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火
玉兔高懸,天色漸晚。
一聲凄厲的哀嚎劃破寂靜的夜空,方四頂着一頭蓬亂的粉色雞窩,跌跌撞撞地衝進大本營。
“救命!大佬救命啊!有狼追我!”
方四跑到拒鹿角前一愣,大本營里居然沒人?別說崔飛和姚慶生了,就連萌妹子婁五都不在,頓時滿臉絕望。
他感覺得到,那頭狼暫時停下了腳步,但那只是因為這附近忽然多出幾道陌生的人類氣息,它擔心有埋伏。
一旦它確認安全無疑,下一秒就會撲上來將獵物撕碎,就像它之前對待小白兔那樣。
太倒霉了,方四心想,自己怎麼會和這個兇殘的傢伙盯上了同一隻獵物?
話說回來,他也沒本事打獵,就是單純覺得那隻兔子一蹦一跳真可愛,多看了幾眼而已。
兒歌誤他!
片刻后,當方四懷疑身後的狼是不是在打盹時,它終於動了。
方四臉一垮,甚至不敢回頭看那雙冒着綠光的眼睛。
他聲嘶力竭地哀呼,“啊!真是英年早逝,天妒藍顏,想我方四這一生,坦坦蕩蕩……雖然說不上,好歹也是個真小人——”
本來已經屈腿躬身、蓄勢待發地孤狼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嚎得微怔。
說時遲那時快,嗖的一下,利物破空而來。
噗嗤刺入孤狼撅起的尻尾之間,俗稱菊花。
“嗷嗚~~~~”
叫聲之慘烈,可見哪怕是只狼,猝不及防被爆也極為崩潰。
一通猛甩,箭支掉落。
那不過是一段削尖的竹節,連箭簇都沒安,頂多算是半成品。
剛砍完翠竹回來的婁五站在林邊,左手持弓,右手搭箭,這一次她瞄準的是狼的左眼。
一人一狼緊盯着彼此,各自散發著無形的威勢。
孤狼暗想:這個人類身上有殺氣,她殺過狼,太可怕了,不能硬攻只能智取。
婁五忐忑:狼是群居動物,孤狼普遍不合群,更兇殘更危險,唯一一支削好的竹箭已經用掉,萬一它不上當突然撲過來怎麼辦,嚇死寶寶。
劍拔弩張之際,短短的幾秒彷彿被無限拉長。
等待身首分離的煎熬尤為折磨人,方四實在扛不住,視死如歸般回過頭——
“???”
那隻狼剛才突然嘶吼,竟然不是朝他動手的叫囂信號,而是被地上的竹子扎傷了?
婁五乾的?
完了完了,狼大爺發火了,它正朝婁五做出攻擊的姿勢,它要給自己加菜!
方四在腦子裏瘋狂地看圖發彈幕,不知不覺間已是冷汗涔涔。
孤狼緩緩地彎曲前腿——
婁五慢慢地張開弓弦——
一陣大風卷着烏雲刮過,淺淡的月光陡然消失。
方四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適應黑暗,就聽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接着是唰啦唰啦,嘭嘭啪啪,咚咚咚撲通。
沒人慘叫,沒狼嘶吼。
可想而知戰況有多激烈,一定是婁五掐住狼脖子,狼咬住婁五咽喉,這場殊死搏鬥才會打得這麼安靜。
烏雲漸漸飄遠,月色傾瀉而下。
方四用力地揉揉眼睛,盯着前方,發自內心地喊了聲,“卧槽?!”
