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披着熊皮的人
黑影上前幾步,俯身將野狼背上的羽箭拔了下來,又摸出把匕首,切斷了野狼的咽喉。
江紫芙鬆了口氣,身體一軟靠在樹榦上,還不忘對江文元解釋道:“是人……”
那人走到近前,對姐倆沉聲說道:“野狼的同伴很快就到,快離開這裏。”
說著也不多留,抬腿就往林子裏走去。
江紫芙撐着樹榦站起來,又扶起文元。江文元卻慘叫一聲,差點又摔回去。
她低頭一瞅,只見江文元光着右腳,腳上的鞋早不知丟到哪裏去了。江紫芙只得一咬牙,把他抱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跟上前面的背影。
這人腳步輕快,應該不是個胖子,只不過身上披了張熊皮,看起來有些臃腫。
天氣地貌如此惡劣,江紫芙很快體力不支,覺得離開那頭野狼已經很遠了,就快步趕上前去,喊道:“誒,恩公……壯士……大俠……歇會兒再走吧……”
這人卻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只輕飄飄的丟下一句“沒讓你跟來”,就繼續往前走去。
懷裏江文元掙扎了兩下:“姐,我能自己走。”
江紫芙把他的赤腳又塞回衣襟里去:“別亂動,會凍壞的。”
前面的人影突然停了下來。
江紫芙以為又遇上什麼,四下里卻什麼樹影怪石什麼都望不見,正納悶的時候,就覺得懷裏一空,弟弟已經被人搶了過去。
江文元伸着小手,大叫一聲:“姐……”
江紫芙趕忙追過去:“我抱着就行了,我保證不掉隊……你給我……喂……”
江紫芙見搶人無望,只得隔空安慰起自家弟弟:“……別怕,熊不吃小孩兒……”
江文元掙扎了兩下,發現的確沒什麼危險,就不再喊着找他姐了。
大概是因為這頭熊不僅更加暖和,而且比較穩當。無需時刻提心弔膽,提防隨時都可能如期而至的跟頭。走着走着,他竟然小腦袋往人懷裏一紮,就閉上了眼睛。
多年的手足之情,竟然這麼快就叛變了。
熊人住在避風處的一個山洞,洞口一丈來寬,內部大約兩三間屋子的進深。這人把江文元安頓在一張羊皮上,添了一把乾柴,火苗一下子躥了起來,昏暗的山洞霎時明亮不少。
江紫芙這才發現山洞裏其實怪熱鬧的,會集了各種飛禽走獸,以及它們的皮毛。
“喝點水。”
這人解下肩上的熊皮,摸出個粗瓷大碗,從篝火上架着的鐵鍋里舀了碗熱水給她。
火光明滅,這人的整張臉都映照在火光之下,三分冷峻,七分深邃,眉眼的線條磊落硬朗,隱隱帶着些許的青澀,看年齡,頂多二十歲。
真是丰神俊朗美少年,雪夜孤燈對愁眠。
江紫芙痴了好一陣,才伸手接過那碗熱水。此間少年沒動也沒催,就那麼耐心的等着。待她接過之後,才給自己又盛了一碗。
江紫芙喝了兩口,向那少年又望去一眼——英姿雋秀,身材也非常的養眼。
江紫芙身上暖和了一些,頭腦也靈便起來,恩公也不恩公了,壯士也不壯士了,聲線也柔了幾度,張口說道:“小哥哥,你一個人住這兒嗎?我是說……你的家人呢?你的……”
少年擱下水碗,略抬了眼眸,看她一眼:“我的父母早已不再人世。”
“呃……是嗎?那真的是……太令人悲傷了……”
江紫芙磕磕絆絆的說道。其實她哪裏想問這個。雖然這也是挺重要的一件事情,但遠沒有眼下某個問題關鍵,完全可以以後慢慢再聊。
誰知少年倒是淡然:“沒什麼,生老病死,自然而然而已。”
說罷他站起身,清雋的身形在嶙峋的石壁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他指了指一旁的籠子說:“那裏的東西都可以吃,姑娘請自便吧。我要睡了。”
野兔,山雞,鴿子,甚至還有一頭趴着睡覺的羊,拴在籠子邊上。
“這些都是……”
江紫芙回頭去望那少年,只見人已經枕着手臂,和衣躺下了,遂止住了話頭。少年側耳聽了一陣,見她不再出聲,便閉了眼睛休息。
這些都是他一個人獵的嗎?他知不知道,倘若時光前進幾個世紀,這得判多少年?
江紫芙打了個呵欠,之前連滾帶爬的也不覺得什麼,此時一閑下來,那些傷痛便齊刷刷的朝她發難,她再懶得挪動一步,就順着無法抗拒的倦意,攬着自家弟弟,睡了過去。
許久,耳邊一陣窸窣,江紫芙睜開眼睛,卻正對上少年的一雙明眸。
江紫芙撐着身體坐起來,支支吾吾:“你……我……”
少年眼中的驚愕已經散去,默默的理了理衣襟,起身走到了外頭。空留江紫芙一人,在滾滾天雷中凌亂。
她低頭瞅瞅自己,其實衣服穿得好好的。可剛才,那小子怎麼一副忍氣吞聲,受盡委屈的樣子?
再回頭一看——好傢夥。
早不知什麼時候,江文元翻到了她的另一邊。此時,這小子還在呼呼大睡,根本不曉得,曾把他親姐置於何等水深火熱的慘烈境地!
江紫芙心裏的火苗子“噌”就起來了,照着屁股拍了他兩下。
江文元還有些犯迷糊:“天亮了嗎?大姐?”
洞口微微的泛着亮光,洞裏還是幽暗一片。地上的火堆只剩紅彤彤的火炭,半明半滅。
江紫芙指名道姓,怒道:“江文元,你什麼時候爬過去的?”
可憐的弟弟揉揉眼睛:“我不是一直都……”
在家裏,他一直都睡在邊上的,當間兒是江紅柳的位置。
本來想讓他睡中間暖和的,但是沒辦法,那個傻大姐兒不是捲走他的被子,就是一條腿壓在他肚子上。紅柳怕出事兒,就隔開了他倆。
少年盛了雪在鍋里,撥亮篝火燒着,又從籠子裏逮出來一隻五彩斑斕的山雞,要拿到外面去殺。
到這個時候,江文元方徹底的清醒過來,小手指着那隻咯咯叫着的山雞:“我的雞……那是,我的雞……”
江紫芙拍下來他的手:“什麼就是你的?怎麼知道就是你的?”又向那少年道:“別理他,你繼續……”
江文元可憐巴巴的捏出一根東西,過了一夜,那根羽毛竟然還被他捏在手裏。
江文元的無理取鬧,竟然被少年當成回事。他從善如流的將山雞放回籠子,換了只野兔下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