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銀制大鍋蓋一掀開,騰飛的香氣撲面而來,霧白的氤氳籠罩廚房,宛如人浸在了芋頭的香氣之中。
她拿上銀兩去菜場揮霍了一把。白之安三天兩頭買食材,菜場老闆利夏月見她都臉熟了。
她挑挑揀揀選了好些個頭大,外形棕灰色的芋頭。她每逢去,就給利夏月捎上幾塊蛋黃酥,回回將蛋黃酥送出手,在路上就缺斤少兩。
但是利夏月不知道,白之安路上偷吃。
她對白之安的到來,很是熱情,自從混熟了之後。她隔三岔五能收到不少贈品,籃筐中又多了兩塊沉甸甸的芋頭。
買了兩籃筐的芋頭,由於臨溪街道對白之安親力親為的買菜行為逐漸了解,大夥更是傳開了言論。
“要說這臨溪街道上兩大府邸,還是墨府的家規養人,從前白之安在白府刁蠻任性,目中無人。到了墨府全然換了一個人似的,勤儉持家,踏實肯干。”
“聽說,墨府大夫人對白之安很是中意。白之安每日都帶些甜品給墨府大夫人品嘗。”
“偏街那家甜品鋪子中的甜品,我嘗過一回,還是開業頭一日,那珍珠奶茶甜軟適中,喝上一口便忘不掉了。”
“我也有幸吃上一回桂花藕粉,加了些葡萄乾和果乾,細膩好喝,口感豐富。可惜,開店時間短,買的人多,我再沒排上隊伍了。”
“這樣說來也不奇怪,墨府大夫人每日能吃上甜品,自然心悅白之安。”
交談之人頻頻點頭。
——
白之安同書雪背着芋頭,到了甜品鋪子,便去洗凈芋頭上的土漬,個個芋頭塊大圓碩,拿在手中都極有份量。
她清洗,書雪便拿起洗好的芋頭削皮。
她洗凈了籃筐中的芋頭。
哐當——
頓時響起一聲清脆的刀具落地聲,她忙不迭過去查看,只見書雪一雙小手通紅,兩隻手互相撓着,還焦慮地喊着:“癢,好癢——”
白之安接過她的手查看:“書雪,若是處理芋頭,要帶上手套,肌膚觸及芋頭過久,手會發癢。”
她捧着書雪一雙嬌嫩的小手,全是抓撓的紅印,焦急道:“快去用清水沖洗一番,再拿去找街角的大夫看看。”
“小姐,我雖是手癢,不能做些后廚的活,但是我可端茶送水,當小二點餐。”
“哪位顧客見你這紅手還敢買甜品。”她掏出幾枚銅錢安撫書雪,“看過大夫就回府歇息吧,店中人手充足。”
書雪接過銅錢,猶豫點了頭。
這缺了書雪人手着實少了,她便叫小柳來后廚幫工。小柳勤奮肯干,帶上手套便麻利地削起了芋頭。
白之安瞧她那副用功勁,當她是將功補過。
削好的芋頭再次洗凈,切至小塊,放入鍋中蒸煮。柴火根根加入,燒得火苗跳躍,映照在白之安棕色的瞳孔中,紅黃相間,明滅可見。
她稚嫩的小手不可避免地染上了灰燼,往臉上一抹,臉頰兩側多出了兩道灰色印子,她便成了小花貓。
她看着火苗旺盛,直立起身子,伸了伸腰。
廚子一見她,便笑開,吸引着目光,后廚笑成一片,其樂融融。
她不明所以,往水面上一看,才見自己這張肉嘟嘟的臉上,一左一右,一高一低,畫了兩道灰色痕迹。
她蹙眉,雙手插腰,埋怨地掃過廚房一周。大夥見她粉嫩的臉上多了氣鼓鼓的神情,活像一個生氣的肉包,有了生氣,笑聲便更大,笑成一團。
她見了大夥這樣,一時氣憤,猛跺了下腳。卻在轉身洗臉的水中看見自己倒影時,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洗凈了手和臉,等芋頭蒸煮時間到了,便打開鍋蓋,縈繞漫天飛舞的香氣。
蒸煮的芋頭加入白糖與牛奶,用勺子以適中的力道緩緩碾至綿軟。
因資金回籠,她又從閩商購置了一些好茶,大紅袍,烏龍,碧螺春,毛峰……各式各樣,都試着做上一回奶茶,選口感。
她試了幾種茶葉沖泡下奶茶的口感,各不相同。她小小嘗試幾口,心中便有了思量。
小柳搗弄好了芋泥,便過來看白之安手頭正煮的奶茶:“小姐,要選哪種茶,煮奶茶?”
