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涼秋八月古邊關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傅乂長吟一句,雙腿一夾小母馬,立刻,這頭汗血寶馬歡快的撂開蹄子,朝着那座雄關飛奔了過去。
“駕!”
“回家嘍!”
馬、駱駝,不惜體力的奔馳。
近兩個月來的跋涉,灰頭土臉疲倦不堪的人,都洋溢起興奮難抑的大笑。
羅摩迦葉換了一匹西極馬,與傅乂並駕而馳,笑道:“傅少君,此詩倒是切景,後面還有么?”
孤零零的玉門關以東,疏勒河靜靜的流淌,映照着藍天白雲,而極遠處的祁連雪山上,縱然是盛夏,積雪也盛。
傅乂“哈哈”一笑,雖然還在變聲期,卻已然顯露出雄壯的嗓音,道:“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可惜,這不是大軍出塞。而傅少君,你剛斬了于闐王。”
“我這是在追憶先祖……”
傅乂不再多言,縱馬而去。
“憶先祖?義陽侯!此詩是少君所作?”
“傅少君還會作詩?”
作詩,易耳!
春風得意馬蹄急,終於,雄關清楚的展現在了眼前。
那可不是一座大土墩子,而是十數丈高,綿延到天地盡頭的巨大城關。
抬頭望着這雄偉不似人間造物的城關,傅乂終於明白,炎漢與西域小邦之間的區別。
一天一地,根本無法對比。
陳洪興遞交了通關的文書和賦稅之後,一行人在城門衛略有貪婪的目光之下,驅使着西域戰馬走進了大漢最西陲的敦煌郡。
玉門關後面便是成片的屯戍區,玉門都尉及其麾下候官便在此屯田駐守,亦有相應的置所屋舍讓往來使者商賈過夜。
這時候,一騎遠來,勒馬停在了傅乂面前,身穿漢甲的驍騎抱拳問道:
“敢問,足下可是斬殺于闐王安國的傅乂傅公子?”
“不才,正是在下!”傅乂拱手回道。
任謁者斬殺于闐王的消息,自然是董校尉到來后的第一時間便傳回了西域長史府,然後一路向東。
大漢軍方的速度,遠非商隊所能比擬。
于闐國的消息,早已經入了雒陽。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玉門都尉有請!”
敦煌郡歷來都是戰略要地,共有四個都尉:玉門都尉、陽關都尉、中部都尉、宜禾都尉。
這可都是秩比二千石的邊郡大佬。
“不敢稱英雄,不過是隨着任謁者僥倖斬殺了西域小王罷了。”
嘴上雖然謙虛,但傅乂心中卻是揚起了一個“√”。
努力聞達於諸侯,以求苟全性命於亂世。
第一步,完美!
玉門都尉的邀請,也就是吃吃喝喝,聽傅乂將那兩個月前西域所發生的故事。
酒醉一夜,休息兩日。
因為名聲在外,自然也無人來敲詐勒索了。若是一般的商隊,少不得要向玉門官吏孝敬一番,才能東去。
東漢末年的吏治,已經很是混亂了。
經過一天的觀察,傅乂得到了很多信息。
而從玉門關的守備來看,強大,還是依舊強大。
“獨漢以強亡!果然如此!”
向玉門都尉告辭后,眾人向東而去。
因為是邊地,農田人煙很是稀疏。這黃沙瀰漫的地帶,還是有些河流的,當地稱之為西水溝、東水溝和蘆草溝等,靠着水流周邊的綠洲,方能建立巨大的堡壘,開闢廣袤的農田。
玉門都尉的上千名屯戍兵駐紮於此,靠着屯田解決緣邊戍卒的吃飯問題,靠着收受商人的賄賂來填滿腰包。
“阿彌陀佛,大漢的邊關果然如同鐵壁一般,縱觀整個西域,不管是貴霜,還是西去的匈奴,無有這般完善的守邊制度啊!那些烽燧,蔚為壯觀……”
傅乂在觀察着炎漢,東來傳教的羅摩迦葉也在觀察了大漢。
他深深為之震撼。
高大的烽燧,建立在遠離綠洲的地方,所以越是往西北走,綠色變得稀罕,映入眼帘的是無邊戈壁,茫茫四野荒無人煙,只有天上閑雲陪伴着大片的黑色小石子和零星小草堆。
縱然是遠離了玉門關,那些黃色的夯土長城和一座座凸起的烽燧,依舊能隱隱看見。
這道敦煌境內的長城,從古冥澤西南岸起,向西延伸到玉門關外,東西長約三千里,若是細細數下來,大概有一百二十座烽燧。
陳洪興告訴羅摩迦葉,屯田的部隊一般是內郡來的服役人員,但烽燧的候望兵,則由敦煌本地人輪流充當。
“以敦煌人候望敦煌,這樣才能烽火精明,盡心儘力,畢竟後面幾十里,便是父母妻子,沒人敢大意。”
“天漢還有敵人嗎?”羅摩迦葉問道。
陳洪興苦笑了一下。
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一愣。
傅乂望着那些在烽燧里孤獨戍邊的將士,說道:“也沒什麼可瞞你的,雖不曉得大漢其他地方如何,但我們涼州一地,自大漢立國算起就羌亂不止,朝廷百年征伐,雖然每次都能壓制,但卻從未根除。”
“特別是北地郡,幾乎全被戰亂掏空,流民滿地,白骨露在路邊都沒人收拾……”
一路東去,除了戍邊屯墾的地區尚有人煙,其他地方真的是窮辟不堪。
一百多年的羌亂啊!
炎漢對羌的戰爭耗費千億錢,卻無法完全平定涼州,最後只能靠大量發行銅錢來解決財政問題,引起後續一系列問題,最終使國家越來越虛弱。
並且,羌亂不是簡單的內部民族問題,其中還有匈奴的陰影存在。
因為羌曾經做過匈奴的藩屬,而且羌族也曾在安帝時期建立了自己的政權,加上涼州的軍事戰略因素,匈奴暗中煽動支持羌亂時有發生。
所以說,涼州羌亂究其根本,是漢匈之爭、羌族獨立等問題的綜合反映。
‘所以啊!選擇西涼做老家,註定難取霸業!’
‘西涼鐵騎雖強,但有太多的問題存在。我這開局,註定是地獄模式。’
傅乂將這些未來的困難險阻都扔出了腦海,既然已經無法選擇出生地,那麼只有努力再努力罷了。
一路東去,終於,他們到了傅乂所熟悉的懸泉置。
敦煌郡東西數千里,有九座置所,從玉門關到此地,依次有龍勒置、敦煌置、遮要置,這之後才是懸泉置,差不多三百里一置,一天走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