要不是他被死命追了一路,確定那是一隻惡狼,他差點以為這是哪來的狗崽子。
它此刻馴服地趴在婁五身前,大腦袋來回蹭她的鞋子,時不時眨巴下幽綠的大眼,刻意賣萌。
“不愧是看臉的世界啊,連遊戲都不能免俗。”
因為婁五衣服沒皺、髮型沒亂,怎麼看都不像和狼廝殺過的樣子,方四一番思索,總算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定是婁五長得好看,才能靠美貌令這隻惡狼臣服。
一定是這樣沒錯。
**
婁五輕甩長馬尾,秀髮柔順飄逸。
架打得多了,不論輸贏,首先氣質這一塊拿捏得就很穩。
低頭看到自己褲腳上掛的一層銀色茸毛,她不由得感慨,“你這脫髮挺嚴重啊,狼生一定壓力很大吧。”
孤狼心想,這不都是你剛才拽着我腦袋一頓猛錘揪掉的嗎?要不是我跪得及時,現在已經成了禿子。
它委屈地“嗷嗚”一聲,似撒嬌,又像在控訴。
可惜婁五一點也聽不懂。
但沒關係,她看得懂突然浮現的系統提示就行——
【這是一隻有故事的狼,你想聽聽它的遭遇嗎?】
婁五:哦豁,來之特別容易的隱藏任務?
根據內測時豐富的被坑經驗,她果斷回答,“不想。”
孤狼:“……”
它沖她兇狠地齜了齜牙,發出一記惡狼的低吼,甩着尾巴一瘸一拐地負氣離開。
奶奶個熊,現在的玩家太雞賊了,它不就是看她挺能打的,想在這鳥不生蛋的末世傍個大佬,找張長期飯票么?
做狼真難。
哎呦,菊花疼。
**
等到完全看不到狼影,方四才終於找回點真實感。
他居然成功地死裏逃生了,靠的還是婁五的顏值,簡直匪夷所思。
“妹子,謝謝你啊,要不是你及時對它發動魅術,我現在估計就剩一把骨頭了。”方四自以為幽默地哈哈笑。
婁五:“?”
見鬼的魅術。
早知道她就不趁狼之危,專門等它吃飽了再捅它那一下。
方四直覺婁五不高興了,撓着頭一想,恍然大悟。
他趕忙拿出那張小吉藥物卡,恭敬地遞過去,“我知道,一條命給張大吉都不過分,可惜我現在只有這個,希望你別嫌棄。”
雖然婁五看起來沒受什麼傷,趕走那頭狼就像她幫崔飛挑走小草蛇一樣輕鬆,但方四這一路着實被追怕了。
那種隨時會被撕成兩半的恐懼感縈繞在心頭,一時半會兒根本揮之不去,他可不敢學崔飛翻臉不認人。
別以為他沒看到,崔飛事後嗶嗶那會,婁五可是追着小草蛇走出去的。
她打算幹什麼?
想想都毛骨悚然,嘶——
婁五則趁機看了眼技能欄,除去原本的炊事、制甲和剛點亮不久的觀星,這次又多了一個大夫技能。
治療:技能已覺醒(99級內測通關獎勵)
卡片:藥物卡(小吉)x1
她嘴角微微一翹。
#薅羊毛一時爽,一直薅羊毛一直爽#
**
沒多久,姚慶生也回來了。
只見他左手一個迷你彈弓,右手一串小鳥,看起來收穫……也就那樣。
方四從懷裏變魔術似的往外掏野果,吃完一個掏一個,生怕誰跟他搶。
眼看着姚慶生拿根樹枝鑽木取火,折騰半天後樹枝沒冒煙,他已經氣得七竅生煙,方四被逗得哈哈大笑。
“哥們兒,你動作太斯文了,沒幹過粗活吧,要不要外援?”
姚慶生斜他一眼,“你會?”
手游時代,玩家只需要找到規定範圍內易燃的幾種樹枝,點擊“鑽木取火”,小火苗轉眼就會躥出,沒想到變成全息,實際操作起來這麼難。
原本信心滿滿能吃上香噴噴的烤串,現在他已經在考慮生吃的可能性了。
方四啃完最後一個小野果,站起來搓搓手,走上前。
會不會的,試試也不吃虧,不行就算,行的話他肯定要分他一隻小鳥——不,兩隻。
方四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姚慶生看方四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但和生吃比起來,他寧願少吃幾口,於是主動騰開地方,讓方四接着來。
方四闊步走上前,紮好馬步,中氣十足地“哈”一聲,雙手捧住鑽木的樹棍兒,左右一陣狂搓。
“呦,這小樹枝還挺倔強,別急,看我放大招,哈!”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出絕招了!”