“你嘗嘗。”白之安將奶茶各呈一碗給小柳品嘗。
小柳接過小碗便細細品嘗起來,她點評道:“碧螺春煮出的奶茶好喝。”
白之安微微蹙眉,旋即笑開:“你覺得碧螺春好喝,我和林師傅覺得烏龍好喝,劉師傅覺得毛峰不錯。”
“若是口味不同,可否叫顧客自行選購奶茶?”
她斟酌了一下,微微搖頭,市面上茶的種類繁多,她不能做到每個人的需求都滿足,若是無法全部滿足,便有人抗議不滿。
“那該如何是好?”
——
甜品鋪子開張了,一開了門,外面稀稀拉拉的顧客人群,雖是偏街的小甜鋪被白府小姐的帶起了名氣,不過若是說資金回本還遠遠不夠。
大抵這就是酒香也怕巷子深。
小二喊着:“半糖芋泥奶茶小碗溫熱——”
白之安便將芋泥倒入奶茶之中,稠綿的芋泥緩緩沉澱在奶茶底部,灰白的之感,其中沒有一點須干。
將溫熱的芋泥奶茶呈至顧客面前時,甜品鋪子中空無一人,冷清得可憐。
唯有坐在小甜品鋪子一角坐着一人,皂紗遮掩面容,他的佩劍放置桌面,周圍兩桌因他俠客之氣,沒有坐人,顧客交頭接耳,以目示意。
白之安見這形勢影響了生意,上前為他遞上一碗芋泥奶茶,恭敬地將一千銀兩交付壓在他的劍鞘下:“請問,林大俠此番前來小店,所為何事?”
小柳喊着:“小姐,顧客要一杯芋泥奶茶——”
白之安尖着嗓子:“稍等!”
大堂內,一人不耐煩地催促聲:“我的芋泥奶茶好了嗎?”
“你去忙吧。”林臨涯似乎並未有離開的意思。
白之安耗了時間,又沒解決問題:“若是想點餐單品,可前往後廚,任大俠挑選,算我賬上。”
要是林臨涯去后廚,也不佔着位置,這周圍的位置也能坐人了。
林臨涯環視周圍,她婉約地表達了意思,沒有得罪面前人。
客人又在催促:“老闆,我的芋泥奶茶還沒好嗎?”
白之安拉長了聲:“來了——”
話點到為止,她去忙活製作芋泥奶茶了,由於材料現成,製作速度很快。
她端着芋泥奶茶出來,她目光緊盯盤中的芋泥奶茶,生怕其中滿滿一碗的奶茶傾灑出來。
她正專註盯着面前奶茶時,沒空留意腳下,忽而她的視線越來越高,手中的盤子隨着奶茶漸高,也緩緩舉起來。
猛地一下,很迅速,那盞奶茶移動到遠處。她一時重心隨着奶茶,往前撲去……
砰——
清脆一聲響,盞落在桌面上,微微一震,濺出幾滴棕色的奶茶。
她重心不穩,往前跌去,冬日的衣裳厚重,她的腰間又繫着兩枚玉佩,丁玲噹啷地敲響,行動憨得像冬日裏一頭熊。被一隻手扶住了手臂,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別奶茶沒灑,人先摔了。”
白之安猛地眨巴幾下眼睛,輕聲:“謝謝。”
甜品鋪子中鬧哄哄傳來一陣起鬨地掌聲。
她緩緩抬眼,皂紗朦朧之間,她看見林臨涯輪廓分明的臉,劍眉入鬢,眼眸深邃,薄唇泛紅。
白之安微微站直了身子,他便鬆開了手。
她點了點頭,覺得林臨涯的手勁挺大的,她的手臂上還帶着鉗制的酸痛感和溫熱。
用武功送奶茶!
