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秀才李先生憋了幾天,忍不住在第一個休沐日找上了林如海。

林如海與族長剛剛敘話完畢。

族長几日下來觀察,見林如海自己都不必出面,黛玉就將他帶來的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白日裏幾個男女孩子都要上學,下午各自做功課,打算盤,做針線,又要晨練,要跑步,黛玉並不十分操心,只讓他們分組完成,互相監督,就沒人敢於懈怠。

再看她手裏每日過的帳比族長手裏的還繁雜,族長也是心生佩服,真不知林如海這女兒是怎麼教出來的。

唯一不足,她跟其他孩子的稱呼上是亂的,這十二個各叫各的,她一概不論輩分,兄弟姐妹的亂叫,那裏分明還有她的侄女輩!——可見還是個孩子。

如此,族長也算放心能走人了。

至於林如海什麼打算,族長也有點看出來了。內心是十分唏噓,可是形勢比人強。他還能跟當官的親戚犟?只說老家的田,還都掛在林如海名下避稅,強扭着也沒意思,不如好好配合林如海,大家彼此方便,他們也能得些益處。

如今人家光是收回了幾個供族學的鋪子,他手頭立即就不寬裕,之後再收回些旁的,他族長也不用當了。

該談妥的談妥了,族長走前只剩最後一件事,不想問,卻不得不問的。

“林波林濤兩個人並叔公那等糊塗的,得到教訓了,族裏面大家都警醒着,只不知他三個現在何處?我這便帶回族裏去,拿族法族規好生懲治懲治。”

林如海驚訝:“族長怎麼問起我來?他三個不該在姑蘇嗎?還能走失了不成?”

族長:“他們不是帶孩子來……”

“孩子們不都是一起跟您來的嗎?”林如海盯住族長。

族長腦子還在,只是軟弱,不愛擔事,林如海需要逼他一逼才行。

族長聞言一愣。

“族長別記岔了。我另聽說冒充我們林家人的的那三個,在牢裏總說要見您呢,莫非你們認識?”

這是投名狀。

族長想明白這一點,大冷天擦了擦頭上的汗。

林如海將他們命運敲定了,從此他們三人,人還能活着,但姓名身份就沒了,爹媽妻兒族裏看顧一把,過不了多久就會當他們死了。

雖沒公開除族,但也等於憑空被抹去了。

族長只有這件事做好,才算真的站在了林如海的這條大船上。

族長晃晃悠悠地去了。

林如海收回視線。

財產之爭,必然你死我活,不能心慈手軟。

而且這幾個麻煩自然要族長出手,才名正言順。

那李秀才耐心等林如海會完客,才來當面請辭。

請辭的理由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不成體統。”

偏偏黛玉剛帶着人跑完步,正來找林如海問他要不要也一起跑步呢!

跑步這個任務真的不錯,每次跑完,都覺頭腦更清楚些,黛玉自打能跑得動了,愛跑愛得什麼似的。

好東西自然要讓爹爹一起啦!

進門后,黛玉見到房內有人,規規矩矩給李秀才行了弟子禮,舉止得體地退到一邊。

結果她再抬頭時,小臉上寒風吹得紅撲撲的,額頭上還有汗,這份得體舉止里就透出一絲“不成體統”的意思來。

現在王氏也跟不動她了,林如海自給她擦了汗。

李秀才“哼”了一聲。

江南文風鼎盛,富貴人家女子讀書的常見,結社作詩也有,只不如男子可以考功名罷了。

但讓男女學生共同跟他念書,李秀才卻倍感受辱,請求將女學生遷出去,只讓他教男學生。

“男女學生,混坐一堂,實在不像樣。”

“都是我本家親戚,我不在意,李先生何必如此?”

說不動林如海,李秀才去意已決。

林如海也不在意。

揚州城不缺能給人開蒙的秀才,他是聽說李秀才耿直老實,才用了他,既然不願意也就算了。

黛玉卻不聽懂李先生的意思。

黛玉問:“學生請教李先生,為何不能混坐?該在意什麼?”

天知道,黛玉問這話,是怕自己管理不善,真心想請教的意思。

李秀才卻梗住半日,才說:“林老爺自己知道,也是聖人的規矩,你沒學到《禮記》,也怨不得你。”

說完臉憋得通紅,他不好當著人家親爹的面,跟一個小丫頭說這個。

黛玉跟他不熟,見他如此窘迫,也不好像對賈雨村那樣一路追問。

等他走後,黛玉再問林如海為何李秀才請辭。

“他哪裏是不肯教女學生,他那是打着聖人的幌子,嫌棄桂姐兒她們呢。若是教你,他早巴不得得了。”

黛玉不解其意。

“先生教男女學生,總有束脩,我束脩給的還算豐厚。但這教男學生,不僅有束脩,若是教得好了,學生有了功名,他的地位自然尊崇。若教女學生,就差些意思,教你這樣的官家小姐,將來必然也是有前程助益他的,教桂姐兒他們能撈到什麼?這是人之常情。”

