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行詩

【Chapter#007第七行詩】

楚遠熙望着面前平平無奇、在帝都隨處可見的寫字樓，眉毛在寒風中抽了抽。

……方才信誓旦旦地說要帶她看點厲害的，就這？

這種高樓，基本上每層都是不同的租戶，她看到楚安締按下了“22”的按鈕。

電梯門開，露出殘破且髒兮兮的牆壁，上面印滿了“辦.證”、“開鎖”等合法性存疑的小廣告，地板也是未曾裝修過的粗糙木板；角落裏還堆着不知何時留下的垃圾，散發著一股腐敗的味道。

楚遠熙剛想深呼吸，瞥見這種環境，反手又把圍巾捂得更緊了一點，語氣里全是嫌棄：“這是哪裏？”

身邊的女人沒答話，只是跨過黑色的垃圾袋，來到樓道里的一扇門邊——那上邊兒什麼牌匾也沒有，只隱約用淺淺的油彩劃出兩個英文字母。

“T、T？”

“來。”楚安締朝她招手，而後輕車熟路地在門上的密碼鎖按了幾下，很快，解鎖的聲音傳入兩人的耳朵。

門只開了一條細細的縫，可裏頭卻似乎泄出了大片閃耀的白色光芒，晃得人難以直視，楚遠熙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同時被楚安締輕輕握住了手腕，帶領着走了進去。

……嗯？

剛邁過門檻，就聽到無數嘈雜的聲響，來自頭頂，身邊，每一處方向；有人與人的交談，有匆匆而過的腳步聲，還有……

女人湊到她耳邊，讓她睜眼。

楚遠熙猛然抬起了眼皮。就這個年紀來說，她已經算是見多識廣的了，可仍是被眼前的景象驚詫得說不出話。

——這是一間……不，或許說是“幢”會更合適。

這是一整幢建築，大小可以用一望無際來形容，裝潢的色調是純潔的白；層層盤繞，抬起頭來看不到天花板，無法目測高度，但毫不誇張地說，幾乎像是一座山的內部。

許多人從樓上的走廊穿行而過，明明是周末，卻好像在認真工作。

此時她們正在大廳的入口處，右手邊有一個服務台，站着一位年輕女性，大約二十多歲。

她朝兩人和善地微笑着，目光來回打轉：“安安，你來啦。這位是……？”

楚安締沖她眨了眨眼，語氣滿是熟稔：“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妹，楚遠熙。小孩，這是肖菲菲，這裏的接待員。”

楚遠熙機械般地點頭以示禮貌，可心中的震驚仍是半分無減。這棟寫字樓只有不到30層，就算全加在一起，也沒有自己現在身處的這地方高，更別說這只是22層一層樓了。

肖菲菲公式化的笑容在聽到“楚遠熙”三個字的時候瞬間破功，左右張望了一下，興奮地撲上前，想近距離觀察一下她，同時壓低聲音，生怕別人發現一樣：“真的啊？這就是那個3S小天才？”

“好了。”楚安締不動聲色地伸手將人攔住，把小孩護在身後，“人怕生，你收斂點。”

“不好意思。”肖菲菲自知失態，但仍是難以壓抑激動的心情，目不轉睛地看着楚遠熙，很想把她的圍巾扒下來一睹真容，“關小姐現在在辦公室等你們，現在就過去嗎？”

“好啊。”

“等等。”不明就裏的楚遠熙開了口，“這裏究竟是怎麼回事？”

肖菲菲又笑了，做了個朝右走的手勢，一邊開了口；她作為接待人員，已經給無數個初來乍到的復蘇者做過科普，自然是駕輕就熟。

“別著急，你聽我慢慢說……”

復蘇者以及異能的出現，對人類社會來說是一種極大的變數，尤其是隨着復蘇者數量的增多，如若對這個少數群體放任不管，讓他們肆意濫用能力，則會對多數普通人的生活造成極大困擾。

社會的發展歷程，其實也是秩序的形成過程，最終，兒女受父母約束，學生受老師約束，打工人受老闆約束。

每一個復蘇者個體，自然也該受到復蘇者組織的約束。

“……組織？”楚遠熙抓住了重點，她在陳妃宜的那通電話里聽過這個詞。

“是的。”電梯逐漸上升，肖菲菲說，“你有注意到大門口寫的兩個字母‘TT’么？那就是組織名稱的縮寫。”

——TheTemperate。

“Temperate是形容詞，意思是自我剋制。The後面加形容詞，表示某類人，所以TheTemperate就是克己之人啦。”

楚安締笑眯眯地在旁邊做出了補充解釋。

“……我又不是沒學過英語。”楚遠熙感覺自己的脾氣總是能被她輕易點燃，帶了點情緒回嘴。

明明在學校里有學過這個語法的，幹嘛下意識斷定她不懂啊！

——總之，這個詞出自天主教的七美德之一，訓誡復蘇者應低調不張揚，學會控制自己的能力。

TheTemperate發展至今，龐大程度難以想像，並密切地關注着所有已覺醒者和待覺醒者的動向，這也正是車禍剛發生，他們就能找到楚遠熙的原因。

聽到這裏，她的疑惑打消了大半，對於這個地方的超凡之處也理解了許多——考慮到超能力的存在，一切都不需要科學解釋。

“叮”一聲，電梯已到達，肖菲菲示意她們向前直行：“那我就送到這裏，關小姐在裏面等你們。”

接待員不能離開自己的崗位太久。

“好，你快回去吧。”楚安締沖她揚眉，很快又回身靠近了小孩，低聲叮囑着什麼，“一會兒見到的這個人挺厲害的，你禮貌一點。”