可以!很高深!
隊伍長龍,使她不得不顧着生意,她專心在後廚製作芋泥奶茶。
顧客催促,她又端了一盞芋泥奶茶出來時,見林臨涯一襲黑衣,慵懶靠着門,抱胸立在廚房側門口,眼都沒抬一下。
她盤中的奶茶一時騰空飛起,剎那間往顧客飛去,穩穩噹噹地落在桌面上,一點不差,一滴不灑。
店內一陣驚呼,大夥都興奮萬分。
她親眼看見不用一根手指頭,僅憑武功能送奶茶,心中佩服不已。
作者大大是把金手指給了林臨涯嗎?
簡直就是現代版的高科技電子送餐,精準迅速不吃力。
白之安又進廚房製作,待小柳端着芋泥奶茶出門時,她不由朝外探頭,還想再一睹隔空傳物的厲害。
可是並沒有,小柳端着芋泥奶茶至顧客面前,林臨涯還是一副閉目養神的狀態。
書雪得離開,導致人手不足,訂單紛至沓來,小柳又將一份單品送出去。白之安一瞥,林臨涯一襲黑衣靠着牆,一動不動。
睡著了嗎?
她不由疑惑,可是忙碌,衝散了她的疑惑,她沒空想那麼多。
到快關門的時間,顧客群漸少,她端上一盞芋泥奶茶出門,忽而面前的奶茶動了起來,送到顧客面前。
顧客群又是一陣驚呼,捧場鼓掌聲。
她看着身旁這位黑袍少年,連眼都沒睜,就將奶茶送出去了。
原來沒睡啊。
她好奇,手在他面前擺弄了兩下。
忽而被一把抓住,她巧笑開口:“林大俠,我請你喝奶茶。”
林臨涯的手還抓着她的手腕,盈盈一握,他微微睜眼,往她那頭看去。
初雪來得晚,銀白色的雪花粒子若同晶瑩的鹽在空中飄蕩,甜品鋪子外一個稚嫩的童聲興奮喊着:“下雪了!下雪了……”
他陽光在落下山頭的一瞬照耀進這間偏街的甜品鋪子,溫煦的陽光照耀着雪花,照耀着雪片的粒子,層層疊疊的光彩,耀眼璀璨。
但是這美景,不過眼前人。白之安兩頰被熱氣霧得霞紅,她逆着光,眨巴眼睛,撲簌長睫,是比這美景更甚的絕色。
三五成群的小孩在外頭穿梭打鬧,嘈雜的聲音漸遠。
四目相對,白之安微微歪頭,屋外的陽光照耀進來,晃了他的眼,這才意識過來,鬆開了手。
小二還在招待,白之安領他坐下,將今日甜品奉上。她也給自己捎上一份,人手短缺,過於忙碌,她雖是小嘗了一口芋泥,卻沒正正經經地品嘗這芋泥奶茶。
她拿起奶茶喝上一口,其中的芋泥蒸煮得軟爛,在口中軟綿綿的,又像是入了奶茶就能化開,舌尖一抹,芋泥便能碾鋪一面,不黏牙,入口即化。
芋泥的軟糯配合絲滑的奶茶,交錯層次的口感在味蕾上鋪展出一段溫暖。
若是用勺子稍稍攪動其中的芋泥,淺灰色的芋泥便在奶茶中被衝散,飄絮般在奶茶中飄蕩,越是攪動,越舞得歡快。
她的目光拉遠,由於甜品鋪子停止接客,門外的人群逐漸冷清,雪花在地上落了薄薄一層,輕盈的雪花片在空中安靜飛舞,她捂着盞,暖熱的奶茶溫度透出,暖了掌心。
如今,已經是說句話能冒出一團白霧的寒冷。
初雪的第一杯奶茶給了芋泥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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