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那個年是穗子過的最無助的一年。父親見人就哭,母親似乎一下子老了,也更強勢,更潑辣,整天抱怨父親,咒罵父親。新年夜,豐偉出去拜年,母親去街上燒香,穗子在家裏照顧父親。父親這會兒睡著了,穗子坐在堂屋沙發上,紅燭高照,燈火通明,外面鞭炮聲煙花聲此起彼伏,穗子更覺得孤獨無助。

從前雖然父親母親吵架,她覺得受傷,但父親還在,無論外面多大風多大雨,她心裏總還是有依靠的,父親是她的依靠。現在父親倒下了,她突然覺得她像站在懸崖峭壁上,任****襲來,都只能一個人承受,再沒有可依靠的。

穗子望着神像,望着紅燭,眼淚撲簌簌掉下來,越擦淚水越多。這時手機響起來,是路一發來的新年問候。

“你父親怎麼樣了?”

穗子看到路一的頭像,心裏的委屈一下決堤,哭得更止不住。

“從醫院回來了,還躺在床上,手腳不能動。”

路一打電話來,問長問短安慰穗子。穗子的心情好很多。兩人剛掛斷電話,穗子母親回來了,頂着一頭風雪。母親站在堂屋門口拍打身上的雪,走進屋來,穗子已進去裏屋躺在床上,生怕母親看見她哭過。

年後初三,姐姐就來了,看見父親額角有一個傷疤,瞬間發起火來。

“不是讓你好好照顧的嗎?怎麼頭上還有傷了?!”

穗子諾諾答道。

“半夜掉下來磕到床角上了。這個床不行,得換一個。”

“那你就不能換一個,還等我來換啊。”

穗子沒答話,母親白了姐姐一眼去廚房準備午飯去了。自從父親生病後,母親沒有一天不希望父親早點死去,對於姐姐這樣緊張的態度,她是看都不想看一眼。有姐姐在照顧的時候,她肯定是躲得遠遠的,只吃飯的時候一起吃飯,姐姐照顧累了,母親才湊上前去照顧侍弄。

穗子在家裏實在呆不下去,正好有個老客戶打電話來有個項目需要做,想穗子去跟着一起出差。穗子跟姐姐和母親商量后就準備過去,其實這時間已經是年後3月份了。4月1號,穗子出發去錫城,一到錫城,路一就大大擁抱了一下穗子,許久不見,給了女朋友很多的安慰,穗子這會兒覺得特別幸福,老天還是厚待她的,給了她路一這樣溫暖的男朋友。

她甚至想着能早點結婚,這樣她就能像姐姐一樣,再大的風雨都有另一個男人在背後撐着。兩人膩歪了幾天,穗子要去出差,出差的日子,心情好很多,白天忙碌着採訪客戶,晚上有時候也要忙到半夜,還有整理採訪筆記,寫稿子,穗子臉上多了些許笑容,出差一起的夥伴都看得出穗子變了一些。

項目快要結束,前一天晚上客戶說要請大家去吃海鮮,穗子羞澀地跟着大夥一塊去,被大家像照顧小公主一樣護着,甚至客戶還調侃說。

“這麼漂亮的美女編劇,就留下來在我們這兒別走了。哈哈哈”

穗子害羞地笑笑。她的工作是廣告文案策劃,這工作就是整天在一堆男人幫里,被他們調侃,或是聽幾段黃段子,穗子早就習慣了。她也早習慣被別人美女來美女去的稱呼,雖然她心裏清楚她不過是長得清秀,有點書卷氣質而已。吃過飯已經很晚,回到酒店穗子翻來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母親打來電話,說父親的後背爛了幾處,用藥也不管用。穗子一聽,又急又氣。

“我姐呢?不在咱家裏嗎?”

“你走後沒幾天,你姐就回去了。”

母親在電話那頭又要哭起來。穗子心內很亂,懟了母親一句。

“你也不照顧好,這才多長時間就身上爛了?”

母親沒想到穗子會這樣埋怨她。

“就你們照顧的好,嫌我不好,你們把他拉走啊!”

母親掛了電話,穗子坐在酒店裏感覺天旋地轉,心臟像窒息了一般生疼。穗子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去的火車站,又是怎麼回的家,總是她回到家后,看到家裏一片荒涼,父親窩在裏屋一張小床上,難聞得氣味熏人,母親也一臉憔悴,鬢邊得白頭髮多了許多。

父親一看見穗子哇的一聲哭出來,母親冷眼看着,訓斥了父親一頓。穗子一句話沒說,低頭幫父親整理床鋪,把尿不濕換了,小心翼翼翻過背,看見父親腰部和屁股脊椎部爛了兩塊,傷疤還在滲着血絲。穗子心如刀絞,眼淚流下來,默默幫父親擦拭傷口,換藥,包紮。一切收拾妥當,穗子才仔細看了一眼父親,發現父親已經瘦的像個小矮人。穗子不知道她離開的這一個月裏發生了什麼事情,再回來,心內對母親的恨意又濃了一點。

穗子回來一個星期,姐姐也來了。母親臉上多了一些笑容,偶爾還是會因為照顧父親與姐姐爭論幾句。轉眼間算起來,父親生病已半年了。暮春時節,天氣有點點熱起來,姐姐和穗子為父親鋪了新的床鋪,父親能躺在院子裏看看天空,晒晒太陽。這天不小心,兩人把父親抬上輪椅得時候,父親的腳磕在輪椅邊上,被划傷了一個長口子,鮮血止不住。好容易止住血,包紮好,第二天一看,腳已經腫的像氣球,兩人氣自己又氣父親。此後父親一兩個月沒有再出屋來。

鄉下得夏天不熱,但是蚊子蒼蠅特別多,父親的腳好容易好一點,被蚊蠅叮得腳趾頭又腫起來。穗子和姐姐輪流替父親上藥擠膿血,穗子想這輩子最不能看的血看了,最不能忍受的屎尿也忍受了,最不能碰觸得膿血臟腳也碰了,人啊,被逼到那份上,啥顧忌都沒了。

把父親收拾好睡下,姐妹倆在院子裏乘涼閑聊。姐姐道,

“你最近怎麼不跟路一聯繫了?我看你手機放在哪兒一整天都不看。”

穗子這會兒看着手機。

“我不是正在看嘛。”

“你說咱爸還會不會好了?”

“我覺得懸,看這樣也就是耗時間了。”

穗子說這話后也覺得後悔,忙改道。

“我聽咱村裡人說有人躺了兩三年又治好的,希望咱爸也能治好。”

姐姐嘆了口氣,道。

“誰知道真假,咱爸現在這樣子,估計要好起來也難。”

自從父親生病,穗子和姐姐輪流照顧,兩人更親近多了。姐姐說過這話后,兩人很默契地沒有再說下去。各人看各自的手機。穗子其實想告訴姐姐,她在前幾天跟路一提了分手,父親生病已經八個月,穗子也自4月份出差去錫城一次,就沒再出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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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燃的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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