,主子不都好好的回來了嗎?更何況像攝政王那樣的人呢?還有,主子同攝政王的事,別讓太多人知道,悠着點。”
“這我知道”,百嶺心下明鏡似的,正在琢磨心裏的疑惑,後山忽地發齣劇烈的震響,整個山谷晃了三晃,同孟銳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往後山狂奔而去。
煙塵四起,顧不上其他,孟銳徑直破開穆安閉關的石洞,就要衝進去。
百嶺定睛一看,瞧見了什麼,一把抓住差點甩出去的孟銳:“快看!”
孟銳皺眉,只見破開的洞口讓正午的光束透進去,冷然的走出來一個人,墨發遮住了半邊的眉眼,面色蒼白如紙,薄唇卻殘留血跡。
孟銳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這人他認識——蕭辭!
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孟銳愣了片刻,顧不上心中的震驚,趕緊迎上去,這才看清蕭辭懷裏抱着穆安,一張口差點咬舌:“這……主子,怎麼了?”
“讓劉醫師來”,蕭辭眉眼微動,一說話便失了半條命一般,嗓音沉啞,孟銳幾乎要聽不清,留神聽着,才大概聽清了蕭辭後半句話:“找個乾淨的房間,快一點。”
“是”,孟銳吩咐百嶺:“快去。”
百嶺腦子還沒轉過彎,雙腿已經奔出去了。
孟銳小心翼翼的跟在蕭辭後面,表情只能用驚到靈魂出竅來形容了。
不是幻覺,攝政王蕭辭,真的回來了!
外面的日頭一曬,讓人感受到了久遠的生機,蕭辭忍不住抬頭,盛滿了一眸子的光,他珍重又小心的抱緊懷裏的人,溫熱的淚炙烤着眼尾,跌落在激起的塵埃中。
他說:“本王的安兒,真是辛苦了。”
從生到死,逆天改命,再到死而復生,她步步為營,用盡了平生算計,只為從不可抗爭的天命中奮力抓住那一絲漏洞,求的百難之後的最後一線生機。
而蕭辭又何嘗不是呢?
他相信她的安兒,不論多難都能堅強的活下去,等到他歷經磨難,重回世間的那一日。
他們深深的牽挂着彼此,為了這一日,等太久了。
如今的安兒,還是他的安兒,那個最初驚鴻一瞥便入了心尖的穆府丫頭。
她回來了,他也回來了。
歷史迴轉,哪怕是密不可分的規則,也給拼力相護的人留了一線生機,而這抹生機,是他們最後的籌碼。
“安兒,我們贏了”,蕭辭大步向前,依偎着懷中重傷昏睡的人,疼惜道:“我們回家。”
日光將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披着萬里的晴空,安然的相伴在酷暑猛然轉涼的溫情中,像是“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