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離開
浮雲山，懸崖邊，草屋中。
“這柄刀名喚紫焰刀，是以紫玄寒鐵打造而成，可謂削鐵如泥，鋒利無比。”老頭兒笑着解釋道。同時將紫焰刀遞到蕭楚易手裏，刀身呈彎弓形，刀背長三尺八上下，其上紋刻着數不清的小小的火焰圖案，刀身之上更泛着一股淡淡氤氳紫氣，其中隱隱暗含幾分凜冽的殺氣，任誰也看得出來，此刀決非凡品。
然而讓蕭楚易詫異的是，這麼一柄大刀握在手裏竟然感覺很輕鬆，似乎一點也不顯沉重。他不禁微微皺眉，奇道：“老前輩，這刀怎的如此輕巧？”
聽到他的話，老頭兒不答，反而笑了起來，神秘兮兮道：“是這樣嗎？”
“是的啊。”蕭楚易很嚴肅的回答道，“這按理說，寒鐵很沉的呀。”
“寒鐵很沉是不錯。但……”老頭兒話鋒一轉，笑道：“那只是對以前的你而言，如今可就不一樣啦。你信不信，就憑你這雙手，足以舉起五百斤的巨石？”
“舉起五百斤巨石？”
蕭楚易當即愕然，一臉疑惑地指了指自己，難以置信道：“就憑我一雙手？”
老頭兒淡然而笑，顯得氣定神閑，拈鬚反問道：“老夫有騙你的必要嗎？不信的話，出去一試便知。”
蕭楚易一聽，呵呵笑道：“老前輩的話，我自然相信，只是覺得有些震驚罷了。”
“瞧你那點出息。”老頭兒笑罵道，“手舉五百斤，隨便一個武者就可以做到，有什麼好震驚的。”
隨便一個武者就能手舉五百斤？當真民風彪悍啊，不愧是一個尚武的大陸，蕭楚易心底唏噓不已。若是換在前世，隨意手舉五百斤，那還不得‘舉’遍天下無敵手。拿個什麼世錦賽冠軍，奧運冠軍，還不跟切菜一樣簡單。
“想什麼呢，楚易？”老頭兒說話的同時，又從懷中取出一本封面泛黃的線裝書，隨即遞向蕭楚易，“這本是《狂刀訣》，你且收着。狂刀訣雖然算不得什麼無上刀法，但配以紫焰刀施展開來，威力也不容小覷，對付後天武者還是沒問題的。”
蕭楚易接過書來，粗略翻了一遍，裏面既有文字描述，又有各式各樣的圖解。而狂刀訣共分八層，前三層為基本刀法，四至七層為各式奇奧刀技，到第八層就只有簡單的十八字：刀中有刀亦刀中無刀，心中無刀亦心中有刀。
“刀中有刀亦刀中無刀？心中無刀亦心中有刀？”蕭楚易嘴裏默念着，眉頭微微皺起，思索了會兒，開口問老頭兒道，“老前輩，這最後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老頭兒微微一笑，撫須道：“你可知道百年前的狂刀神‘東方傲天’嗎？”
蕭楚易搖搖頭，聽着對方說下去。
“說起狂刀神‘東方傲天’，那可是蒼冥大陸近兩百年來無可爭議的第一傳奇人物，他天縱奇才，他狂傲不羈，他豪情萬丈，他俠骨柔情，他簡直就是一個神話。當年，他以一人之力大敗天獄谷三大長老，沒有誰看得清他如何出手，在他拔刀的那一剎那，那三大先天朝元境界強者已然敗了……”
嘴裏說著，老頭兒眼裏不禁閃爍起崇敬的光芒，“一柄刀，一壺酒，一頭長發，一張粗獷的臉龐，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那就是東方傲天。富貴榮華，功名利祿，在他眼裏如同糞土。雖然他窮得什麼都沒有，有時候甚至要靠賣苦力餬口，但是他那樣一身俠氣誰都沒有。”
如此之人還真讓人欽佩啊。蕭楚易聽了心中不由感嘆，像他這樣的人才真正稱得上豪俠。
“唉——”老頭兒忽然低聲嘆了口氣，眸中有着惋惜之色，“只可惜，他最後毀在了一個女人手裏，當時的百花山莊莊主何妙容，一個嬌媚得讓人看一眼便會酥了骨的絕代佳人，一個陰狠毒辣到令整個江湖為之悚然的女魔頭……”
古今多少英雄豪傑，終究還是過不了美人關啊。真可謂自古英雄皆好色，若不好色非英雄。有人為了美女，甚至甘願放棄整個江山，絕非無稽之談。
“似乎說遠了。”
老頭兒從惋惜中迴轉過來，看着蕭楚易微微笑了一下，道：“你手裏拿着的《狂刀訣》，便是當年的狂刀神‘東方傲天’所創。因而，老夫想說的是，無論什麼功法只要修鍊到巔峰，修鍊到極致，那就是無敵的存在，那就是返璞歸真的境界。”
“這兩百年來，修鍊《狂刀訣》的武者多不勝數，然而真正領悟到狂刀訣真諦的，一個也沒有。”老頭兒說著，拍了拍蕭楚易的肩膀，“楚易啊，老夫倒是很希望看到，你可以重現當年狂刀神的傳奇，一壺清酒，狂刀傲天下。”
蕭楚易憨憨一笑，道：“我也希望啊，那可真是怎一個狂字了得？”
他二人聊得正歡，一個清秀無匹宛如一朵紫色百合的人兒走了進來，卻不是紫衣姑娘還有誰來？紫衣一進門，怒瞪了她爺爺一眼，隨即對蕭楚易笑道：“飯菜已經做好了，在你屋裏擺着呢。”
