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道
張謙上身穿寬袖青袍,下身穿寬鬆長褲,他身材高大,寬肩細腰,劍眉星目,是個英武形象。此時正於水畔橋頭與一道人交談。
此道人青絲長須,戴混元巾,着寬大道袍,面目沉靜,好一個世外高人。
道長言:“我今欲去,你代我看顧道觀。且記每日供奉祖師以示尊崇。有求籤者,只按書解簽,勿要他言。”
張謙問:“道長要去哪?”
陳道長平日裏隨和近人,是個很有煙火氣的道士,今日卻鄭重其事,說的都是大楚官話。
“你可記下了?”道長不答,又確認道。
“記住了。”道長能掐會算,是算準了自己會幫他照看道觀。
“好。”陳道長道:“我十日後歸。”
言語畢,只見他捏起一撮黃土,往空中一揚,人去無蹤。
張謙,獨自在河邊清風中凌亂。
道人似知他意,憑空傳來聲音:“你且安心,歸后自會告知於你。”
……
這個世界流傳着各種神話,民間亦多有鬼怪之說。
張謙本就是不可知論者,懷疑這個世界有未知的隱秘,但親眼見到,這等震撼讓語言不算匱乏的他,也只能吐出兩個前世的字——卧槽。
前世的張謙出身農村,從小被告知要考上大學,找份好工作,買套房子,娶個媳婦,生個孩子……
剛大學畢業的時候,他心懷憧憬地進入了某一線城市,可是直到穿越之前,也沒湊夠首付。
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他對這個生產力低下的類古代社會還有些不適應,幾年下來,發現這樣的社會也有好處,至少不用為房子發愁。
鎮上的居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對於一個受夠了九九六的打工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嚮往的生活,世外桃源一般。
這一世,他的父親是個屠戶,開着肉鋪,吃穿用度也無需發愁。
老爹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娶個媳婦生個娃。
催婚嘛,太好應付了。
於是,在這個生活成本較低的社會裏,張謙決定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開始學習各種自己感興趣的手藝……
自穿越到襁褓中,至今已有十六載,三歲起每日勤修書法,七歲起跟着鎮上的師父站樁打熬身體。
等再大一點,他開始學習鐵藝、木藝,棋藝……
在戲班子裏學琵琶古箏,跟王大廚學燒菜,跟李大娘學做麵食點心……
跟陳道長學歧黃、畫符、風水、八字……
心無旁騖的學習東西是很快的,況且,小鎮上的人水平也不會太高。
迄今為止,除了歧黃、畫符、風水、八字等比陳道長差不少之外。其他所學,都已經把前浪們拍在了沙灘上……
他隱隱感覺到,要趕上陳道長的手藝,是需要機緣的,只是在此之前,什麼是機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而現在,一個活生生的人,把土往空中一揚,人沒了。
雖然哪裏不對的樣子,可是,張謙終於知道自己比這位前浪差在哪了。
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一個神仙中人,一個肉體凡胎,一個……
張謙在河邊坐下來,直坐到日頭偏西,終於冷靜下來。
一者多年相處,他相信陳道長的為人,肯定不是壞人。
二者道長在自己面前施道術,恐有傳法之念。
三者卻是張謙糾結所在——學與否?
這一點上,張謙猶豫了很久。真要修仙,那必然是進入到另一個世界,而那個世界兇險與否尚未可知。可要是不修……總覺得有點可惜……
他對長生或者成為神仙興趣不大,只是純粹的興趣與好奇,與習武,學打鐵木藝,學琵琶古箏一般無二。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會感到心中寧靜,有點匠人的味道。
不過修仙一事,此刻對他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張謙一時難以抉擇,轉念再想,未知道長是否有收徒之意,何必徒增煩惱。
眼看過了晌午,他跑回家裏炒了兩個菜,吃了兩個饅頭,又跑到肉鋪,同父親講明看顧道觀之事。
張謙以往也常在觀中小住,張屠戶不甚在意,問道:“住幾天啊?”
“十日上下。”
“這麼久啊……”張屠戶沉吟了一下,說:“去拿把刀帶身上,避邪。”
民間流傳宰牲畜的刀可避鬼邪。放在以往,張謙肯定不帶,不過今天見識了陳道長一把土把自己揚沒了的道術,沒多想就去后屋拿了一把。
此鎮曰白水,山亦曰白水,道觀建在山中,供奉的是祖師真武大帝,故名真武宮。
山中古木叢生,清幽多霧,此時晚冬,更覺幽冷,張謙穿崖洞過石橋,輕車熟路地到道觀時,天色已暗,他推門進去,因今日之見而心中惴惴。
道觀依山勢而建,自下而上依次為山門、庭院、正殿。
庭院中數棵千年古木,正殿也有露天天井,東西廂房是道人起居處,然道長清修,僅其一人。
張謙拾階而上,待到真武殿正門時,突然想起往日與陳道長閑聊,言參拜歷代祖師時,當握陰陽,左抱右,為不見刀兵之意。
於是取出腰間屠刀,置於庭院,復進殿,按照往常道長的做法,上了三柱高香后,回到以往常住的屋裏,點上油燈。
他以往在觀中小住,夜間無事便讀書寫字,今日卻念頭紛亂,無法靜心。
總想着會不會有妖怪突然進到觀里,又想着道觀是清靜之地,有歷代祖師庇護,鬼怪是不敢來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深夜才沉沉地睡去。
每日早起從給祖師上香開始,吃住在觀中,偶有人時就接待一下香客,無人時就打掃一下觀內塵土落葉,或在庭院中看觀里的經文典籍,或於庭院中打一套拳。
如此過了幾日,觀中與往常無異,不見有什麼鬼怪之事,張謙也習慣下來,心中稍定。
只是往日裏被他當做消遣的經書,此時讀來,總覺得應該大有深意。
又隔數日,他沒研究明白這些經文有什麼更深的意義,精神倒是一天好過一天。他平時里就身體健康,精力旺盛,這幾天已經有點旺盛地過頭了,忍不住往山路上跑跑走走,消耗精力。
到了第十日,張謙比以往起得更早,沐浴更衣后給祖師上香。把道觀打掃了一遍。忐忑地到庭院裏,等待道長歸來。
他已經想好了,不管怎麼樣,修仙這種事情,總要試上一試。
想着應該怎麼跟道長說,想了道長如果痛快答應該如何反應,如果拒絕又該如何反應種種。
打了好多版本的腹稿,只等道長歸來。
可是直到夜幕降臨,山裡霧氣漸濃,陳道長也沒回來。張謙悻悻回屋。
有什麼事情耽誤了吧?他這樣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