“呵呵,你這小樹枝,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同樣抱着一捆枯枝走回來的婁五:“……”
這方四,真是個活寶。
**
婁五看了會,走到她的藍色戰旗前,從枯枝里挑出一根比拇指粗些的榆木條,對摺掰成兩段,其中一段再對摺,掰斷。
姚慶生從她回來,注意力就從方四身上移開了,此時越看越好奇。
她這架勢,看樣子也要鑽木取火?
方四一屁股坐地上,啪啪拍打胳膊,“我搓得都抽筋了,連個火星也沒見着,這木頭是不是還潮濕呢,白天下那麼大雨。”
姚慶生木着臉睨他一眼,“天一晴你衣服就幹了,樹怎麼可能還濕着,遊戲邏輯是統一的。”
“哈哈,也是。”
方四乾笑兩聲,說什麼也不站起來繼續,他算看明白了,這玩意兒就是費力不討好。
閑來無事,他乾脆跟姚慶生一起光明正大地圍觀婁五忙活,變相地偷師。
婁五絲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任由他們看。
看得會學不來,只能幹着急:)
倒不是她的生火辦法有多創新,而是過程中需要用到弓弦,俗稱弓弦法鑽木取火。
要不是幸運地拿到合適的特殊道具,她照樣沒捷徑可走,也得和方四一樣跟木頭死磕,最多沒他那麼軟腳蝦而已。
腦子裏想東想西,一點也不耽誤婁五手底下的動作。
她用尖銳的石頭在兩截短樹枝上各鑿一個v型凹槽,大小和較長那段樹枝吻合,再把長樹枝的上下兩端對準凹槽,大力按壓,固定后形成一個“工”字。
接下來才是關鍵。
取下長樹枝,在繃緊的弓弦上纏繞一圈,重新固定回“工”字裏,將事先準備好的乾草、草籽棉絮攢成堆放在一旁。
一手按住“工”字,一手來回推拉弓弦,作鋸木狀。
吱,啦,吱,啦……
婁五的手速由慢到快,摩擦聲跟着從稀疏變密集。
很快就有幾縷黑煙從“工”字下端的生火點飄散出來。
姚慶生瞪大眼睛,若有所思。
方四已經啪嘰啪嘰地瘋狂鼓掌,“還真能弄着啊,bravo!bravo!”
婁五眼尖地發現一點猩紅,立刻停下推拉動作,將下面樹枝凹槽里的灰屑倒進一旁準備好的引火物上。
拿起那一小堆草籽棉絮,捂住輕輕呼氣,幾下后,橘紅的火苗嘭一下跳躍而出,照亮了周圍一小片空地。
夜色下,老遠看過去,好像是婁五整個人在閃閃發光。
方四喊着喊着,忽然發現不對勁,身邊的同伴怎麼沒了?
定睛一看,嘿。
別看那個姚慶生平時悶不吭聲,話少心眼卻不少,當下已經拿着他的技能卡找婁五套近乎去了。
方四急忙招手,“等等,算我一個!”
與此同時,終於下定決心賭一把的姚慶生咬牙送出手裏的卡片,“報酬是這張中吉探聽卡,我能問你兩個問題嗎?”
婁五接過卡片,毫不吝嗇她的營業式笑容,“可以——好了,你現在只剩下一次機會,還想問什麼?”
姚慶生:“……”
婁五噗嗤一笑,“逗你的,兩個問題,趕緊。”
說話的工夫她已經用乾草和枯枝攏起一個小火堆,火苗在裏面噼啪亂跳,迅速驅散了周邊的寒氣。
姚慶生盯着她被焰火映照得分外明艷的面頰,低垂的清麗眉眼,頭腦一熱,脫口而出道:“你有男朋友嗎?”
婁五挑着眉抬起頭,敬業地回答:“沒有。”
姚慶生一瞬反應過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寶貴的機會啊,就這麼被他浪費掉一次!
他努力把目光從婁五臉上移開,看向她身側的旗杆,心裏想着精英敵兵的掉落訣竅,斟酌再三后才開口,“那你看我怎麼樣?”
婁五:“……”
姚慶生:“……”
方四嘿嘿低笑,“沒人能逃過她的魅術,別說你了,狼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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