蕭楚易心裏有些感動，臉上綻放出感激的笑容，道：“姑娘如此殷勤，我真的不知該說些什麼了。你和老前輩都是大大的好人啊。”
老頭兒聽到蕭楚易誇他，不免有些得意，目光朝孫女瞥了瞥。紫衣卻視若無睹，看着蕭楚易道：“你言重了。這些只是舉手之勞罷了。”說著，作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即引着他走了去。
…………
恰是正午，烈陽當空之時。
幽靜的浮雲山腳。
一條荒蕪小道上，此刻有着兩人，其中一個白衣白髮面容清瘦的老頭兒，另一個則是身着青衣皮膚黝黑背負長刀的年輕人。毫無疑問，這二人正是柳清風與蕭楚易。
“楚易啊，此去寧州路途遙遠，一切自己小心，老夫就不送了。”柳清風一臉鄭重道，“記住老夫的話，江湖人心險惡，凡是留個心眼。”
蕭楚易嗯嗯點頭，臉上滿是不舍之情，道：“您老自己也要多保重！晚輩就此拜別！”說罷，朝着老頭兒深深鞠了個躬，隨即猛然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看着那道漸漸遠去的身影，老頭兒輕嘆一聲，目光望向碧藍的蒼穹，呢喃道：“一生思破紅塵路，劍藏廬軒隱迷蹤！萬戰自稱不提刃，生來雙眼篾群雄！此子絕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定傲嘯九天。希望老夫今日所做的一切沒有白費。”
…………
夜幕落得極快，彷彿只是眨眼功夫，天地間已然一片灰暗。所幸的是，在白晝的最後一絲光線被黑暗帶走時，蕭楚易終於走到了浮雲山地帶方圓十里內唯一一座鎮子——青石鎮。一踏進青石鎮，他便感覺到蒼老古樸的氣息迎面撲來，不由得停下腳步微閉着眼深深吸了口氣，似要將這股氣息留在心間。
這一路走來，蕭楚易想了很多，在這個充滿殺伐的世界沒有點實力是不行的，拳頭硬……腰桿才能挺直，不然只有趴在他人的褲襠底下，看他人的臉色過活。想要活出個人樣來，強大自己，那是必然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現在的心情還是很輕鬆的，此去寧州雖有千里之遙，反正他無親無故了無牽挂，就這麼浪跡天下也不失為一種享受。原本老頭兒是想留他在身邊，好好地栽培他一番，不過卻被蕭楚易婉言拒絕了。雖然有些捨不得紫衣姑娘，但他不想活在別人的庇護下，他要走出屬於自己的人生。這也算得上是他的一種痞性，說好聽點，就是傲骨。
寧州，天下十三州中最混亂的一州，其境內有着數百個中小幫派，彼此間勾心鬥角殺伐不斷，這就是蕭楚易選擇去寧州的原因。越混亂的地方越危險，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刺激，也越適合磨練。再說了，他又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去哪裏還不都一樣。
青石鎮算得上是一個大鎮，居民足足有萬戶之多，大多數以商農為主，日子也算過得不錯。尤其是這幾年，昌河郡被蒼龍幫統一之後，百姓生活安定下來，少了殺戮的日子自然過得安穩。
“客官，裏面請。”
剛出現在一家酒館前，身穿青衫肩上掛着一條白色布巾的店小二便滿臉堆笑地朝蕭楚易迎了上來，隨後引着他走到牆角的一張桌子旁，拉下肩上布巾麻利地擦拭一遍后，請他坐下，並道：“客官要吃些什麼？”
蕭楚易隨口問道：“你們這店有什麼招牌菜嗎？”
“這開門做生意的，哪能沒幾道招牌菜？蔥爆牛柳、片皮乳豬、桂花魚條、一品豆腐以及八寶兔丁……本店的五道鎮店招牌菜，那可都是遠近聞名的，路過咱們青石鎮的過客都會慕名前來一品。品嘗后，無不嘖嘖稱讚，也因此小店這幾道菜，那可是傳遍了大半個雲州城。”說著店小二臉上露出了一絲自豪。
“是不是真的？你可別誆我？”蕭楚易半信半疑道。
店小二滿臉誠懇笑容，道：“小的怎麼會欺騙客官您呢？而且看客官長相就知道，客官是一個見過大世面的人，小的就算再傻也不敢在您面前吹噓啊。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客官？”
這個馬屁拍得舒服，蕭楚易臉上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道：“說的也是。”
“那客官是打算每道菜來一份咯？”店小二試探着問道。