“這不就是嫌棄她們出身差些?”黛玉問桂姐兒等人後,先生果然嫌棄過她們,頓時惱了。

黛玉平時對人對事,端地是就事論事,就人論人。對除了爹媽以外的旁人,也是有本事我就敬你跟你學,沒本事我就要你學本事的態度,從不講究身份地位。

長在這樣的人家,又是嬌寵大的,黛玉從未仗着是主子姑娘就欺負丫鬟婆子們,不會因她們與她玩笑打趣就認真惱,只有奴僕當真犯錯的時候才會罰人錢糧。

正是琉璃般澄凈的處世為人叫人對她且敬且愛,便是去年與親族不諧,她也先與長輩講理,而不是叫人一擁而上揍他們一頓出氣。

黛玉想不到嘴裏教着“有教無類”的先生,竟然有分人為三六九等這樣的心思,內心大受打擊。

前兒她跟母親抱怨家中奴僕不能都遵聖人言,現在連先生也不能遵的,可見母親說的沒錯。

這天下竟是這般污濁的嗎?

舉世皆濁我獨清?屈子是這個意思?

黛玉想到什麼,就問林如海什麼,林如海便叫她開始每日看書房裏的過往邸報。

“你這樣想就是岔了,連爹娘也不是聖人,做不到先聖先師說的那樣,滿朝文武也沒幾個能做的,何必要求李先生呢?他不好,我們換了他就是了。”

“可是李先生做的不對,沒有道理,女兒心裏難受。”

黛玉嘟嘴蹙眉,非要矯正了李先生的想法不可。

她久不撒嬌了,更不肯讓爹娘當眾抱她,今日突然露出孩子氣的一面,林如海先不指責她求全責備鑽牛角尖,反而耐心說些百姓如何生計艱難,光是求生尚且不易等語,何妨待人寬容溫和些,只用他有用的那部分就行。

黛玉自幼錦衣玉食,這些沒經見過的艱辛全聽不進去,以為他爹也要看人下菜碟,站在李秀才那邊了。

當先生的怎可如此!神仙尚且誰都教呢!他比神仙還厲害!

她賭氣要自去教桂姐兒她們認字,非要她們更有出息,讓李秀才將來百倍後悔去。

林如海見狀也不強求她一下子就懂了,總歸還是孩子話,帶着天真自然的鮮活氣兒,便隨她去了,過兩年說不定自己家好了。

誰想沒幾日李秀才卻引出一樁事故來。

這李秀才得林如海聘做西席,雖然教的是族學,到底有人嫉妒,如今他辭了館,偏有人在他跟前說怪話,暗示他是學問不夠被攆出來的。

李秀才嘴不快,說不過他們,被排揎幾日,心裏不爽利。

恰有一個小鹽商新來的,要給林如海送禮,又鬧不清他府里人口模樣,打聽到李秀才,請他吃酒。

李秀才免不了借酒澆愁一番,將林家學堂如何如何不妥當都吐露個乾淨。

尤其是男女孩子一塊兒淘氣亂跑,一屋子讀書認字,乾坤綱常混亂,林家女公子一個學生管着學裏的諸事等等。

李秀才說者無心。只這話不知叫誰聽了去,傳着傳着就變了樣。

一說林如海府上藏污納垢,一幫少年男女素行無忌,也不知學的什麼,烏煙瘴氣,不忍直視,先生都叫他們氣走了。

又說這男女學生還不知是什麼勾當,我若有這般家業,也能找來許多男女學生來受用呢!

恰好有金陵來的皇商一行人,一些老家人帶着一個十三四的傲慢少年,大手大腳地撒錢打聽新鮮事兒並好玩意兒,尤其打聽哪家有好瘦馬,要見識一番。不知哪個幫閑便把林家這一出說了。

這少年問家人:“這林老爺不正是姨爹的妹丈嗎?”

少年正是薛蟠。

薛蟠是揚州做耍的,因在家那些雙陸棋牌鬥雞走狗都玩膩了,正無聊間,就有人引他來揚州尋花問柳——在金陵是不敢的,還不得被薛太太打死。

薛蟠雖出過幾次精,薛太太卻沒給他通房,畢竟獨子,性子又驕縱,怕他沉溺於此壞了身子。故薛蟠於女子身上還未曾得過什麼趣,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見識,便跟着採辦新貨的人來了揚州。

按說,做皇商的有個當巡鹽御史的拐彎長輩親戚,按理該來拜會。但薛蟠聽到是姨爹的親戚,怕他板臉說些子曰詩云,便打算躲着。

只要他不說,也沒人知道他來了么。

現在,聽到他家學生也淘氣,薛蟠憑空生出親切來,想從裏頭尋個合得來的玩伴,一起暢遊揚州,遂決定上府一會,便遞了帖子。

至於瘦馬是什麼馬,倒先拋下,等有了玩伴一起再看馬也不遲。

不想沒等他去林家,在街上就得見了林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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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霸對學渣的打擊是全方位多角度遠射程大火力覆蓋的,下章看薛獃子連玩都要被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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