“……厲害在哪裏？”

楚安締想了想，撿了個小孩最在意的事情說：“總之她知道你媽和我爸現在在哪，一會兒可以問她。”

***

玻璃走廊的盡頭，是一間普普通通的辦公室。

白色辦公桌，黑色辦公椅，旁邊還放了一套茶具，牆上掛了字畫；不論怎麼看，辦公室的主人都像是一位中年領導……

而不是眼前這位長發微卷的年輕美女。

她回過頭來的那一瞬間，銳利的目光掃過兩人身上：“來了。”

“來了。”雖然讓小孩禮貌一點，楚安締自己卻沒這樣做，直接大刺刺地拉着楚遠熙坐下，“這是我妹妹。”

小孩記得叮囑，解下圍巾后，主動說了聲“您好”，隨後看到桌子上主人的名牌——

關思園。

“原來是個這麼漂亮的小姑娘。”關思園的身上有一股不符合年紀的沉穩，稱讚起人來的口吻，也像家長一樣，“很高興見到你。和你姐姐呆在一起，一切還順利嗎？”

楚安締不滿地眯眼，逕自拿過旁邊籃子中的一袋零食拆開：“你什麼意思，覺得我不會照顧人是不是？”

“……沒有，我哪敢。”關思園失笑。

從這幾人包容且友好的態度中，能看得出來，楚安締在這個組織里混得還不錯。

楚遠熙想到這裏，忽然走神了一下，也不明白自己是個什麼情緒，只尋思着……難道自己這位“姐姐”，對誰都是這樣一副自來熟的模樣么？

“謝謝您，一切都好。”她回答了關思園的問候。

看得出來，關思園是單刀直入，絲毫不拖泥帶水的類型：“你的能力是風元素，掌控得怎麼樣？”

楚遠熙遲疑道：“……怕再弄壞傢具，沒敢試。”

“這好辦。”

關思園打了個響指，周遭忽然無縫切換至另一個場景——房間變成了一片森林，全是密密麻麻的樹，大小高低不一，將大部分日光遮蔽在外。

驟然變暗，楚遠熙下意識地一驚，旋即被一隻熟悉的手拍了拍手背，安撫道：

“別怕，這裏是空間異能者構造出來的虛擬空間，用於測試出你的能力上限。”

楚安締就站在小孩旁邊。

她能感受到小孩一如既往地想甩開她的手，不過，許是因為這裏比較黑，小孩掙扎了片刻，沒有過多反抗。

關思園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顯然，她是遊離在這個空間之外的：“遠熙，你試着用自己的能力去攻擊這片樹林。”

“……可我姐姐還在旁邊。”楚遠熙有一絲遲疑，她的能量既然能毀壞卧室門，那自然也能傷害到肉.體。

“誒？”楚安締卻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在黑暗中準確地找到了小孩的臉頰，輕輕戳了戳，眼睛亮晶晶的，“皇天不負有心人啊，你終於叫我一聲姐姐了，還擔心我的安危，算你有良心。”

“……”小孩憤怒地一把拍開亂動的爪子，當即決定改口，不然這女人一定會繼續蹬鼻子上臉的。

楚安締身上的慈愛被這一聲“姐姐”瞬間激發出來了，所以也沒計較她的態度：“我是你的引領者，你傷害不到我。”

這個詞也並不陌生。

——所謂引領者，就是復蘇者覺醒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

復蘇者和其引領者之間有着特殊的聯繫，不論能力強弱、天賦高低，引領者永遠不會被複蘇者的能力所傷害，甚至還能反過來壓制她。

這種關係，倒是和自然界的雛鳥效應有點相似，專家們仍在探索它的成因，目前毫無頭緒。

森林的場景極為逼真，時不時還能聽到一兩聲動物的低鳴，還能感受到一絲寒意。

“那麼，開始吧。”

這位引領者將小孩的手抓得更緊了，溫溫熱熱的皮膚相貼，讓楚遠熙忐忑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

一大片散亂的風團從她身上鑽了出來，朝着繁茂的枝葉而去，霎時間，許多葉片和稍細一些的樹枝都開始顫動。

包括兩人的髮絲。

“風速5.28米每秒，風壓12.9帕。”頭頂上的關思園報出了準確的數據，可兩人並沒有從她的語氣中聽出滿意來。[1]

三級風的程度，普通的B級天賦也能做到，SSS絕不可能止步於此。

楚安締想提醒她對自己的能力加以控制，可還沒開口，小孩就像悟到了什麼一樣，毫無章法的氣流如潮水般褪去，最終凝結在了指尖一點。

她抬手探向前方，再次試圖動用自己的能力。這一次，情況變得有些不一樣——

氣流開始變得集中而果斷，宛若一把開過刃的刀，狠狠劃過無數的樹枝；而這柄刃，也漸漸地變得更大，更寬，卻絲毫未損其銳利。

空中宛若有一個巨人將它執起，狠狠地砍向面前的這一片森林，即刻斬斷了許多脆弱不堪的枝葉，曦光得以從縫隙間溜進來。

黑暗頓如烏雲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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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註：

[1]蒲福風級（Beaufortscale）是國際通用的風力等級，由英國人弗朗西斯·蒲福（FrancisBeaufort）於1805年擬定，用以表示風強度等級。（←這句話複製自百度）

文中關思園對楚遠熙數據的評價參考此表，風速（離地面10米的速度）單位使用不一，根據查到的資料，一般通用速度單位都行，如m/s或km/h等；風壓單位為帕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