蕭楚易想也不想立刻答應：“好，五道招牌菜全點了，外加一壺二鍋頭。”反正柳清風給了他五百兩銀子，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再說了，來個這個世界，不好好吃上一頓怎麼對得起自己呢？
“二鍋頭？”店小二一聽，撓了撓耳，問道：“客官，二鍋頭是啥子？”
呃……
蕭楚易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處境，這兒可不是他原來那個世界，二鍋頭是什麼，他們自然不知道。沉吟了會兒，他才道：“你們這有什麼好酒嗎？譬如竹葉青、女兒紅之類的。”
“酒倒是有。不過，沒有客官說的。”店小二如實回答。
“不會吧？這麼有名的酒，你們這兒都沒有啊？”蕭楚易顯得相當無奈。
店小二抓抓腦袋，尷尬道：“真的很抱歉，客官。不過……小店的青梅酒倒是挺出名的。”
蕭楚易無所謂道：“那就來壺青梅酒吧。”
“好嘞。客官，你稍等，酒菜馬上就到。”
店小二吆喝着正要離開，這時酒館裏走進一個女子，只見她上着煙紫色綢衫下系象牙白羅裙，柳眉大眼鼻挺點唇，肌膚如凝脂白雪，光可照人。她的手裏捏着一條彩色綾緞，走起路來腳步輕盈，看來實力不一般。她的出現彷彿黑夜裏的螢火蟲，瞬間將酒館內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一時間驚為天人。
“小二哥，給本姑娘來三大壇燒刀子。”
清脆的聲音從那女子的嘴中響起，宛如百靈歌唱煞是好聽。
“三大壇燒刀子？”店小二當場驚呆了，坐在牆角的蕭楚易也驚訝地看向她，而周圍的一眾酒客都震驚地張大了嘴，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燒刀子，那可是酒勁極烈的燒酒啊。
在這個蒼冥大陸，飯館酒館裏通用的酒罈一般分為兩種：小壇和大壇。一小壇盛一斤二兩酒，一大壇盛兩斤六兩酒。（註：一斤等於十兩，這裏的一兩跟現代的一兩一個概念。）三大罈子酒……什麼概念啊？乖乖，那可是足足七斤八兩的燒酒啊，不摻任何一點水的純高粱酒啊。一般中年男子一次也才喝個七八兩，酒量大些的也才不過兩三斤，酒量再大些的最多也就撐死四五斤了，能一次喝四五斤燒酒的差不多算得上老酒鬼。
一次喝三大罈子酒，而且還是燒刀子，這人簡直堪稱酒仙了。在座的眾人都很懷疑眼前這個嬌媚的女子能有那麼大酒量嗎？
“客官，這三大壇燒刀子……您能喝下去嗎？”店小二小心翼翼問道。打死他也不相信，這樣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能喝下三大罈子燒酒。
嬌媚女子媚眼如絲地瞅着店小二，嬌聲嬌氣道：“小二哥，這你就不用擔心了。”
店小二被她的舉動弄得滿臉躁熱，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老快，整個身子骨似要酥了一般，道了聲：“客官稍等！”后，逃也似的轉身離去了。
嬌媚女子抬眼朝酒館四周掃視一遍，眾酒客紛紛低下頭去不敢直視她那媚人的目光，除了一個人，那就是皮膚黝黑笑起來樣子有點奸詐的蕭楚易。只可惜，那女子眼中根本沒有他的存在，只是臉上微微掠過一絲驚訝，僅此而已。
只是片刻工夫，三大壇酒擺在了那嬌媚女子的桌上。酒一上來，嬌媚女子便抓起一壇舉過頭頂，仰頭，“咕嚕咕嚕——”酒水嘩嘩往嘴裏倒，那畫面可真是豪情萬丈。
蕭楚易簡直看呆了，他二大爺的，這女娃子也忒強悍了。她到底是不是人啊？被驚呆的當然不止他一個人，幾乎整個酒館的客人，都被這貌似嬌弱實則生猛的美女震撼到了，有驚艷的更有崇拜的。
“好！”
也不知是哪個傢伙起得頭，緊接着一陣陣掌聲、一聲聲大吼如春雷般響起——
“好！”
“好！”
“好！”
眾人喊得起勁，那嬌媚女子喝得更是起勁……
哐啷——
酒罈應聲落地，當即裂成碎片，就這麼一壇燒刀子沒了。
咕嚕咕嚕——
眾人還處在震驚之中，嬌媚女子已經舉起第二壇酒了，依舊是仰頭大喝，相當彪悍的喝法。
見過喝酒猛的，還沒見過這麼猛的。蕭楚易心底暗驚，這下子算是大開眼界了。酒勁如此猛烈的燒刀子，換成是他可能喝上幾兩就趴下了。
強悍，絕對的強悍。
民風彪悍的大陸，充滿殺戮的大陸，當真是不同凡響，什麼樣的人物都有。
不知怎的，此刻蕭楚易心裏竟對這樣的世界，充滿了好奇，也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