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死地白龍堆

“從於闐東去炎漢，要穿過拘彌、精絕、且末，越過鄯善國之後，再渡三重死地，便至玉門關外。”

一身素凈僧袍的羅摩迦葉騎在雙峰駱駝上，拂去風沙指向東方：“這三重死地，從西往東，便是白龍堆、三壟沙、魔鬼城。西域諸國前往大漢，這便是三道鬼門關，但大漢卻是來往無憂。敢問少君，你們來時是如何渡過這三重死地的？”

傅乂順着羅摩迦葉的手指眺望而去，他雖然是奪舍重生之人，但因為吸收融合了這具身體的記憶，對那所謂的三重死地並不陌生。

他望着東方，眼中倒映着昏暗的天地，風沙呼嘯之中，只要一開口便能灌滿滿嘴的砂礫，他略顯沉重地說道：“迦葉禪師，待你到了白龍堆便知道了。”

此時，距離他們離開于闐國，已經過去了二十來天，馬不停蹄直往東方疾馳。

一萬多里路途，只在鄯善國稍作停留，養好了馬力，便繼續東行。

已然到了死地白龍堆前。

白龍堆，地理位置便是耳熟能詳的羅布泊東北部。

若是在前世，那是一片鹽鹼地土台群，綿亘近百公里，古絲綢之路進入羅布泊的中道就從白龍堆中穿過，一直到唐代仍有商賈途經。

白龍堆在歷史書籍上常被描繪成十分險惡的區域，喻有鬼怪出沒。實際上，白龍堆到了二十一世紀仍是一處危險的無人區。

而在這個神話版炎漢，白龍堆更是讓西域人談之色變的存在。

甚至因為白龍堆的擴張，曾經的樓蘭國，從水草豐饒的羅布泊一直退到了鄯善，改名鄯善國。

這片死地橫亘在西域與炎漢之間，綿延上千里，是無法繞過的存在。

好在，漢人已經掌握了通過白龍堆的方法。

十幾人，四十來匹戰馬，二十頭駱駝，在風沙瀰漫的大漠裏前行。

駝鈴悠悠。

與西域大多數地方一樣，這裏沒有一絲綠色，除了沙漠和戈壁外，只剩下令人頭皮發麻的大風。

七八級的大風，在羅布泊以東的沙漠裏，每年要刮八十多天。

不管露宿的時候將氈帳打得有多牢固，大風一起，隨時可能來個大揭蓋，若非有群猛男使勁拽着，一般人，人隨氈帳都能一起上天放風箏。

除了風沙之外，這裏的氣候也是變化多端。

拳頭大的冰雹，能將人砸懵了，六月飛雪，更是常有之事。

西域惡劣的自然環境，在這裏展現的淋漓盡致。

自然，前進的腳步也緩了下來。

待一場突如其來的沙暴過後，每個人除了眼睛、鼻孔和嘴外，滿頭滿身都是灰沙，個個都跟剛刨出來的兵馬俑似的。

連一身素白玉面端莊的羅摩迦葉，也不再動用神念的力量。

與天地之威相比，他那佛門的上五境力量，實在太過於渺小。

雖然駝隊帶了很多水，但水在沙漠裏比金子還貴，哪裏捨得用來洗漱。

和身體上的污垢逐漸積累一樣，所有人的腳步都漸漸沉重，不要說戰馬，便是沙漠之舟駱駝也哀嚎了起來。

黃沙斷磧千迴轉，西涉流沙道路長。

這才剛剛涉足白龍堆的外層區域啊！

先輩們開鑿西域，該是有多大的毅力，又經歷過多少苦難？

不要說是一般人，縱然是商隊裏實力最強的華雄，隨着深入白龍堆也漸漸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在離開鄯善國的第七天，翻過一座百丈高的沙梁，再轉向太陽升起的方向之後，突然，眼前出現了極其壯觀的景象：

在晨光的照耀下，沙海中游弋着無數條閃着銀光的“白龍”，亮白色的脊背在波浪中時隱時現，首尾相銜，無邊無際！

……

白龍堆！

震撼人心的出現在眾人的視野里。

“這就是白龍堆！”

羅摩迦葉雙手合十，跪在地上念了一遍並不長的經文之後，眼中無比凝重道：“我看到了死亡……”

“這是一片死地！”

雖然通過記憶見過眼前的這一幕，但真正的畫面出現在面前，傅乂依舊是那麼的震撼。

究竟是怎樣的地理變化，造就了眼前的千里死地？

還是正如樓蘭人傳說中所描述的那樣，這裏曾經隕落過一頭神話里的白龍？

羅摩迦葉登上了一條昂首的“白龍”頭，縱目而眺，這才看清了這裏的地貌。

“白龍堆”蜿蜒如龍形，大小不等，長數不等，有長几里的，也有長不可目測的。一道接一道，一直排列到肉眼看不到的盡頭。有的龍首高昂，有的伏卧於道上，似乎想擋住不速之客，有的頭部微抬，隨時準備騰飛而起。

再看腳下，滿是白膏泥的土丘上，還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色鹽鹼土層，如同鱗片。

這是真正的不毛之地，死地。

不僅上無飛鳥，連生命力最頑強的紅柳和駱駝刺也消失了。任何生命，都不可能在這裏存活。

腳下的鹼層地面又白又厚，猶如岩石一般，堅硬無比，不留一點足跡。駝隊從這裏走上一天，四蹄皆要流血。

停下來將戰馬和駱駝的蹄子包裹上厚布之後。

傅乂拿出了一袋滿滿的水囊，先正了正衣襟，然後朝着東方灑了半囊，鮮紅的液體瞬間染紅了雪白的鹽鹼土層。

但很快，那些酒水滲透進土層深處，只留下一抹嫣紅。

“大漢英烈，飲之！”

傅乂雙膝跪了下來，五體投地下拜。

所有人都隨着他跪了下來：“大漢英烈，飲之！”

然後，眾人分喝了那小半囊的樓蘭葡萄美酒。

陳洪興立刻鼓舞道：“來的時候，這裏是最後一道鬼門關，回去的時候，這裏也是最後一道鬼門關。穿過了白龍堆，後面的三壟沙、魔鬼城，對我們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這最後一道坎，縱然有先人庇護，大伙兒也不要大意了。”

“傅少君，陳管事，這白龍堆，我等豈能有半分大意。”

“少君放心！”

酒壯膽氣，雖然只是潤潤喉嚨。

但眾人臉上的愁容盡數收斂了起來，相反，一路來都是彌勒般笑容的羅摩迦葉，卻是緊緊皺起了眉頭。

眾人帶着大無畏的毅力，拉扯着駐足不前的馬和駱駝，走進了鬼門關白龍堆……

…………

“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說文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